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府的管家便送上一篮子早枇杷,说是王爷送给郡主这个晚辈的。
师云清瞧了眼,拎着回了师府。
“荆儿,明日你也备些水果,送给王府,切莫让人笑话我们,说是连水果都舍不得。”师云清剥了一颗枇杷,咬了一口,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嗯,还挺甜的。
荆儿十分护主地追问:“郡主,我可要选酸一点的?”
师云清再拿了个枇杷:“听说最近的柳家庄那边的李子也熟得差不多了,你改日就去摘两篮子送过去吧。”
这丫头,真是傻得可爱。
荆儿十分认真地点头:“是。”
回府的一路,师云清吃了小半篮子枇杷,满足了口腹之欲,却胀得肚子不大舒服,恰巧马车停下,她便先一步下去,打算消消食。
门口坐着个小小的女童,穿着一身粉红的襦裙,乖乖巧巧的像是观音坐下的童子。
见着师云清下来,师红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迅速站起,朝着师云清飞奔而来:“姐姐。”
那一声脆生生的,师云清展开手接住她,没能预估好自己的承受能力,往后踉跄着退了几步。
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心情,她捏着师红叶的小嫩脸:“红叶,会说话了?”
她这才离开了两天,这丫头怎么就进步飞速了?
师红叶不满地反驳:“姐姐,一直,一直都会,说话。”
“好好好,我们红叶一直都会说话。”师云清摸摸她的头,笑容依旧。
师红叶摇摇她的手,气嘟嘟地拖着她往里面走,在看见跟上来的婢女时又顿下了脚步,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不准。”
师云清宠溺地拍拍她的头,挥退了婢女:“你们先下去吧。”
师红叶拖着她一直往后院走,一直走到了厨房,她才忽然顿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厨子们都在吃饭,摆了一张大桌子在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师红叶悄悄地推开了柴房的门,师云清跟着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有个孩子。
那孩子穿着短打,手中拿着个木头做的玩具,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
师云清伸出手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对方毫无所觉。
师红叶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将一小包粉末放在他的手上。
男孩儿那双无神的眼睛却忽然一亮,他抓住纸包:“姐姐,你给我带糕点了吗?”
师红叶拿出一袋糕点给他,男孩儿伸手摸了摸,有些不满:“只有两块啊。”
“明天,明天给你。”师红叶轻声说,悄悄地随着师云清出去。
“那好,你一定要记着啊。”男孩拿出一块糕点,吃得香甜。
周围没有人回答,他竟也不觉得奇怪,只自顾自地吃着。
师云清脸色铁青地走在前面,怒气冲冲地出了厨房。
然而当她脚步一踏出去,待看见偶尔路过的婢女时,她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跟我来书房。”
这个师府,她从来不相信,只有到了书房的时候,她才能够安心。
两人匆匆回了书房,师红叶走的时候还不忘从厨房顺走了一盘糕点,一边走一边吃,吃得满嘴碎屑。
等师云清回头一看,一口气梗在喉咙,差点没能缓过劲。
“红叶,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我去,找东西,他,他把,那个粉末,扔在,锅里面。”师红叶悄悄打了个嗝儿。
师云清无奈扶额:“你的糕点哪里来的?”
“是母亲,给的。”师红叶拉扯着她的手,“姐姐,不是母亲。”
“我知道。”
师云清心里门清,她摸摸师红叶的脑袋,“咱们今天亲自去给母亲买糕点可好?”
母亲钟爱一品鲜的梅花饴糖,一品鲜的掌柜的必回让人备好,等待丫鬟去取。
掌柜的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逢人便笑,在皇城中还得了个弥勒佛的称呼。
见着师云清到来,他很快便迎上来:“郡主来了,快快楼上请。”
师云清跟着他到了雅间,让师红叶关好门,她便开门见山地说:“三叔,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您。”
三叔想笑容不变,拍着胸脯说:“郡主你就说是什么事吧,老三知道的,便一定告诉您。”
师云清声音有些干涩:“听说母亲喜爱一品鲜的饴糖,不知道是派谁来取,又是取多少?”
其实,在这一刻,她的心中已经都底了。
“是派婉秀儿,隔日一盒,只是她对老三说,夫人爱吃,便要求老三用个小盒子多做上半分。”三叔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皱眉,“郡主,难不成是那小丫头片子昧下了那半分糕点?”
“您还真的猜对了三叔。”师云清呼出一口浊气,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果然是她!
转过头,师云清笑着提点:“三叔,这丫头不老实,我问你的事情,你切莫再告诉他人。”
“郡主你就放心吧,我老三,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第三个,不,第四个人的。”他看了眼门边守着的师红叶。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行……”
师云清站起来,正欲离开,老三却一把拦住她:“郡主难得回来,不如就在这里多坐坐,正好尝尝老三的拿手菜。”
她身体一顿,又坐了回去:“那便多谢三叔了。”
廖三,俗称三叔,曾经被父亲所救,后来才当上了这一品鲜的掌柜的。
可以信任。
师云清有些疲惫地揉着额角,婉秀儿,真是好一个婢女。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了,无论对方有意无意地挑拨,还是对方作为母亲的贴生侍女,最有这个优势。
只是不知道,对方背后的人是谁?
师云清轻轻地揉着额角,支着手,撑着额头想小憩片刻,却忽然听到一阵喧哗。
“要说那安秀郡主,真正是十分猖狂,剑斩齐花楼,鞭指忠义侯,这女人不该去的对方,不该做的事情,都让她给做尽了。”
“我有一个亲戚,是当初丞相府的丫鬟,我听得她说,当日她可是在师丞相的棺前大声斥责自己的弟弟不孝,我看啊,她自己都不孝。”
“师丞相尸骨未寒,她便在外面抛头露面,就在昨日,我们还看见,她在太子的船上,也不知道……”
啪!
那书生的话忽然被一个凭空飞来的杯子打断,他捂着被砸中的额头,恨恨地看着周围:“谁,是谁,快给我出来。”
书生身边的人也跟着怒斥:“君子便是正大光明,是哪等小人在背后暗算我等。”
二楼包厢之中,万元安饶有兴趣地喝着茶:“阿福,你说是谁扔的这个杯子,深得少爷的心啊。”
阿福一边替他敲榛子,一边伸长着脖子往外面看:“爷,您刚才是不是也想砸他们啊?”
“我?”万元安一个榛子砸在阿福的脑袋上,“他们说的可是安秀郡主,安秀郡主你听到没有,那可是打了你们家少爷的女人,你们家少爷有这么傻吗,还去帮那个女人。”
阿福缩着脖子:“可是,少爷你刚才明明差点就把榛子给扔出去了。”
万元安扬起扇子,狠狠地他:“你再说。”
阿福立刻闭嘴。
“你们,太过分了。”师红叶怒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手上又是一个杯子扔下去。
几个书生连忙躲开,指着师红叶怒骂:“哪里来的怪物,掌柜的,掌柜的,快来把这怪物赶出去。”
廖三正在给师云清做菜,等听到伙计说有人找师云清麻烦,他顿时提着把刀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谁,谁敢在我这里闹事?”
众人看着皇城里面的弥勒佛都生气了,顿时往后退了两步,将那几个书生给让了出来。
见着廖三出来了,几个书生就开始张牙舞爪地告状:“掌柜的,快,快把那个小怪物给抓起来,她居然拿杯子砸我们。”
廖三往上面一看,诶哟,这是不郡主身边的小丫头吗?
小丫头是郡主的人,那他廖三就得罩着,于是乎,廖三刀锋一转,脸笑着,眼睛却目露凶光:“我看,该出去的是你们吧。”
“你什么意思。”几个书生大惊,“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迂腐书生,朽木难雕。”
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人从二楼的包厢里面走出来,冷声讽刺:“真正的君子,又何必在这里聚众喧哗,又何必大呼小叫,又何必在背后议论她人,又何必为难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儿?”
“安秀郡主!”其中的一个书生大叫,一品鲜的客人顿时都好奇地朝着师云清看去。
师云清大半张脸都被兜帽遮盖,只留下一个精致的下巴,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这就是安秀郡主。
据说,安秀郡主极为惧寒,成日披着大氅,就聊进谏陛下,也从未特例。
书生们瞧见她,便涨红了脸,颇有几分心虚。
师云清说得没错,他们之所为,并非君子所为。
只是还有一个书生心有不甘,他怨恨的看向师云清:“就算我们说了,那又有哪一点错了?”
众人转念一想,这书生说的,似乎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