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两岁生日的那天中午,岳母慌慌张张地进来对我说:
“你爸撞人了,他不能去,你去替他顶罪。”
岳父自从混上了国土局的办公室主任后,岳母的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走路都用下巴看人。
她的那条萨摩耶有样学样,连抬下巴的角度都相同。
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额头青筋突了几突,不得不提醒她:
“妈,那是肇事逃逸。”
车有保险,这个处理方式实在不是岳父的风格。
她摸了把额头的汗,说:“你爸喝了酒,酒驾被抓公职就没了。现在打针去了。”
酒驾加肇事逃逸,事儿不小。
我脑袋嗡嗡的:“妈,我也是公务员,我去工作也没了。”
岳母撇撇嘴:“就你每月挣那三瓜两枣,不是我帮衬着,早喝西北风了。”
讲真,我是公务员,迟佳在银行,两人的工资加一起怎么也是小康以上,哪里就喝西北风了。
当初结亲时,岳母的场面话说得可好听了。
“亲家,你放心,我就迟佳一个孩子,舍不得她嫁远了。
以后他俩就住我家,我退休了也没事做,保证变着花样给孩子们做好吃的。我会把周沐当自己的孩子疼。”
实际情况是:使唤起我来比使唤自己的孩子更顺手。
“小周,洗碗机洗不干净,我做饭累了,你去把碗洗了。”
应该的,我可舍不得老婆的小嫩手变粗。
“小周,下班顺便去超市买个菜。”应该的,咱也没交生活费,再说,财产早晚都是佳佳的。
我看着坐在客厅独自玩耍的女儿,内心天人交战。
我不想失去工作。
我辛辛苦苦读书为了什么?
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体面的工作因为这事没了,得窝囊死。
如果不答应,这家以后也待不下去了。
我久久不应,岳母不耐烦了。
“小周,你还在墨迹什么?吃我的喝我的,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迟佳抱起女儿,对她说:
“妈,我跟他说吧。”
“气死我了,贝贝,来抱抱。”岳母抱着狗出去了。
妻子叹口气,红了眼眶。
“我想过了,咱们还是离婚吧。”
晴天霹雳,老婆要跟我离婚!我们的孩子才两岁。
“离婚你带着孩子,万一车祸的事大,以后也影响不到她。正好可以以闹离婚精神恍惚为由开脱。”
“老婆,我不想离婚,政审祖辈影响不大吧。”
我和她感情稳定,不想离婚影响孩子。
“你不懂,我爸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我妈是不会让她的好日子到头的。如果严重,我去顶。你安心带着诺诺。”
“就没有别的法子?”
她摇头“不要相信我妈,你若丢了工作,下一步她还会要我俩离婚。我不一样,她不能不管我。”
我妥协了,自私地选择保住工作。
当天下午民政局一上班,就办了手续。
女儿跟着我,我分得夫妻财产6万。
妈妈听说我离婚自己带着孩子,当天坐末班车就来了。
看到诺诺的那一块,她眼泪就扑簌簌掉。
“你们好狠的心,诺诺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啊。”
诺诺看着这个只在节假日见过的奶奶,一脸茫然。奶声奶气对她说:
“哭,羞羞。”
我妈哭得更凶了。
“你这孩子,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非得走这一步?是不是因为我?我怕你丈母娘嫌弃,都尽量忍着不来了,怎么还会走到这一步?”
“妈,跟你没关系。”
“那我明天去求求诺诺妈。”
“也不关她的事。”
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我已经做了选择,总觉得愧对她。
婚离得突然,只好先住一晚宾馆,明天再去找房子。
我妈苦中找糖。
“以前有你丈母娘看孩子,现在我也享一下天伦之乐。”
我实在看不得她满脸愁容还故作轻松的样,转移话题:“家里的鸡……”
“还有你爸,再说孩子用人也就这几年,钱等以后再赚。”
我的心沉甸甸的不是个滋味。这是宁可委屈自己也要掏心掏肺地对我好的人。
婆媳大战,在我家从来没有过。即使岳母做了过分的事,妈妈只说:我吃过的苦,不必再让儿媳妇吃一遍。
认亲那天,去我家的路有一段土路,路有些颠簸,岳母罕见的晕车了,正好离我家也近了,迟佳提议下来走走。
雨后的天空很蓝,空气中带着泥土特有的气息。
路面有些泥泞,岳母踮着脚,舍不得弄脏她崭新的红皮鞋,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这是什么破地方,这么泥泞怎么走。农村的泥腿子不讲究,我可受不了。不去了,咱们走。”
都走了,这亲还怎么认?
迟佳蹲下身“妈,我背你。”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能因为一条泥泞路毁了我的姻缘。
“还是我来背吧,我力气大。”
到家后,迟佳频频看我妈的脸色。
“怎么办,你妈不会以为我也是那种厉害媳妇吧?万一因为我妈耍横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我看她缩着脖子一副鹌鹑样,觉得好可爱,
“看你表现喽。”趁机讨点好处,她懂我的暗示。
每次跟迟佳回去,我妈恨不能把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啥事都不用我们做,只带嘴吃就行。
开始迟佳还很忐忑:“妈都不用我干活,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儿媳妇?”
“只要你来,妈就高兴。她说了,现在她身体好着呢,用不着咱。”
“咱妈真好。”
“妈说了只要咱们好好过日子,她就放心了。”
往者不可追,我每天上班下班,带孩子。
既然注定诺诺的生命中爱有缺失,我希望少一点。
迟佳,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一次也没联系我。
半月后,相熟的朋友给我发了一张喜宴的照片。
前妻一身火红的古风喜服,站在一个高大的男子身侧,共同遥遥同台下的宾客举杯。
我感觉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