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给陆帆的是一件没色也不透的底料。
是一整片大料上面切下来的纯纯边角料，放交易市场上大概值200块，刻好一块牌子大概能卖个几百。
小王让陆帆刻成无事牌，无事牌又称平安牌，是玉雕中的一大分类，做法也极简单，就是把它变成一块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玉牌，再随便加点装饰就行。
做不了啥的边角余料，做无事牌就行。
而陆帆的交付，则是先把外轮廓整了一个形状，顶角两侧制成斗瓦状，斗瓦下又有两处小镂空。
小镂空做的是波涛纹，正中一个波涛似鲸鱼之尾，两侧镂空各弯出一个阴刻蚊香卷，整体看来，宛如给这块玉牌加了一个屋顶。
又在右侧下方近底边处，做了另外一处大镂空，两个阳刻蚊香卷顶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鱼唇如笑，整个便变成了一个“平安有鱼”的牌子。
小王看不懂的是这做工，他觉得这是极好的，便是雷洪之前雕的，似乎也赶不及，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小王不敢确认，他只是个学徒，怎么敢这么想呢。
而肖讷那块牌子刻得更奇怪，那块料子质地比陆帆这块好一点，这一点指的就是料里有一块绵，这绵在好料子里，是缺点，但在这种与石头无异的料子中，便算亮点。
小王觉得可以根据这绵，雕刻一条瀑布之类，瀑布下刻个人，便成了另外一种牌子，叫悟道，这也是牌子中一大分类，中国人追求智慧，这种牌子也卖得不错。
但肖讷没刻瀑布，也没刻人，而是刻了一个佛脸，他把这块料子整体造型利用起来，做了一个方头整脸的古朴佛头，那点绵絮恰好在佛的眼中。
玉牌上这佛，将睁未睁这眼，将看未看这世，禅意通透，神韵盎然。
小王看到肖讷手中成品，甚至觉得震撼，他觉得这是化腐朽为神奇，便是其平生所见作品中，也少有能与其相比的，不是精品，而是绝品，但他只是小学徒，又怎么敢这样想呢？
雷洪先是看陆帆的平安牌，眼中现出震撼之情，再看肖讷所制悟道牌，虎躯更是一震，再看陆帆与肖讷的目光已有所不同。
陆帆那件，雷洪也刻得出来，肖讷这件，同样刻得出来，但消耗时间会更长，而陆帆这件只是刀法出众，肖讷这件已算是巧思奇工，奇工易见，巧思难得，雷洪也不确保自己拿同样料子，会得到同等级的作品。
“雷总，怎么评？”小王问，“够不够个二级？”
“……够吧。”雷洪勉强应了一声。
肖讷便点点头。
那就是3500一件，只要刻上50件，就够买大理石料子了。
“加油，老师。”肖讷对陆帆说。
“你叫我什么？”陆帆纳闷。
“老陆。”肖讷说。
“哦。”
……
翠华珠宝内将技工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特级，对应的是D级C级B级和A级石料。
初级技工单价1500，中级3500，高级8000，特级随行就市，如果是大主顾，说不定一件就赚几万、几十万。
整个工作室中只有雷洪是特级技工。
现在，就不一定了。
……
半小时一件，再乘两个人，那三十件只需要8个小时，熬个夜，一晚上就达到了。
肖讷之前惯常通宵熬夜做雕刻，完全不是问题，陆帆……陆帆当然也没问题，他这具身体原本做的都是大型雕刻，一身腱子肉，熬个夜更不在话下。
但……没活儿。
肖讷看到雕刻室里其他技工手头都有工作，磨机声嗡嗡直响，都是埋头苦干，他和陆帆在这干坐着，雷洪也不分配工作，便觉奇怪，走到雷洪办公室，主动要活儿。
雷洪看肖讷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对劲。
在他看来，肖讷肯定是专业的，玉工在翠华内分四等，在行业中分八级，雷洪是考过七级证，他觉得肖讷怕是也得七级，所以这莫不是来撬行的？
又或者是李翠华想赶走他，不知道从哪找的高手？
如此，雷洪又怎么敢轻易给肖讷派活儿呢。
要派。也得派点难度颇高的。
以证明新人就是不行。翠华玉雕还需要他雷洪坐镇。
“你们雕这个吧。”
雷洪从抽屉里拿出两块玉料，一块白玉，质地细腻，通体沁白，带着烟一样乳黄，状似瓶子，内部已镂空，外行一看都知道这是玉中精品。
一块青玉，拳头高矮，质地浑厚润泽，青色如油脂一般平铺各处，虽不惊艳，但十分富贵。
两块玉都经过粗打磨，显然是对其成品已有规划。
“两块都是和田玉，一个要雕刻个瓶中花，一个要雕个阴刻破阵子，这两个活儿你们能接么？”
“能啊。”肖讷自信言道，但凡是雕刻，就没有他不能刻的，只是他接过这两块玉，掂量一下，又显露出狐疑神色，“按中级工算？”
“对。”雷洪点头。
“你们中级工挺厉害的。”
肖讷把两块料子和图纸拿回到工位上，跟陆帆分工，瓶中花那个比较麻烦，但图纸已经齐备，照着雕就行，适合陆帆，阴刻满江红这个，还得设计字体和图形，就由肖讷来。
“中级工？”陆帆也觉奇怪，但他平常也没接触过玉雕行业，“3500一个？”
“我还以为一天就能刻30个赚够买大理石的钱呢。”肖讷摇头，“看来这钱也不好赚，这玩意至少得刻个几个小时，而且，找谁写个字？”
想刻，自然得先写，谁能写，肖讷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女孩身影来。
……
“雷总，我看你刚才把那两块玉料给新来的了？”小王跑到雷洪办公室，一脸‘不能这么干啊’的表情，“那可都是A级大料，万一刻差了，顾客能把咱们翠华给拆了！”
石头虽小，却是顶级大料，大料一指价格，二指客户要求的工艺，这两块料子，每块都价值几十万，一旦刻坏了，可是要赔的。
“对。”雷洪对小王说，“你提醒的很好，去先跟他们把合同签了，给他们好好读读赔偿条款，如果不敢签，就走人吧。”
……
“签合同？”肖讷对小王说，“签呗。”
“赔偿，嗯嗯，听到了，一个成本29万，一个成本34万，刻坏了赔。”
“老陆背了一身债了，不差这几十万。”
“再说，我会刻坏料子？老陆会刻坏料子？呵呵。”
面对这种轻视，肖讷想给他表演一个闭眼刻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