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讷啊……”秦朗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陆帆和陈成钢不对路，甚至可以说，有仇。
虽然都是清美教授，但两人非常犯冲，其中原因有不少。
比如艺术风格不同，陈成钢风格有点苏联古典主义的路子。
陆帆风格则比较杂，有古典、有现代、有印象，甚至还有波普主义。
陆帆称自己为宇宙主义，天人合一，可以容纳万物，庞杂也是一种风格。
但市场上却不怎么认，其作品拍卖价格一直上不去。
也有传闻说他几件拍到好价格的作品都是抄袭，不过雕塑艺术这种事，抄袭借鉴很难坐实，特别是陆帆拥有不小名气的前提下。
总之，虽然同为清美教授，但两人作品风格完全不同，性格也迥异，这是两人不合的原因之一。
当然也可能因为陆帆在竞争中国雕塑协会会长等职位时败给了陈成钢。
还有陈成钢的作品能在佳富比拍出100万美元，陆帆作品只值100万人民币，还乏人问津的原因。
总之，林林总总，陆帆很敌视陈成钢，这是圈内共识，如果早知道肖讷会进必胜班，秦朗都不会请陆帆来讲课。
但请都请了，秦朗不敢开罪陆帆，不然会被陆帆那些徒子徒孙骂死。
陆帆拍卖价格不高，但徒子徒孙遍地，声望很高，国内艺术界为其鼓吹的声音非常多。
讲台上，陆帆让学生们完成今天的课业，做个泥塑人头，其实在他进来之前，学生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陆帆挨个瞧着，像是狮子在巡游他的领地，课堂外的家长们则对其行止表现出了非常热切的关注，指望着其对自己家孩子青眼有加。
但没有。
陆帆显然不觉得哪个孩子的作品格外出色，或者说，在他眼中，这些孩子的水平就是没有水平，毫无艺术性可言。
除了……
陆帆从桌上捡起了肖讷的泥塑人头像。
这次课业的对象是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只有脑袋。
《大卫》这件雕塑建成于15世纪，作为米开朗基罗的传世名作，其精彩之处在于形体，左半的静与右半的动融成了一副传奇的站姿。
如果只有脑袋，当然就不够精彩，但给一些考试或练习做仿制对象还是没问题的。
在陆帆眼中，肖讷做的这个泥塑人头不合格，也许雕刻技法很成熟，但与被临摹对象的相似度不够。
不像就是不合格。
发髻部分使用了太多意向刻法。
脸部轮廓也显得更加深邃。
特别是眼神。
有种空灵感。
“谁教你这么刻的？”陆帆问肖讷。
“我自己。”肖讷说。
“这不对。”陆帆说，“《大卫》是不屈的，他的眼神应该是强大的、是时刻待发的，在他眼中，他手中随时能够掷出的石子是能够击穿巨人的箭矢！”
陆帆表达时有种狂热的姿态，这一向被视为艺术家的激情，也因此得到容忍，甚至是敬畏。
肖讷只是觉得有点厌烦，他忽地想起来陆帆是谁了，瑞丽那个杜什么大师，讲话时也是这种姿态，那位杜大师就自称是陆帆的弟子。
所以，骗子的老师也就这种水平了吧。
呵。肖讷对这个黑镜中“技艺”比自己高一点，“灵感”相对自己差之甚远的大师，显露出轻蔑的笑容。
“你笑什么？”陆帆皱眉质问肖讷。
“你说得不对。”肖讷说。
“你说什么？”陆帆不是没听清，是没想到一个学生竟敢质疑他。
“我说你说得不对。”肖讷重复。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帆逼近肖讷，陆帆更高点，现在表情严肃起来，由于其身份地位，便自带一种压迫。
虽然直面陆帆的是肖讷，但这种只在传闻中的大艺术家，却带有震慑全场的气场。
因为其一举一动牵扯人心，便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这是人物光环，艺术范围内，这间课室内，陆帆是带光环的。
家长和学生屏住了呼吸，但是自己犯了错一样，而他们犯的错，就是没想到敢有学生当面质疑陆帆。
“看我的眼睛。”肖讷说，他跟陆帆对视，“要打架，最能打的人最平静，只有胆小鬼才哇哇乱叫，《大卫》也一样，他的眼睛是安静的。”
陆帆与肖讷对视。
肖讷眼神平静。
陆帆眼神凶狠。
啪！
陆帆忽地做出了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动作，他把肖讷的作品摔在地上，那只泥塑人头变成了一堆烂泥。
“你雕刻的东西是垃圾。”
陆帆显露出非常讥讽的笑意，他不会跟肖讷吵架，那有失身份，但他可以在专业性上尽情地打击肖讷，因为他被世人承认的艺术水平远比肖讷要高，高无数个阶梯。
“你不可能考得上清美。”
“就算陈成钢特招你，我也不会让你通过艺考。”
“因为你的作品太垃圾了，毫无灵性可言，充满了匠气和俗气。”
“我不知道陈成钢收了你多少钱的赞助，才打算把你这样的垃圾招进清美。”
“但是在我这里，我要守住清美的底线，你绝对通！不！过！”
陆帆暴风雨一样的语言攻击，足够击溃任何一个学生的心理防线，就算是学生的父母，也会被一同击溃。
艺术前路是未知的，为什么艺术家要绝对自信，因为如果不自信，就算是成名艺术家，也会被自我怀疑所击倒。
对一个没有踏上艺术之路的学生来说，一个成名艺术家的质疑、否定和鄙视，甚至足够断送其对艺术的向往。
陆帆知道自己的话充满威力，他满意看到所有人都在他的疾言厉色下瑟瑟发抖，哪怕陆帆攻击的不是他们。
但眼前这个学生，有点不同，好像眼中只有愤怒……
“我去你妈的！”
砰！
陆帆眼前一痛，各种疼痛酸楚便一起炸开了花，他捂着眼睛后退好几步才意识到，是肖讷照着他的眼睛来了一拳。
眼镜都被打碎了。
……
李不接到了秦朗的电话，来公安局接肖讷。
李不到的时候，陆帆已经走了，没打算追究，不是因为陆帆心善，这一刻陆帆恨不得弄死肖讷。
而是陆帆深刻知道，作为艺术家，他被打这种事，是丑闻，会让他变成一个笑话，影响他的身价。
没什么作品傍身的艺术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偶像明星差不多。
既然被打者不追究，警察就训诫了一下肖讷和李不，让李不好好管教肖讷，什么学生才会打老师啊。
李不测辩解：“打死他也不冤枉，警察叔叔你知道前段时间那个清美眯眯眼大秀么，就他搞的，里通外国，清美之耻！”
警察确实不知道什么眯眯眼大秀，但知道李不这样的家长，的确能教出打老师的学生，便连着李不带肖讷一起狠训了一通，训得两个人像是被狂风暴雨打蔫巴的茄子。
不过出了警局，李不就又支棱愣起来。
“打死他才好，省了不少事，每次看到他都想揍他，这家伙败坏了多少清美的名声，赏你一根棒棒糖。”
肖讷不吃，往那边就走。
“喂，臭小孩，别整天这么拽！”李不跑过去搂住肖讷的肩膀，“你今天立大功了哈～我听说陆帆眼镜都被打飞了，以后我看他还怎么嚣张哈哈哈～请你吃大餐！”
肖讷说：“秦老师说再上几节课，我就超过他的水平了，他教不了了，让我最好跟陈教授去学。”
“他是怕了陆帆，陆帆有很多徒子徒孙，你自己怎么想的？”
“没什么可学的，那些老师和大师的水平都挺一般的。”
“臭小孩口气这么大，但姐姐也这么想，咱们就是名气不够，等咱们长大了，中国雕塑界必是你我之天下！”
“……”
“那种嫌弃更是怎么回事？我很差吗？”
技艺43、灵感65这种水平就李不的年龄来说，也不能说很差，只能说是……
“也不是很差，就是还得多练。”
“臭小孩口气大到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