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辩论

飒飒凉风抚过散漫凌乱的鬓角，豆大的汗珠浸润单薄的额头，汗水点滴成股，顺着香脂腻肤流淌至脖颈深处。

乔茜茜“噌”地从软榻上陡然惊坐起，仿佛宇宙飞船里久经密闭舱的宇航员，沉睡多年终于醒来，差点心脏停止跳动，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伸手摸摸细长黏腻的脖子，还好端端连接着弱不禁风的身躯。

环顾四周，依旧寂静无声，轻纱翩飞，觉不出任何异样。

但乔茜茜明白，猛烈的暴风雨前才会苟存短暂的安宁。

如此古色古香、奢靡非常的卧室，即将成为埋葬她这位贵妇人的冰冷坟墓。

被困入无限循环的平行世界，是最悄无声息的折磨，才最要人性命！

乔茜茜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在吴起回府之前赶紧跑路，不愿平白再领盒饭杀青！

重又走出内室，跟前丫鬟们刚要开口，她便病急乱投医，抢先问道：“此处可有密道？”

一眼望去，屋里平常摆设，未曾发现隔断之类的密闭空间。但乔茜茜拒绝躺平，不放弃任何生存的机会。

丫鬟们平常接收端茶倒水、沐浴更衣的命令，如今这个问题颇为异常，她们只好大眼瞪小眼，疑惑地回复：“不曾听闻室内有密道。”

乔茜茜焦急地直跺脚，恨不能弯曲的足弓踩成扁平足，加大音量发问：“那室外呢，可有后门？”

“有厨房进货的后门……哎……”没等丫鬟说完，乔茜茜便夺门而出，直捣后门而去。

运用半吊子的天文知识，乔茜茜如航海家一般，仰天识别北斗星的勺柄，穿过几条迂回繁复的折廊，企图凭借自己找寻生存的出口。

果不所料，路痴的她早早迷失方向。

本以为面对三两道的分叉口，点兵点将完成选择困难症终极版任务后，幸运之神会眷顾于她——可惜期望落成空。

此时，她如迷林之鹿，荒野之狼，孤零零一个无依无靠，无所适从。

“这古人的院子怎会如此之大，到底是古代人少地多，平白浪费那么多面积，还都长一个模样，绕来绕去浑似鬼打墙！”乔茜茜双手叉腰，愤懑不平地抱怨，一副抓耳挠腮的囧样。

走廊蜿蜒曲折，如迷宫般错综复杂，她仿佛落入无尽循环中的嵌套循环，好像笼中之鸟，亦如瓮中之鳖。

“真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难了！”她终于跑累瘫软，只手扶着走廊的栏杆，在某个角落里坐定下来，喘着粗气撩着宽袖扇风。

表面上，双腿无力悬垂，娇喘微微，实则内心如热锅蚂蚁，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出天去。

晚风阵阵袭人，远处的黑幕点缀着似有若无的繁星和一轮如钩之月。

“这般意境，要是没有杀头的吴起，坐在花园中静静赏月岂不美哉？”

她一边仰头探视无垠穹宇，一边抓起衣袂擦拭额头的汗水，周身香汗早已浸透衣衫，凉气入体，乔茜茜不禁打了个喷嚏。

“好冷。”她双手交叉，抱胸抚臂，以期取暖御寒，可惜收效甚微。

“要是有件大氅，该有多好……”她内心苦闷：出门太急，没问清后门位置，更没多带几件衣服。看看自己一双光脚丫子——像样的鞋子都没穿，谈何逃脱魔爪？未及出门，倒是混得一副落魄潦倒的乞丐模样。

正心下后悔，倏忽之隙，一件宽大柔软的氅衣落披她的肩头，周遭凉风被阻挡在外，暖意拥人，好不惬意。

乔茜茜大吃一惊，心中暗喜：“哇塞，原来我还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能力！”她连忙转头向后探去，忙不迭与吴起眼神交错，一个趔趄吓得人仰马翻、魂飞魄散，原本对花赏月的心境被冽冽寒刃代替。

“夫、夫君……你怎会在此？”乔茜茜边问边却步远离。

“这话当我问你呢，”他略略踏步前移，“丫鬟们说你出去寻后门，我担心你受凉，便来找你。不知爱妻有何秘事？竟要从后门出走？”吴起步步紧逼，毫不含糊。

乔茜茜心里鄙视地嘀咕：你二话不说就杀人！还担心我着凉？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等过年就被啃了！虚不虚伪啊你！

“多谢夫君厚爱，我只觉、只觉……”乔茜茜虚伪忸怩地撩着鬓角散落的发丝嵌入耳后，挖空心思抓取借口，“只觉屋内冷清，你又迟迟未归，便出门观星赏月，了解烦闷，别无他意。”

话刚出嘴，她就后悔了——这话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原是如此，那既然我已归来，爱妻与我回屋，为夫今日朝中听闻些许奇闻轶事，正想说与夫人听。”吴起向乔茜茜伸出右手，企图温柔地挽上她的纤臂。

哼，我信你个鬼！乔茜茜拨浪鼓般左右摇头，内心惊恐：再不逃，我就要变成奇闻轶事里可怜兮兮的女主角了！

“不、不……我……”乔茜茜连连退却，不知何时已退至后门近处。

“莫非爱妻想从后门出走？”

“没有没有……”她连连摆手，假模假样地否定。

“门就在你身后，只是……”吴起犹豫着未说完话茬。

乔茜茜才不等他，旋即转身便欲开门出逃。

“咦？打不开？”她死命拖拽门栓，却只听合页“哗啦哗啦”作响，根本未显出一条尚能出人的缝隙——连阿猫阿狗进出的缝隙都没有！

“夜晚为防宵小恶人，后门会保持锁闭状态。”吴起说完，狡狯一笑，指指乔茜茜身侧阴暗角落里沉甸甸的铜扣。

嚓，不早说……白瞎一顿乱捣鼓！

“钥匙在何处？”乔茜茜不装了，摊牌了，直截了当地回头质问。

“大约是在管家身上，此时怕已入睡。”吴起一一回复，反正她再怎么挣扎，总逃不出他的魔掌。

乔茜茜自知逃跑无望，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收回了原先的落魄模样，整理好裙摆衣衫，如吴起般胸有成竹地挺立，还靠前行将两步，走到他面前，谈判道：“我既称你一句夫君，那便是缘分。如若挡你升官发财之路，休了便是，何故以死相逼？”

乔茜茜这番话，反倒让吴起颇为惊讶。

“爱妻此言何意？”他饶有兴致地发问。

“别装了，你白凌、宝剑在手，不是取我性命，又是何意？”她言辞激烈，不容对方辩驳，仿佛早早看透来人目的。

“原来爱妻久居闺阁，却早已知晓，消息真是灵通。”吴起再次手抚长髯，轻蔑一笑。

“快说吧，休妻可否？”

吴起侧身不正面回复，只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