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卞龙以三百万贷款一次性买断了河北的那处煤矿开采权。随即对该矿进行了大刀阔斧整改。首先在人员管理上,进行了一次整体拆散、重新组合大洗牌。把原来的无招牌无名称的黑煤窑命名为“腾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卞龙自任总经理。卞虎出任副经理,总管生产、安全以及对工人的管理。卞彪管财务,他的卧室一溜排列了五个保险柜,套间外住了两个保安。

井下,除了各班的班长还是原来的老人手以外,生产矿长和安全矿长都换了人。原先管生产的矿长张兴元从外地刚回来的第三天晚上,睡在自己的卧室里被人丢炸药包炸死了。公安人员在他的小车里发现有他妻侄媳妇儿陈燕的坤包,还在他的枕巾上收集到一根女人头发,经技术鉴定也是陈燕的。办案人员认为陈亮星有重大嫌疑。经过缜密侦查,陈亮星在案发前两天就离开矿部去青海招工去了,没有作案机会。公安人员多次对与张兴元接触最密切的陈燕进行讯问,陈燕只是哭,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提供不出来。她自己显然也不可能是作案嫌疑人。

也算是陈燕的命大,正好那天晚上她在工人食堂替一个生病的炊事员顶班,没有在张兴元房里睡。

矿井上面的总管是卞虎的准岳丈鄢清志。卞虎正在与鄢小红热恋。

卞总接管了“腾龙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对医院里住的工伤致残人员概不负责后续疗养。原矿主一次性把矿卖断了,理所当然也不再管这些伤残人员了。有些重度伤残者生不如死,一旦离开了在医院里疗养,差不多都有尽快自我了断解脱痛苦的念头。

窄脸陈贵清左腿高位截肢,大便改在腰间腹侧排泄。由于断肋一侧不能侧卧,长期单侧弓身睡卧致使腰椎间盘凸出,继而骨质增生。虽然矿方应伤残者的要求,给他接了假肢,窄脸还仍然丢不了撑仗。腰也扭曲变形了。脸上的络腮胡越发向开扩张地盘,大有侵占嘴鼻之势。陈贵清在医院疗养了一年半,矿方不再给医院支付伤残者的医疗费用,院方当然不会做赔钱生意。不管住院人同不同意,医院都得给他开出院手续。

腾龙矿业公司不仅增添了很多新的生产设备,还重新修建了公司办公大楼、矿工宿舍、矿工食堂、矿工用品库房,还有工人俱乐部。工人打麻将,全面禁止是不可能的,只准他们到俱乐部三块五块的赌个乐趣,且在时间上不能超过晚上十二点。

矿部对工人的管理是很严厉的。卞虎采取军事化和借鉴监狱管理相结合的管理模式管理矿工。如果工人犯了错误,轻者罚几百块钱款;严重者,将其开除工队,不管上了多少班,工资一律抹光,立即滚蛋。识相的,赶快净身离开。若磨磨唧唧,三两个小时还赖在矿区不走,无论是班长,还是其他任何一个管理人员都可以指令值班门卫(被矿工称作下夜的)用镐把伺候。

卞虎在青海招矿工时,买了一把易贡藏刀,被他视为一宝:那刀斩金截铁,削金如泥。刀长三十六公分,刀身刻有彩虹条纹,紫光荧荧,光芒四射。银套骨柄,铜鞘缕空,兽皮勒鞘,革质挎带。他爱不释手,随时把玩。问工人“怕不怕?”,工人当然是怕的。只是有的工人嘴硬,说“这是卞总防身的,又不是拿它对付工人的,我们规规矩矩的做事,怕啥?”卞虎平时把它挂在床头上。

肖明智的运气总不那么顺畅。他辛辛苦苦,花了一年时间,肩挑背驮,挖了一口鱼塘。排了三千多米的塑料水管。把天池里的水引到鱼塘里,投放了两千尾鱼苗。几年来,他没卖过一尾鱼。天池的水干涸了,下几天连阴雨,池里方积有盈尺深的泥浆水。几只青蛙大概嫌池水时有时无,即便有,也是浊水,便在池里“饿蛙,饿蛙”地吵闹几天几夜。天晴了,池水被太阳慢慢蒸发掉,只剩下一层干裂的细泥,青蛙也不抗议了,趁早逃之夭夭。有人说这正是阴阳先生白仁贵给卞龙的母亲姚惠贤看了一处真龙脉的见证。自从姚惠贤睡了那处龙穴,从来不曾干过的天池说干就干了。砂坝坪桃花儿家房顶上空,再也看不见下金雨的景致了。也有人说并非是葬了姚惠贤才致使天池干涸,而是因为夏家在地下开采煤炭,造成地下水位下降,导致朝阳崖山浸水在中途渗漏了,断了渗向天池的水源,自然就要干涸。但万佛寺的村民对自然科学都不感兴趣,宁可相信前一种说法。如果姚惠贤睡的不是真龙脉,卞家怎会发得这么迅猛?——不管是什么原因,肖明智的鱼塘断了水源,无法养鱼,并使他蒙受了不小的经济损失,却是摆在眼前不可争辩的事实。这个责任,只能由肖明智不济的命运来承担!

肖明智还有一个发财妙策:把水井湾里的山水引进池塘养娃娃鱼。原先万佛寺人不敢捉的娃娃鱼,如今已经卖上几十甚至上百块钱一斤了。山林里的小河沟里,每到夏天,天天夜晚都有鬼火在晃动,那是山外的人照着手电筒或矿灯在捉娃娃鱼。这些人把三寸长的小鱼都不放过,大有赶尽杀绝之势。现在,山沟里的娃娃鱼基本濒临绝种了。天池水的干涸,给了肖明智当头一声棒喝!他不敢再盲目去尝试了。杨红英也极力反对他的盲目冒进。他只得不甘心地放弃这一秘密计划。

世上总有一些可恶之物,以为人们一时拿它没办法,就猖狂至极。人们常常埋怨上帝为何要创造可恶的老鼠!肖明智贷款买了桑苗栽在承包地里。当时还有些“智叟”曾嘲笑他可以不用种庄稼了,以后天天守在桑树枝下吃桑葚儿。肖明智对这些讥讽充耳不闻。两年后,他开始养蚕。杨红英山上的老虎都不怕,见了这肉乎乎的蚕虫却怕的要命!她宁可冒雨下田采桑叶,投放桑叶,筛择蚕砂,从蚕床里捉熟蚕上架,都由肖明智干。当亮透了的蚕虫满架吐丝结茧的时候,可恶的老鼠便成群结队,明目张胆地抢食肖明智夫妇的劳动果实。这使得肖明智非常恼火。老鼠借了肖明智的破土墙石板房作为盘据地,白天黑夜穿梭乱窜,全然无视人的存在。这种动物狡猾之极,身躯特别灵巧。即便是悬空的单根细如线绳的铁丝,它也能在其上跑动如履平地,保持身体平衡。杨红英养了一只好吃懒做的猫。饿了,极尽邀宠之能事,用头摩蹭女主人的腿叫唤。又是打着呼噜,又是翘起长长的尾巴左右摇晃着去缠绕女主人的腿。给它吃了东西,喂饱了,它便躲藏在床被里睡懒觉,或是找别的猫调情。发情的时候,就像被狼叼住了颈子似的怪叫。丑态百出,还竭力彰显自己的风流本性。而那些老鼠全然不怕它,反认它为自己的保护伞。优越的生活环境也能改变动物的本性,逐渐蜕化变质了,彻底丢掉了自己的职责和本色!所以不能把动物当作宠物养。

肖明智的林场已经初具规模。他吃住都在水井湾场屋里。而杨红英只能从家里到山上,从山上到家里来回往返地跑。因为家里养的有猪,有鸡,还有那只吃饱了却不管事的猫。

杨红英抢着伺弄了两天田地里的庄稼,顺带割几背篓猪草。给鸡倒几碗苞谷籽在地上,让它们自由刨食。再在鸡圈里盛些清水,以防它们被渴死。盛水的塑胶盆太轻,鸡在争抢水喝时,容易被脚爪将盆抓翻,杨红英在水盆里放几块石头。忙完这些,前后又检查了一遍,才背着头天晚上去砂坝坪买回来的方便面、油盐米面、劣质香烟和用塑胶壶盛的散装包谷酒等物,一步三摇地往水井湾去。走半里上坡路,就累得她腰酸背痛,两膝发软,不得不将背篓靠在路边石头上歇一会儿。等把这些后勤之物背送到水井湾场屋,太阳早已晒到天中央了。

为了保证千亩林场不受干旱威胁,肖明智沿山凡有山根水的地方就挖一个水窖。山路过于遥远和陡峭,不可能下砂坝坪买水泥沙石料背运到万佛寺水井湾山上去建蓄水池。肖明智买来大棚地膜垫在水窖底部。乡政府驻村干部去参观后,称赞肖明智聪明,想的办法既简单又经济实用。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迅猛异常。万佛寺山高,不管人如何盼望,春天总是姗姗来迟。过去,刀耕火种。不管清明谷雨,还是芒种小满,山民只要把荒山开出来,点火一烧,先是种苞谷,看看季节不等人了,就抢种苦荞,种天星米。种在人,收在天。若秋霜来的早,有些作物还在扬花,就被霜冻撂翻了,也是天大由天。现在,基层政府推广营养钵温棚育苗两段移栽法,一般的作物都能在无霜期内见收了。就说种包谷吧,往日,万佛寺的村民总是种的多,收的少。往往到了重九落雪之时,山坡上后种的苞谷还在飘红缨。自采用了温棚育苗两段移栽法之后,不等过中秋,村民早早就把苞谷收上楼了。地里的苞谷禾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出一地青青的蔬菜。偶尔几只乌鸦飞落在树枝上“好哇,好哇!”,不知是对村民的夸赞,还是责怪人们没给它留下足够的过冬粮。

村支书白进财请肖明勇帮他家移栽苞谷苗。就近的地块儿,田玉琴都移栽了。就剩张混嘴儿那块旱坡地还忙不过来移栽。张混嘴被卞家兄弟带出去,至今杳无音信。白支书已经把这块地上报成他自己的退耕还林面积。可是田玉琴却舍不得它的肥沃,阳光充足,随便落一粒种子都会有籽粒饱满的收获。白进财说:“你高兴种,你种,我是没工夫弄这些事。——已经领了国家的退耕补贴,你还要叫花子捡破烂儿,见啥都是好的。那些地你都占着霸着,到时候种不过来,你别说我没顾管你。”

田玉琴:“哪个敢攀扯你?你是当官做老爷的呢!家里不用三妻四妾伺服你就已经委屈你了!——干这些脏苦的粗活肯定是我的唦!”

说归说,笑归笑,每当农忙季节,白进财尽管没工夫亲自插手田地里的农事,还是凭他当了村干部的人脉优势请临工给田玉琴帮忙。

张混嘴不在了,肖明勇便是白支书请得最频繁的帮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