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湖中

在离那座水上浮桥只有大约两百米的时候，刘朔转了念头。他握着方向盘将车子开进了环绕着图书馆的树林南侧，稳稳停在树荫深处。

熄火后，刘朔轻轻地推开车门，迈腿下车的同时，将食指抵住嘴唇，冲车厢里的几人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

“怎么了？”李文跟随着队伍，蹲伏在灌木丛后，惶惑地向图书馆的方向望去。

“那边也来了一辆车。”席昌盛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冲东边方向扬了扬下巴。

十几秒后，一阵吱嘎的轮胎摩擦声响起，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浮桥前。

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急匆匆地下车，从车后座抬出一个身体瘫软的同伴。他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却充满了焦急与关切。

刘朔眯起眼望过去，被托扶着的那人圆睁双眼，一动不动，但胸部仍在急促起伏，看来还有一口气。

“挺住，快到了！”隐隐约约的，刘朔似乎听到这句话从那些学生口中传出。

几人笨拙地扶着他跑过浮桥，在离图书馆大门还有二十米远的时候，门里走出来六七个穿着安保制服的职工。

是成筑大学的保安？刘朔蹙起眉，沉默地盯着那些人。

思虑间，被搀扶着的那人忽地开始抽搐，倒地，呛咳，全身如一张弓般蜷起。

忽然，一名拿着防暴钢叉的保安从门里冲出来，对准了在地上不断颤抖的那人。

远方旋即飘过来激烈的争吵声，即使听不清他们的言辞，刘朔四人也能通过他们的动作感到不断蔓延的紧张气氛。

为首的一名男生推搡了一把他面前的保安，双手指天画地，吼叫一声就作出一个手劈空气的动作。他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对于眼前的状况感到无比愤怒与无助。

刘朔猫着腰从灌木丛侧边绕过，顺着树干背面蹲伏到离图书馆更近的地方。他当然不是为了探听他们争吵的内容，比起这些，他更在意那名在勉强被扶起、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的人。

到这时，他才惊诧地发现，那人的左臂的胳膊肘以下的位置，竟然是空空荡荡。

图书馆门口的人群愈发壮大，从门后挤出的人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刘朔笃定是成大的教职工。

看着他们容光焕发的模样，他不由得感到一阵不适。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受到当前局势的影响，依然保持着一种睥睨的姿态。

必须被牺牲的底层人吗？细细想来，这句话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时候，一名保安忽然掏出一把手枪，双手紧握着对准了仍在发泄怒火的几名学生。

保安的手里，竟也会有枪？刘朔心中暗自惊讶。

不过，这东西自从在周攀手里出现后，似乎让人渐渐有了司空见惯的感觉。他明白，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武器已经不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李文蓦地一愣，不由自主地探出头去，想要看清眼前的状况。然而，他却被席昌盛迅速地拉了回来，躲进了灌木丛中。

几名学生目瞪口呆地凝视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甚至没注意到身后那名忽然停止抽搐的同伴。

与此同时，门前的人群内又多了三四把瞄准前方的手枪。局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会引发一场血腥的冲突。

就在这时候。

疯狂嚣张的笑容倏地爬上了那个断臂男生的脸孔，宛如地狱中绽放的狰狞花朵。

在一声嘹亮的哭嚎声后，他一拳狠狠地砸向了先前搀扶着他的那名男生的后脑。这一击毫无预兆，力量之大令人咋舌。

被打的男生毫无防备，瞬间被砸倒在地。在周遭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无助地承受着不断落下的拳头，每一次重击都让他的脸更加血肉模糊，哀嚎声也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是狂尸，刘朔思忖着。在离开学校后，狂尸出现的数量明显比校内多了不少。

刘朔拧着眉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个已经彻底疯狂的狂尸。

那狂尸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状的东西，狠狠捅进了男生的眼眶，随后用力拧动。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连带着神经的不断滴血的眼球被挖了出来。

车上下来的另外两人明显已被吓得失去理智，他们凝伫在原地数秒，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终于，他们反应过来，尖叫着逃向远方，试图逃离这个充满恐惧和死亡的地方。

狂尸在发出一阵怪异的“咯咯咯”的癫笑声后，缓缓站起了身子，血红的眼睛扫视着面前的人群，那是一种混合着疯狂和嗜血的眼神。

见此情景，持枪的几人不再犹豫，先后扣动了扳机，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狂尸。

狂尸的身体在子弹的冲击下不断颤抖，身上的血肉一块块被剥离飞开。然而，它却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仿佛疼痛对它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阵凌乱的枪响过后，那狂尸鲜血淋漓地伫立在那，左腿向内弯折，右臂也几乎快要断掉。血液从它的脚底和断骨上滴向水磨石地面，形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狂尸的胸膛起伏不定，气息急促而混乱。被洞穿的肺部不断发出清晰的哨音。

刘朔从侧面看得很清楚，此时那狂尸的脸上，笑容如狂风般肆虐，泪水如雨般滑落。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几名保安仿佛被惊醒般同时从腰间摸出新弹匣。他们摸索着插进手枪插槽，随后再次瞄准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狂尸。

那狂尸看见重新对准它的黑漆漆的枪口，张开嘴发出了一阵诡谲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兴奋和期待，仿佛它看见了令它极为兴奋的事物。

顷刻间，它扯开咧到耳根的嘴角，大笑着从面前的人群冲过去。

枪声四座，狂尸的身体再次被密集的子弹穿过。

在奔跑了几步后，它终于轰然倒地，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血窟窿。它的身体破烂不堪，鲜血和碎肉散落一地，形成了一幅令人作呕的画面。

手枪的枪口散发出的硝烟渐渐弥散后，一名穿着作训服的中年男人从门里走出来。他从保安手里夺过手枪，阔步上前对着狂尸的头部连开两枪。

放下枪后，中年男人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群呵斥了几句什么。随后，两名保安抓住狂尸的手脚左右摇晃了两下后丢进了桥下的湖中。

待到所有人走进门内后，周遭再次重归寂静。

刘朔拉紧背包肩带沉声说：“我们现在过去。”

几人对视一眼后，默默站起身走出树林。

踩上浮桥的时候，刘朔睨了一眼脚下的人工湖。以前期末考前的时候，四人常来这温书备考，在湖中见过很多游弋的白天鹅。

而此刻，他目之所及，是已将湖水晕染至微微翻红的，具具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