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

“疼！”

林顿猛地苏醒过来，身上又黏又湿，传来钻心的疼痛。空气中满是血腥气息。

他挣扎着爬起来，低头一看，瞬间从头顶到脚背发麻！

他上半身没穿任何衣物，心脏被洞穿，依然“咕嘟咕嘟”地往外面冒血。他的腹部被划了许多道或深或浅的口子，鲜血淋漓。然而，一股力量聚集围绕在他的伤口周围，缓慢而坚定地把伤口一点又一点地缩小，甚至有了愈合的趋势。

“我，我这是穿越了？”

周围是陌生的景象。原主的记忆涌现上来。不知是不是巧合，他名字的发音，也是“林顿”。

这里是黑城，是一片被污秽和狂乱侵袭的世界。

在这充满浓浓蒸汽工业风的城市里，所有人的感官和情绪都会被放大，混乱和失控随时准备侵占他们的身体。

失控是危险的，又是充满机遇的。它会使人变成怪物，甚至会影响环境并制造天灾。但如果能进入失控却又恢复过来，就可以获得力量！

这也被称为“有序失控”。有序失控的程度越深，次数越多，最终获得的力量也更强大。但彻底疯狂的概率，也会更大。

黑城大家族的孩子从小就会通过科学的用药比例提前做好准备，一成年就会“有序失控”，直接承载基础程度的超凡。而像小西郊这样的贫困、混乱的代名词的居民，终其一生也无法攒到强健体魄的药剂，安全地获得超凡更是痴人说梦。

“混乱……”咬咬牙，林顿从旁边的垃圾堆里捡了一件几乎被撕成布条的衣服遮盖住身体，强撑着站了起来，往小巷子外走去。

“得先离开这里。”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原主是一个无名小卒，虽然脑子聪明考入了大学，但因为缺少学费中途退学了。如今更是连饭都几乎吃不上。他住在小西郊，周围遍布着无赖、流氓和混混，三天两头地上门敲诈勒索。生存下去，似乎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在混乱的小西郊，生锈的垃圾桶、凌乱的建筑和肆无忌惮的悠闲老鼠随处可见。空气里充斥着尿骚味，街上是游荡着的不怀好意的人。

双轮马车、平板车、推车、四轮马车乱糟糟拥挤在街上，马车夫绝不探头张望身后便挥鞭驱马驰骋，还有醉醺醺的车夫频频在大道中央蛮横地争吵谁有权先行。整条道路上纷嚣得连大地都在震荡，竖铰链窗碎裂、碰撞、丁当作响。

除此之外，许多女人们双臂合抱，躬身驼背;乞丐全家睡在桥下的石凳上，还有教堂的阴影在他们身后若隐若现。曾经有位名人这样形容黑城:

“单单是黑城的老人、孤儿、瘸子和瞎子，就能组成一座普通城市。”

这是一个奇特的想法，一个全部由身体不全的残疾之人组成的城市。然而黑城正有几分是这样的城市。逆来顺受、枯坐街头的孩子和流浪汉数不胜数，同样数不胜数的还有街头小贩，将身影投在身后平淡无奇的砖墙或石墙上。

大大小小的犯罪是这片区域的常态了。

一个穿着西服的光头将一个中年男人踩在脚下，恶狠狠地辱骂着。他一身酒气，手里拿着刀，时不时回头呵斥围观和路过的人们。那个中年男人瑟瑟发抖，叫着“拉托瓦先生”并不断讨饶。看起来，这是这个光头的名字。

林顿侧身经过，并不打算招惹事端。

但光头看到林顿，眼里却出现了惊疑。

林顿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表情。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几行字。

【拉托瓦（姓氏未知）】

【失控度：中等】

【描述：他看到你的表情充满了惊讶。猜一猜，刚刚死而复生的你为什么会使他感到惊讶？顺便说一句，根据这个人的走路姿势，他应该有很严重的痔疮。】

林顿皱起了眉头。他已经知道失控度意味着什么。当失控度超越一定限度时，将会难以逆转地让人进入疯癫状态，并具备传染力。大量人群的失控，甚至会引起自然环境的变化。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眼前突然出现的那行字的描述。

按照描述，这个光头似乎认识自己，并惊讶于自己现在“还活着”的状态。

光头之前的活动范围大约就是这条小巷子，那么，难道——

这个人与原身被杀死有关？

林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可惜，还没等林顿看出更多的信息，光头眼里的惊讶一扫而过，转过头去，重新辱骂起他脚下的人。

转头是为了掩饰吗？

林顿再次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侧过身子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尝试着弄清楚刚刚那种提示激发的方法。很快他就弄懂了。与目标对视三秒钟以上，想要了解信息的意念一动，那样的描述性文字就会出现。

林顿终于走出了阴暗的小巷，来到了街上。

很快，他来到了原主记忆中的家。房子破旧窄小，但是是独立的一小户。小西郊这种地方的房子并不值钱，所以原主才能租下这里。

还没到房子前，他就看到一个打扮算不上华丽，但还是佩戴着首饰的身影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男仆和一辆马车。那是他的房东太太，名叫季丽尔。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脸微微发圆，但还留存着风韵，只是神色十分凶狠。听说，她的丈夫是个挺有权势的人。但这位太太却偏偏喜欢亲自出动，挨家挨户收租，也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爱好。此时此刻，她咧开红通通的嘴唇，冲着林顿怒喝道：

“带着腐烂体液的林顿！你已经拖欠了二十天房租了！”

“带着腐烂体液”是黑城人常用的骂人话，意指对方是血统下贱的种。

林顿当然没有钱，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着头盯着季丽尔太太看，仿佛若有所思。

“下贱的泥巴！”对方显然被林顿这种直视激怒了，顿时满脸厌恶。“你要是再敢盯着我看，我会让你知道无礼的代价！”她这么一喊，街头上的人就聚集来了不少，他们像嗅到了肉腥味的野狗一样三三两两地盯着。小西郊的人喜欢看别人出丑，喜欢看别人窘迫的样子，这能给他们不怎么明亮的生活带来几分欢乐，可以让他们得到几分自己的境遇被改善了的感觉。

几个满脸痘痘的年轻流氓，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地挽起袖子，准备伪装一回见义勇为的绅士，博得女士的好感，顺便光明正大地揍个人娱乐。而林顿住所附近那些不太友好的邻居，也纷纷打开了窗户，呼闹起哄。

林顿却突然行动了起来，他直直地朝着季丽尔太太走去。这可把对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身边那个男仆，恶狠狠地凑上来，挽起了袖子。

但林顿走近后就停下了。他把头微微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

“太太，你也不想让你的丈夫知道，你和这位男仆存在一些超友谊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猜，旁边的马车里就有你们的罪证。”

季丽尔太太的眼睛“唰”地一下睁大了，惶恐的神色从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她下意识结结巴巴地出口否认：

“你，你胡说！”

林顿不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有点被吓傻的季丽尔太太和一旁手足无措的男仆。周围的人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开始窃窃私语。

“好，好吧，我可以让你晚一点交房租。”

季丽尔太太很快软化了态度。

“我还需要你的一个道歉。”林顿依然是微笑着。“大声一些的道歉。”

季丽尔太太的表情一下子又涨红了几分，她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男仆，发现对方也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她咬了咬牙。

“对不起，林顿先生，我，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而道歉。”她这话说得有些勉强，但确实足够洪亮。周围的人又吹起了口哨，弥漫着欢快的气氛。他们都想看人吃瘪，至于是谁吃瘪，很多时候不那么重要。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顿弯下腰鞠了一躬。“我承诺，我会保守好我朋友告诉我的这些秘密，也会在得到钱后把欠的房租都补上。”他极力忍住嘴角的上扬。这个系统的提示，还真好用。

他之所以要说是“朋友”告诉了自己这些秘密，是为了防止对方事后对自己这个“唯一知情人”来个灭口。而他之所以要让房东太太出丑，则是因为在小西郊，如果显得软弱可欺，就容易被一拥而上。他要在这儿立足，就必须彰显自己“不太好惹”。

林顿很礼貌地送别了季丽尔太太，正准备进门，就被突然喊住了。

“林顿先生！这里有一封你的信件！”

他回头一看，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畏畏缩缩地凑了过来，手里还提这个东西。

“小杰森！”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林顿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同时用系统查看了对方的信息。

【杰森（姓氏不详）】

【失控度：较低】

【描述：你看到他捧着包裹犹豫不决的样子了吗？呵！要不是刚刚他觉得你不太好欺负，就要贪掉包裹了。这是个胆子不大的小混混。当然，这种人胆子不大，往往才是对社会更好的。对这样的人，一点恩惠，一点威吓，或许就能得到暂时的忠诚。】

小杰森缩了缩脖子。

“林顿先生，这是您的包裹，15菲特的支票，还有封信。”

“有人给我寄钱？”林顿又皱了下眉头。他没有相关的头绪，接过包裹，拆开，果然是一张支票和一封信，是福迪银行总部寄来的。福迪银行总部位于菲尔顿区，那是黑城中央的主城区之一。福迪银行也是极其财力雄厚。

“一点恩惠，一点威吓，”林顿默默回味着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杰森。

“你是想偷了它么？”

“不，不是的！”小杰森又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他并不算熟悉这位搬来不久的林顿先生，但也觉得对方和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些给你。”林顿从门廊处数出十枚仅剩的硬币递给小杰森，顺势脱下大衣，打开房门。

“先生？”小杰森把钱接在手里，抬头看向林顿。

“去灰土巷，打听下一个看上去很凶的光头的消息，最好今天天黑前就能来和我汇报。如果你一直不来，我会找你算账。”

他说完，不理会突然收获一笔足够吃上好几天饱饭财富而手足无措的小杰森，就走进屋中，关上房门。

他这么做有他的原因。就在他刚刚遇见小杰森时，他的面前又跳出了几行字：

【任务：解决光头袭击的危险。】

【道具：无。】

【奖励：身体强化剂一瓶。】

身体强化剂。

不用多想，林顿知道，这就是能够让人获得超凡力量的药剂。

虽然不知道这个“强化剂”的效力如何，但怎么说，也要先获取再说。

林顿不知道这个“系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但在当前的处境下，他只能假设这个系统对自己是善意的，并试着利用它。所以，这个任务他必须完成。当然，从今天光头的行为来看，如果他真的是杀死原主的凶手，一击不中，必然再找时机。

“解决光头袭击的危险。”根据原主的记忆，小西郊的夜晚是最为混乱的，几乎每晚都有大量的犯罪。当地警力并不充足，且只服务于那些和黑城中心区有关联的人群，普通的市民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真是不安全啊……”林顿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走进狭窄的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然后把那破布一样的上衣脱了下来。贯穿伤已经完全恢复了。

林顿呼出一口气，忍着疼痛，朝着自己的胸口、腹部、手臂各自划出了若干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然后静静等待着。过了一会，伤口没有愈合。

“看来刚穿越来时的自愈，更像是一次性的‘福利’？”林顿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有再试验着把自己直接捅穿。他放下了水果刀，在一张老式扶手椅上坐了下来，环视四周。

屋子里很简单，没有什么陈设。原身刚搬来不久，又穷得荡气回肠，并没作什么布置。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床底下藏了个铁柜子，刻着他不认识的符号，还上了锁。但林顿不记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也不记得这把锁的钥匙放在了哪里。

他坐在了床上，拆开刚刚收到的那封信。他现在具备阅读这个世界文字的能力。

这封信没头没尾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先是感谢了林顿的“付出”，然后表达了对迟迟没能寄出这一笔款项的歉意，并承诺了会继续支付后续尾款。再然后，信中邀请林顿前往福迪银行一叙近况，并表示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可以介绍。

这封信的落款没有写名字，但盖着福迪银行的印章。福迪银行的印章会在阳光下呈现出独特的淡紫色花纹，只此一家，无法被仿制，这是每个黑城人都知道的事情。

“寄信人是谁？自己又与他有什么牵扯？”

“奇怪，原主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似乎……缺失了？”林顿努力在脑海里搜索有关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原主的记忆有大片空白，这是经历了不一般的事件，所以被抹去了？这和他被袭击是否有关？”林顿不由得猜测，虽然还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记忆是被“抹去”了，但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担忧。

原主一直是个极为普通的人，并且居住在小西郊，根本不应该和福迪银行这种级别的大银行产生较为密切的联系，更别说收到的这一笔“款项”居然是十五菲特的支票。要是这位小杰森早点出现，自己刚才就可以直接偿还房租了。林顿准备下次见到房东太太再把房租偿还。

在这个世界，1菲特等于250索尔，一索尔又等于10铜元。铜元就是林顿给小杰森的铜硬币，一千索尔足够买下林顿现在居住的房子了。15菲特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林顿皱起眉头，思考了一阵之后露出了笑容。

福迪银行……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他看了下钟，快到下午五点了。他穿上衣服，走出厨房，打开大门。过了一会，一位巡警如同原主记忆中那样准时经过了这儿。

“先生！”林顿叫住了他，挥了挥手里的信件。

“我是福迪银行的贵宾，我要寻求保护。”

福迪银行是黑城警察重要的资金赞助者。

巡警一开始一脸不屑，根本不相信小西郊的住户能有什么福迪银行的贵宾。但当他仔细查看了信件，看到那福迪银行无法被仿制的，在阳光下呈现出淡紫色花纹的徽章后，瞬间转变了神色，并马上保证一定会安排警力，随即一路小跑离去了。

林顿满意地笑了笑。他转身回屋，又关上房门，准备等待小杰森、警察和光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