根据努杨图的记忆,那天在茂密草丛中的小道很长,中间很多地方变得很快,他能看出有大量拖拽物体的痕迹,像是拖着猎物,或者,拖着人。
当他终于走出这一大段高芦苇和杂草密闭的环境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之前大得多的营地,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
根据他的经验,这里才是蒙兀儿们真正喜欢的劄营地点。
努杨图反应很快,立刻举起手示意后头跟着的人不要出声,集体蹲下。他自己也小心翼翼的在小道尽头蹲下,将身子隐没在高而茂密的草丛中。
此时要是营地里还有西虏骑兵,只要他们被发现,一队骑手冲过来,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努杨图小心谨慎的观察了半天,这营地似乎和之前那个小的一样,也废弃了,看来看去都是毫无动静。
终于,他大着胆子,走出了茂密的芦苇丛,向着这个比刚才大得多营地走去。
盛夏的风吹拂过草甸子,掠过高高的芦苇群头上,四周本来明明有风声,芦苇的摩挲声,此刻却像是天底下最安静的地方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努杨图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寂静与其带来的压迫感。
好奇怪,这一片似乎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个营地能容纳上百骑,坐落在大短草甸子上,十分的空旷散疏。只在一些帐篷周围用勾枪之类的长柄武器插在地上,尖端朝外,形成一种最简陋的围墙。
身边一人问努杨图:“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进不进去搜东西?”
努杨图却没仔细听到,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都被自己左前方一片区域吸引了。
那里有一块烧焦了的地面,同时周边还插着几支箭。
努杨图心道,难道是官军出塞打掉了这个营地?这显然是战斗过的痕迹。
当他们走进营地的区域,猎人的本能在发挥作用,他们在营地里发现了更多的痕迹。
营地内部一片狼藉,有大量的血迹,烧焦的痕迹,插在地上的箭支和一些皮革、盔甲的残片。
甚至还有人找到了一些疑似已经高度腐烂的人体碎块和手指。
这些东西,他们大都还能理解,然而在现场,还出现了一种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
“长兄,这些,不可能吧?”
几个女真的小伙子凑在努杨图身边,都一脸的诧异,一脸的不可置信。
朝廷官兵,或者王台的兵马出来偷袭西虏蒙兀儿的营地,这不少见,他们能理解。
西虏骑兵劄营打猎,也常见,能理解。
但是现在,他们在营地里见到了大量的动物足迹,皮毛,爪印。
打猎,也没听说过在营地里打的呀。
“努杨图大哥,这看着不像是官兵打蒙兀儿啊,这,这,有点像.....”
另一人帮他把话说完道;“这看着,像是他们跟野兽在这里厮杀呀。有虎,有熊,还有水鹿和狍子,豹子。”
努杨图一个头有两个大。
一人道:“会不会,他们把抓到的猎物都在这里放出来,然后再射杀?”
努杨图断然摇头:“不会的。”
别人也不争辩,因为他们都是出色的猎手,知道在大泽周边要活捉熊罴虎豹有多么的困难。当然上百骑的蒙兀儿骑手是可以活捉虎豹熊罴的,但把它们在营地里再放出来,还和其他水鹿狍子一起,搞得一片混乱,乌烟瘴气,甚至死了不少人?
这根本就不可能。
“虎豹熊追逐猎物,所以冲进了蒙兀儿的营地?”
“长这么大你见过虎豹熊一起追赶猎物吗?”
“哪有虎豹不怕这么多骑手的?”
“要不然就是他们把猎物都绑在一起,但是不小心放出来了。”
努杨图连连摇头道:“你们猜的肯定都不对,这件事太古怪,我们还是再仔细找找。”
巩赖就不服气了:“你说我们猜的都不对,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就知道指使人,我坐这儿,你慢慢找。”
说罢巩赖就找了个石头坐下,开始喝水吃肉干。
努杨图心中一阵怒火,带着这样的人出来,真是给自己添堵。
但他还是强忍怒气,对其他人吩咐道:“这里太古怪,两个蒙兀儿的营地都不正常,你们都把弓拿起,刀备好,一切小心。仔仔细细的把这里查看一遍,看看还有什么是我们遗漏的。”
于是这些女真猎手又重新散开,仔细的搜索着这片蒙兀儿劄营的区域,这次他们连帐篷和周边的草根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的查看着每一寸。
突然有一个女真青年发现了附近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十分谨慎的拿起一根被蒙兀儿抛弃的长矛,拨开草丛之后,他忍不住惊呼起来:“努杨图大哥,快过来!”
努杨图和众人迅速聚拢而来,连巩赖也耐不住好奇心,跑了过来。
在那拨开的草丛之中,有一只梅花鹿头,草根处有暗黑色血迹,看它脖子,似乎是被刀砍下来的,切口处爬满了蛆虫,整只鹿头都发出浓烈的腐臭味儿。
然而,它的眼球,是鲜红色的,仍然在转动,还时不时的眨着眼睛,眼皮尚可活动。
最可怕的,是它还在咀嚼。
它的嘴里,是一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