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伶伶有些怔愣，想起那个星星罐里的糖纸。低头扒了两口羊肉。
吃过饭之后，他们和众多小情侣一样，在商场里牵手散步。
罗斯福一楼是一个很大的kkv，是李伶伶最爱逛的地方。kkv里有琳琅满目的酒水。可惜她不会调酒。
钟宸挑了一个菠萝味的果酒和奶油气泡水放到购物车里。“以后我给你调酒喝，到时候我们设计一个酒单，你想喝什么我都调给你喝。”
她低头浅笑，又拿了几包想吃的零食，他买了些情侣用品，返回住处。
钟宸明天休息，刚回到家里他便去厨房忙活起来，不一会儿端出一杯清甜的果酒，眯着眼走过来
“给李小姐的特调，李小姐要不要赏光尝尝。”
李伶伶揉了揉他的头发，端起杯啜饮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到处都是菠萝酒的味道。
“甚好，甚好。这个可以放到酒单里了，我批准了。”接下来俩人真的琢磨了一个酒单出来。
喝完酒之后，他们歪在床上用投影看了个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李伶伶看得很认真，是有点颓丧的一个电影。钟宸则不然。
李伶伶感到有炽烈的目光不断落在她脸上。心脏跳的好像要跳出来，喝完酒微微晕眩有种如坠云端的感觉，所幸拿过一旁的柠檬片来转移注意力。
“呃，你吃吗？”
柠檬的清甜在口中绽开，钟宸摇了摇头，故作镇定得看电影，自己也喝了点酒，酒虽不烈，足已忘情。却感觉自己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这是他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人。
再一次的视线碰撞，两人都无法挪开眼。吻到情浓时，钟宸索性关了投影，将她压在身下索吻。
柠檬的清香绽放在两人蓓蕾之间，李伶伶只觉得钟宸今天格外不一样。以往索吻，他吻的热烈霸道狠戾纵情。现下虽然压在身下，但却只是温柔的环住她，好似怕碰到她哪处伤口一般，轻轻含住她的樱唇。
吻了一会儿，他轻啄了一下她，转而变成注视。
李伶伶被他看得有点发懵，他的视线是那样认真，这样认真的视线她只在高中时他解数学题途中看到过。
“怎么啦？为什么这样看我？”
钟宸看着面前的女孩，乌发皓齿，娇美如樱颗。便愈想看破她过往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她是如何被一次次伤害，又是如何自己一次次在把别人拆下的骨肉安回自己的残躯里，在废墟里无望得重建自己。
他不禁又想到高二某天那个昏黑的夜晚。眼眶有些湿润，抚了抚她额前微乱的碎发。
李伶伶哪里知道他如此多的心理活动，只见他一双眼睫微湿，还以为是看电影看得看得动情，遂想要找纸巾擦拭，却被他一把揉进了怀里。
“钟宸…”
“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些害怕，自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他这样。而隐秘的第六感微微作祟，好似正一步步指引她走向某个既定的话题。
“伶伶，我们，谈谈高中。好吗？”
她几乎是本能挣脱开她的怀抱，转而收拾起桌上的酒杯。强撑出笑意说。
“啊，还是不谈了吧。都过去了。”
那是她心中六年都未愈的一道深疤。在她十六七岁最脆弱敏感的时候，经受了班级里所有的恶意，挡都来不及挡，只能任由他们将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摔如齑粉。
而她更忘不掉的，是他亲手予她的那些钝伤。
她这哪里是过去了的样子。
钟宸有些慌乱，不知道她反应会这样大。他知道她在逃避。可有些事是逃不掉的，如果不解决，他们永远无法真正得把彼此交给对方。
他知道自己那时对她有多么不好，他很愧疚。
“我知道那时你很难，很痛苦。我对你…也不好。但我们不要逃避，好不好，你有我了，我想陪你一起面对，解决掉。那些不好的事…”
微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钟宸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她一句一句听得无比清晰，特别是听到“我对你，也不好。”时，眼泪已不受控制连城细雨滚下来，模糊了整张脸。
钟宸听见身前传来窸窣的抽泣声。本能想要抱住她，却听见一道泠泠的冷音乍起。
“不要逃避吗，我怎么不逃呢？你知道他们对我影响有多大吗？你知道我直到现在还带着那些伤痛，有时候一个人哭到深夜才睡觉。你让我究竟怎么去面对呢？”
她说这些话时，冷静得仿佛不曾哭过，甚至带了些自嘲的笑，毫无感情得盯着他。只是眼圈泛红，脸上被冲刷出两道深痕。
这是她戴上面具的样子。
李伶伶深知，钟宸没什么大错。可她就是执意要将这些委屈都倾泻在他身上。她亦深知自己要想和他完整在一起，就必须要去面对这些隐伤。她就愈发肆无忌惮得将那些伤口撕得狰狞血腥，忍不住博他的怜惜。
这种近乎自虐自残的快感，就仿佛是在歇斯底里得喧嚣。
“看啊，你把我整得够惨，看到我如今狼狈不堪，你开心吗？”
这些过往，才是他们之间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钟宸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狠狠刮开，心疼近乎战栗。想要伸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以什么名义。明明是刚刚才动情深吻过的人…
这场判决里，他活该心虚。是他给她极尽暧昧又不负责。也是他一次次的亲昵举动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遭人非议唾骂。
是他谈了一个又一个却不曾留意过她的感受。
但他从不是存心要将她伤成这样，他没理由辩驳。
“对不起…”
“对不起…”
无言的沉默碎在狭小的空间里化成冰川，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犹隔天堑。钟宸面对着她，低着头。看得她好生心疼。
李伶伶擦干眼泪抱住他，那些也不全是他的错。抬起他的头，眼睫晶亮，哭得像个颤抖的小兔子。
“我想听你说。伶伶，你骂我也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静静听你说。”
李伶伶叹了口气，她曾无数次想到打开这层故事时的场景。可能会是在一张相隔很远的谈判桌前，两人化身按秒计费的律师辩论到底谁的错更多些。亦可能互加微信，声嘶力竭发着语音条谩骂对方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还有一种可能，依偎在爱人的怀抱里，百炼钢化绕指柔，共同抚平一世的疮痕。
所幸，是第三种。
但临到了眼前，她却油然而生所有退却。她不敢听很多问题的答案，或许这才是她选择逃避的终极原因。
“所以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空气中有过瞬间的冷寂，李伶伶微微闭上眼，好似看到眼前有白色的羽毛盘旋下坠。
……
“是。”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天光乍开，她不可置信得睁开眼，对上钟宸坚定的目光，他的眉头微皱，目不转睛看进她，没有任何促狭隐匿的容身之处。
“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却不跟你在一起？”
他话音未落，她接续说。
“为什么那么喜欢我，还要身边女孩一个又一个？”
“伶伶，若我说那个时候，我还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你会信吗？”
钟宸并非是说谎搪塞他，他是真的没有分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他只觉得他和李伶伶是欢喜冤家，他喜欢看她笑，喜欢捉弄她。他以为好一点的同桌之间都是这样的。
直到后来那节语文课，他慌张想要握她在手里，却发现怎么握也握不住。他慌了，他从来没那样慌。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他动心了。
“那时候我确实混蛋，我一边撩拨你，一边还换女朋友。那时候我脑袋里都是浆糊，我没有勇气跟你在一起，没有勇气面对被我亲手搁浅的情感。就像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错误。就浑浑噩噩的接受别人的爱慕，想让这些东西填满自己的脑袋，这样我能，不去想你。也曾经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力。”
“伶伶，我这样坏这样混蛋，我对不住你。”
李伶伶却听笑了，她从未想过惜字如金的钟宸也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是解释给她听。其实，她替他找过好多理由去搪塞自己。没想到真正的理由和她找到的真的大差不差，她才明了。这么多年，她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一句解释，至于这内容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
他终究，那个时候是喜欢自己的。
钟宸听她笑得有点发懵本以为她听到这些会怒不可遏，抬头去看，却撞上了她的一个拥抱。
“那伶伶，这样坏的我，你现在还要么？”
“要啊！你不知道吗，我这可有魔法，专门收你这种坏坏的小孩，再给你改造，改造成良家妇男！”
“是嘛，那你可要好好调教，我很听话的。”
紧张的气氛万年的桎梏都因为这一场倾心的交谈烟消云散，两人不由笑作一团。钟宸问。
“那你呢，那个时候你可是真正喜欢我？”
那个时候，班级里都传她喜欢的是八班那个叫杨然的男生，曾经他去挑衅他，她还气得骂他。其实这也是当时钟宸退却的原因吧，他不能接受一个满心满眼不是他的女生。
李伶伶顿了一顿，仿佛也意会到他话里藏着的另一个人，于是摇摇头正色道。
“那个时候。”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是真的喜欢钟宸，深爱钟宸。
其实她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他呢，自己不也是后知后觉什么叫喜欢吗，可能也正是因此，她才能那样自然的去替他找相似的理由。
现在提起杨然，她已经模糊不清了，伴随着他的总是传也传不尽的八卦，和那个荒谬之极的自己。只是她一直清晰的知道，她从来都没真正喜欢过他。
让她魂牵梦萦哭笑不得忐忑不安又爱又恨的
从始至终都只有钟宸一个。
“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我从始至终，从来只有你钟宸一个。”
钟宸脸上乌云尽散，笑意兜收不住，动情吻她。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另一个人，李伶伶促狭之意渐起，钟宸当时换的最有名那个女友。于炜童。
也就是每天给她找茬，编排瞎话。欺负她的那个，叫小少爷和大帅比痛骂的那个女的。
想到这，李伶伶笑出了声。“那请钟大少爷给我解释解释，于炜童当年是怎么回事？”
钟宸脸上又一阵愁云飘过，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个人从脑海调出来。当时全班都以为他得跟李伶伶在一起，没想到过了两天，他跟于炜童官宣了，李伶伶成为了最大的笑谈。
这也是李伶伶悄无声息消失在班里那个最大的原因。
现在想想，念起这个人，钟宸似乎只能想起跟她无止境的争吵。在QQ空间发日志互相谩骂的不堪的曾经。
“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你妈就给咱俩串开了，当时那个人追了我挺长时间，就答应了。好像相处半个多月吧天天吵架，后来就分了。”
她是钟宸最后悔交的一个女朋友。特别是后来他才知道她一直在背地里骂李伶伶。气得钟宸去警告她。于炜童的日志里，一半都是骂李伶伶的话。可惜李伶伶当时不上网，她不知道。
他还记得那时于炜童跟他永远吵架绕不开的话题。“你那么喜欢李伶伶，天天都是李伶伶。你干脆找她处对象啊！”
钟宸被她吵得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之时，也只能说一句“你管不着。”
后来他真的想重新找回李伶伶时，她连毕业照都没拍，就再也找不到了。
当时他们的暧昧人尽皆知，地理老师上课时都说“李伶伶快让你妈给你调开串座。不然你妈就会多一个女婿。”
好朋友下课来找她玩，说的是“其实全班同学都觉得，你俩好配。”
妈妈也曾无数次问她“跟妈妈说，你到底跟钟宸处没处对象啊？”
可惜那时妈妈问的是处对象，她会摇头。但如果她问喜不喜欢他，她会点头的。
后来钟宸因为谈恋爱被叫家长，只是被叫的，是于炜童的家长。
他们无疾而终的恋爱就这样淹没在了二零一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