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吴间

只有那翠翠经历刚才一事,唯恐夫人一时得了癔症,忧心忡忡道:“夫人慢点儿,小心别噎着。花花,你且去端壶茶水来。”她转头差遣站在另一旁的年轻丫鬟。

乔茜茜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酒足饭饱,没有大碍。

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这次再死,也能当个饱死鬼了。

对了,出门还得带点儿干粮。

乔茜茜放眼望去,一桌子的菜肴都是些汤汤水水,没有白面馒头之类的简易粮食。

随即招呼丫鬟道:“翠翠,你去厨房找些干粮来,比如白面馒头、烧饼之类,快去快回。那个、那个叫‘花花’的,你过来。”

乔茜茜招呼着不远处稚嫩的面孔,吩咐道:“你去把管家找来,让他带着后门的钥匙。”

丫鬟脸露狐疑:“夫人这是要出门吗?”

“额……不是不是,你莫多问。”乔茜茜一改笑脸,稍显严肃地回复。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去哪儿,只知道要尽快逃出这魔窟。

当然,对丫鬟们仍旧只字不提,免得她们再受无端牵连。

“夫人,管家来了。”花花不一会儿便领了那名翩翩公子前来。

乔茜茜还在挥动双筷,企图堵上最后一口美味佳肴,吧唧着嘴道:“这么快?”

“是,管家就在门口。”花花回复道。

“嗯,那你且去帮我收拾几件御寒的衣物,切记,莫声张!”乔茜茜食指掩唇,又做出噤声的模样,仿佛众人在陪着她玩什么秘密的过家家游戏。

花花不明所以,只得听命行事。

厅堂里,只剩下管家和乔茜茜二人。

“夫人,如要出走,需尽快动身。”管家向夫人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清楚乔茜茜接下来的计划。

乔茜茜张开的筷子停在半空,周遭气氛一时之间有片刻的凝固。

随即,她淡定心绪,站立起身问道:“管家所言何事?”

“不问何事,但行前程。”他躬身低头再拘一礼。

见乔茜茜还是满腹狐疑的模样,管家又道:“主君生性残暴,从小到大不容他人质疑、僭越,更不容他人背叛、逃离。”

乔茜茜听闻此言,越发懵逼,听这管家所言,莫非……

“夫人,请听我一句,尽快动身!”

此刻,翠翠和花花都收拾了干粮和衣裳,前脚刚踏进门厅,两个小包袱便被乔茜茜夺去。

“你们二人在此地不要走动,请管家带路。”乔茜茜将信将疑地跟在风度翩翩的管家身后。

此时天色没有先前几次那般昏暗无光,在夕阳的晕染下,管家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健,发髻高束,颇有股文人书生般的气韵。

乔茜茜神经大条,见此情状,暂时忘却目标,不禁攀谈起来:“管家怎么称呼?”

“鄙姓吴,单名一个‘间’字。”管家只嘴上回复,脚下生风,未曾停留。

“吴间……”乔茜茜重复着这个名字,“那你和吴起是什么关系?”她接着问道。

照她天马行空的联想,恐以为吴间和吴起是什么同姓兄弟。

管家听闻乔茜茜直呼主君大名,脚下步伐稍稍慢下,随即再次加快步伐,边走边回复:“我与主君原是老乡,奈何儿时家破人亡,只好跟随主君奔波,寻个管家的职位谋生。”

“哦……”乔茜茜若有所悟地思考着。

战国时代确实烽火连天,流离失所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可这吴起也不是省油的灯,少事的主啊!

要是被他发现,是管家放了她一条生路,那还不是“喀嚓”一刀,草草了结此生。

乔茜茜不能放任不管,想劝管家与自己一同走,却不料眼前一阵晕眩,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趔趄扑在管家脊背,好在管家眼疾手快,拉住一把。

乔茜茜靠在管家肩头,气息虚弱,管家浓眉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有些头晕,脚下酥麻,走动不得……”她艰难地支撑双眸,但只能隙开一条缝,眼皮止不住地上下打架,浑似520胶水黏住一般。

“不能再等了。”她只听得管家自顾自说了些话,然后背上她跑出了后门,一边跑一边鼓励她赶紧醒来。

奈何乔茜茜像是吃了蒙汗药,在颠簸的宽大的脊背上,越发睡得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乔茜茜睁开眸子,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破败的庙宇,结满蜘蛛网的铠甲将士雕像,还有发髻松散、狼狈不堪的吴管家。

“这是在哪儿?”乔茜茜支起身,靠在灰尘扑扑的供桌旁。

吴管家生了火,正在添点木柴:“郊外的破庙。”

“哦,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乔茜茜兴奋地探身问道。

“还没有,”吴管家面色平静,“徒步行走,比不过主君的骏马。”

“那为何不走水路?”

“无河,亦无船。”

乔茜茜满脸问号,刚刚面对窘境,这管家显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现在却又两手一摊,显得一副很白痴、破罐破摔的坦然:“那你为何帮我,现在却又别无他法,逗我玩儿呢!”

乔茜茜生气地嚷嚷,想要站起身来,但双脚灌铅,仍旧使不上劲,好似残废一般。

“我与主君本是同乡,他家从商,家产万金,然官商与私商有别,私商为下等人,他们的财富和地位受到贵族和官僚的打压。甚而同乡之人亦有仇富心理,主君小时更是受尽欺凌,这便是他散尽家财,亦要谋得一官半职的原因。”吴管家突然娓娓介绍吴起的身世来。

“你与我说此话作甚?”乔茜茜行将不得,只得像听故事一样被迫倾听杀人狂的过往。

“只可惜,我家主君时运不济,家财散尽,却是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更被同乡人耻笑。谁知,主君一时愤起,怒杀同乡三十余人,吾父亦在其中。”

管家平静地叙述,脸上看不到任何心绪的起伏,好像他所言之事,是与他无关的旁人经历。

乔茜茜听着前半段还好,都是些有迹可循的历史罢了。

可听到后头,不禁秀眉紧蹙,怔忡道:“所以你这是为杀父仇人卖命干活呢?”她的小脑瓜在细细思考:这人莫不是秉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决心,等待反扑的时机吧?

“哈哈,算是吧。”管家苦笑两声道,“我曾随主君拜读于名师曾子门下,然主君丧母不归,惹怒了曾子,只能被逐出师门,我亦随他离去。”管家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可知,丧母而归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