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幻草

亲眼见着自己的胸膛被烧红的铁钳撕扯开,再将滚烫的汤药倒入撕裂的伤口,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比新任神女黎靥更清楚。

堪比酷刑的过程,自五年前,黎靥每隔三个月受一次。且从始至终必须保持清醒。

皮肉被生生撕开,骨血被汤药烫灼,其痛苦与恐怖远超想象。这不是酷刑惩戒,也无关祭祀祭礼,一切都是黎靥自愿的。

幻草让她全身瘫软不能动弹,可以帮她减轻一些痛感,但与她要承受的痛相比,只是不足挂齿的微末。幻草的作用从来不为麻痹感知。正相反,加入幻草是为保证她一直清醒着,一动不动,喊都不能喊的清醒着。清醒着她才能更多的吸收丹药里百灵族人的灵力。

从撕扯开始到伤口愈合,整整半个时辰。每次黎靥都痛得生不如死,下地狱也不过如此。但为了能坐稳神女之位,下地狱又如何?

七年前,她使了手段如愿顶替青翎成为神女,享受神女无上荣耀,一时间风光无限。然而她全无半分灵力。从小到大,她时刻用心关注的是歌喉与美貌,终日思索琢磨的是讨好男人的手段。这些伎俩能让她花楼夺魁,能让她得到男子爱慕以至苍梧王的宠幸,却于神坛无益。尤其神坛之上,青翎明珠在前,相形之下她更如路边蒙尘的顽石,一文不值。

苍梧百姓对她渐有质疑,新神女为何久久不现显灵力。

苍梧王对她渐渐不满。没有“灵力”的神女,纵有几分姿色,新鲜过了,与嚼蜡无异。年近古稀的苍梧王最想要的始终是不老,是长生。

黎靥的神女之位岌岌可危。

幸而五年前新祭司谢聿从古籍里找到办法。

滚烫的药汁以百灵族人炼制的丹药加入幻草熬制。从胸前撕裂的伤口进入身体,可以让她暂时拥有幻化之能。还能让肌肤白嫩,美颜不衰。幻化之力虽然不强,但神坛上,有神女光环加持在先,雇人呐喊造势在后,不足为道的变幻便成了神女“灵力”的展示。好过她一无所能,肉眼可见的平庸。

更重要的是,越来越白嫩的肌肤和越来越年轻的脸,让苍梧王享受之余深信她确有反老还童的能力。尤其她以用幻化之力又让苍梧王一夜间白发变青丝,苍梧王对宠爱之余更有依赖。她的神女之位终于无人可以取代。

只是幻草是毒,用之成瘾。毒发时需饮人鲜血方能缓解。所以一切只在秘密进行。黎靥和谢聿隐晦地称为“用药”。

若让百姓知道神坛上的心怀苍生的神女私下里却是嗜人血肉的妖妇,其反应不难想象。当初他们对付青翎用的不就是这招吗?

今天,又到了“用”药的日子。

神女特制车辇停靠河边,以问神之名遣散侍从。车内只有谢聿与黎靥。

汤药与火钳均以备好,谢聿示意黎靥可以开始了。黎靥面色青白,嘴唇颤抖眼中有泪。谢聿冷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当年不是你嫉妒蒙心,愚蠢到非要至她死地,现在便可以轻轻松松取她的血,潇潇洒洒装你的神女,何须如此麻烦。”

黎靥瞪着谢聿,阴森森道:“怎么,弄死她你心痛了?”

“哼,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哪来资格心痛她呢?不过是说些事实罢了!”

“事实?事实是你的那点心思,路人皆知。可惜人家正眼都不看你!”

“是啊,你的那点心思,除了苍梧老头,也是路人皆知。现在又不远千里追着去,可惜呀,人家正眼都不看你。”

“闭嘴!总有一天,宸哥哥会知道我的好!”黎靥压着声音嘶吼。

“好好好!当了人家奶奶,可不是要对人家好吗?奶奶得有奶奶样嘛!”谢聿冷语嘲讽。

黎靥想开口骂人,已是不能,幻草药效发作了。她只能怨毒地盯着谢聿。

谢聿无视怨毒的眼视,敲敲两只火钳,照着黎靥胸口熟练下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他毫无触动,好像他面前的只是物件不是人。他只厌烦物件不好撕扯,每次都要花他不少气力。边动手他边不在乎的提了一嘴:“丹药只剩一颗了,幻草也不多了。神女催药要上些心了。”

……

“看了一圈,你这儿书不少,真是有点书肆的模样。”牧宸边吃边说。了了做的饭菜简单,但和合他胃口,已经添了三碗饭。“不知你这儿有没有介绍一种名为‘幻草’毒物的书。”

“幻草?城主怎么问起它?它和少女失踪案有关系?”

“和其中一家有关系。所以世上真有这种毒物?”

“我也只在书里看过。幻草模样很普通,放在野地里就是不起眼的野草。它也是很孤独的草。书上说,幻草本身并无毒,但它与别的东西,除了清水外的任何东西合用,就会有毒。与不同的东西并用,中毒的表现不同,”了了顿了顿,“比如放在酒里浸泡,喝酒的人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中毒,他们只觉得酒特别美味,自己酒量大增。平是只喝三两的喝一斤都不会倒。所以幻草毒很难察觉防备。它毒不致命,却会成瘾。不是对它本身成瘾,而是对同类鲜血上瘾。中毒的人莫名就成了嗜血怪物。”

“书上有图可以帮着辨别它吗?”

“有,一会儿找给你。不过我这儿还有更好的参照。”了了从腰间锦囊拿出来颗青草放在桌上。

“这就是幻草?”牧宸拿起青草,“果然很普通的样子。想要禁除怕是很难。”

“说它孤独,还因为它无法被人工驯养。普通的样子,难以辨别,禁除固然难,寻找也难,又不能驯养,所以倒也成不了大气候。如果有人说手上有大量存货,十有八九是假的。”

“被利益蒙蔽的人,可不会有你的理智。只会用尽手段不计代价得换到手。”牧宸不动声色的问。

“用尽手段,会。不计代价,不见得。他们愿意付出的说到底都他们愿意舍弃的。若真是叫他们拿自己性命去换,怕也没几人愿意。”了了轻轻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