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整备

郑海不打算再说什么安慰的话，默默地在超市、餐饮区和洗手间之间检查了一遍，服务区一楼功能齐全，但并不算大。

但也只是安全而已，往日供旅人和司机休憩的场所，此时已是怵目惊心的血腥之地。

约莫二十多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横陈各处，部分缺臂断腿面貌惊恐的尸体应该是被狂尸活活虐杀的服务区的工作人员，另一部分头骨被打碎表情诡异的大约就是那些疯子。

王凯风所说的报警的几人，将自己反锁在超市仓库内，但还是没有撑到他们赶到的时候。

郑海将六具尸体的脸孔都扭过来细细端详一番，心里大致清楚了原委——

其中一人已被感染而不自知，在王凯风他们出警赶路的时候忽然异变，残杀了仓库里的其他人。虽然剩余五人拼死一搏，仍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只是从涕笑交加的表情看，便知转变为疯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人徒手杀掉五人，实在是惊人的力气。

不对，这并非单纯的杀死，而是残忍的完全出于发泄欲望的虐杀——五人的脸孔都被撕破，牙齿被打碎。甚至有一人的脸皮被活生生撕下，只剩下镶嵌在肌肉纤维和有黄色脂肪间的两只眼球。

郑海转过身，看见王凯风始终扭着头不愿意向仓库内看。“这里还有其他房间吗？”

“拐角好像还有一间行政办公室，就在楼梯口旁边。”

郑海点点头，踩着满地滑腻的血水，一步步向通道尽头走。

转过一个弯后，郑海盯着面前的灰色防盗门，握紧伸缩棍，示意贴着墙壁的王凯风慢慢打开门。

门开的一瞬，郑海的面色一紧，王凯风见状，伸头向屋内瞥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一男一女，穿着合身的西服套装，一前一后将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此时，一阵风穿堂而过，尸体晃荡旋转着，吐着舌头的乌青脸孔缓缓转过，突出的眼球直直对上了两人的视线。

郑海听见一阵干呕声，于是便掩上门，长长叹出一口气后示意王凯风离开。

“现在就走吗？”王凯风抚着腹部跟着他走。

“把油加满，我们一起走。”

王凯风朝门外的加油站望了一眼。“不开我们所里的车吗？”

“那辆车还能开吗？”郑海冲外面扬了扬下巴，“没看到车底那摊油？来的路上底盘磕到了？”

“嗯，有段路上丢弃了很多行李，没来得及避开。”王凯风顿了顿，“看您骑的车，您是交警？”

“刑警。”郑海淡淡答。

“明白。”王凯风顿时肃然起敬，身姿更加挺拔了些，“你是市局派来的吗？”

“不，我是滨河市来的。”

“省城？”王凯风讶异道，“难道那里也……”

“别瞎捉摸。”郑海走到大厅门口，朝外张望环顾，确认暂时安全后便将双开门关上。

“快点吃，吃完赶路。”确认直饮机仍能出热水后，郑海从超市的货架上拿下两桶面放在桌上。

王凯风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困惑于为何郑海能无视脚边的血水和尸体冷静坐下吃饭，更不用提服务区外潜藏的威胁，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下一秒会不会冲进来几个狂笑的疯子。

等面泡开的时间，郑海尝试打开收银台后柜子上摆着的一台电视，所幸，虽然只能收到地方台频道，且画面抖动模糊，但起码还有信号。

正在进行的是一场新闻发布会，屏幕上是一张标准的公务发言用长条桌，桌后空无一人。

郑海拔出插在桶盖上的塑料叉，叉起面送进嘴里咀嚼着，余光注意到王凯风仍是恍惚。

“面要坨了。”郑海动了动眼皮。

“嗯？哦好。”王凯风回过神来，掀开盖子便吸了一大口面，顷刻便被呛得猛咳几声。

这时候，郑海模糊听见电视机里有人说了句话，他回过头，看见屏幕左侧走进一个留着偏分发型的男人。

发言人首先宣布一条热线电话已经被正式设立，号码只有一个用途——报告你或你认识的人是否表现出了被感染的症状，线路24小时畅通，政府以控制感染为第一要务。

郑海默默记下电话，同时思索着他所说的关于感染的两种表征——被细菌侵蚀的面部和腐败脱落的眼球，另一种则是悲恸哭泣和癫狂大笑混杂的面部特征。

换句话说，一种是听感敏锐的嗜血怪物，另一种是哭和笑都辨不清的疯子。

郑海又叉起一大坨面，来不及品味便吸溜进嘴。

发言人继续强调，本场新闻发布会是对上午的市长讲话的补充，舒宁市设立的隔离区将收容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并全力提供最完善的医护。另外，今晚八点开始，湖川市将分区分块进行隔离或宵禁。

正当台上慷慨激昂陈词的时候，郑海敏锐地捕捉到屏幕那头的不对劲。

发言人正在用套话进行收尾，再次强调祁丰区的暴力事件正在被研究分析，敦促人们不要相信并传播不负责任的谣言。

与此同时，几声微不可察的女性的尖叫声从远方传来。发言人貌似一怔，但在职业素养的驱使下仍面不改色地继续念稿子。

随着电视里收音的惊惧的喊叫声愈发变大，发言人才不得不放下稿子，在几个冲进屏幕的魁梧男人的掩护下离开演播室。

片刻后，玻璃碎裂和门被撞开的声音传来，并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咆哮声愈发清晰。

几个戴着电视台工作牌的男女被逼进演播室，在极度恐惧下跪趴在地上，双臂挥舞企图自卫，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郑海紧盯屏幕，看见一人的小臂上似乎有个不深不浅的伤口。

这时，“砰”的一声响，电视屏幕右侧，又冲进来几个癫狂的疯子。

正当王凯风站起身，接近电视机想要看的更清楚些的时候，一张遍布割痕的鲜血横流的龇牙咧嘴的狂笑脸孔忽然占据了整张屏幕。

正当那狂尸死死盯着摄像机镜头，和电视机前的每一个人对视时，一声枪响骤然而起。

它的头颅一震，倏地向左倒下，又是更多的枪声，演播室里的狂尸一一应声倒下。

持枪的民兵离开后，倒在地上的众人看见一地的血和尸体，纷纷呆愣在原地。

许久间，一个穿着米黄色外套的女人按着胸口，惊魂甫定地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嘴里一张一翕地似乎在说什么告慰的话。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郑海和王凯风大约会觉得电视画面已静止。

直到，那女人身后一名一直蔫头耷脑的男人突然扬起脸，嘴角不断抽搐抖动，双手十指交叉抱拳高举到空中，继而对着女人的天灵盖狠狠砸下。

女人冷不丁挨了这一下，瞬间倒伏在地，周围的人顿时恐慌惊叫着散开。失去了人群遮掩，男人疯癫的脸孔这才露了出来。

不等女人从晕眩中恢复，男人再次抡拳砸在她脸上，周围的人便退散地更远了些。直到女人抬起遮挡的双臂颓然落地，直到她面颊骨折断、眼眶碎裂、牙齿折断，男人仍是机械般地一下又一下将双拳砸在她已成血泥的脸上。

直到演播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连续三声枪响，男人颤抖着身子向后仰倒，画面才重归平静。

一片噪阵和雪花点在屏幕上呈波浪状颤动数秒后，电视信号陡然中断。

“走。”郑海瞥了眼仍在盯着电视发怔的王凯风。

王凯风如梦初醒般扭过头，郑海已经走到大厅门口。“现在就走？”他快步追上去问。

“嗯，我先去加油站加油。”

“那我，在车里等你？”王凯风探询着问。

“你是打算画地为牢，自己把自己困住？”郑海依旧盯着几十米外的中石化加油站，“留在这，或者和我一起。”

“没有……”王凯风顿了顿，从腰带上卸下警用伸缩棍，“我给你殿后。”

郑海回身看了王凯风一眼，又沉默着点点头。他摸出腰后的手枪，拔出弹匣检视，确认只余下四发子弹后，他的眉心顿时拧成一团。

须臾，他插回手枪，长舒一口气后同样拔出了警棍。

两人对视一眼后，郑海缓缓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然后环顾四周，确认只有零星几只丧尸散布在远处后，他便冲王凯风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疾步向加油站的方向移动。

刚走下台阶十余米，郑海忽然伸手将身后的王凯风拦住，拉着他屈身躲进近旁的灌木丛中。

几秒前，加油站的一个加油机旁停着的一辆货车的主驾驶门倏地打开，一个血染半身的尸体轰然跌落。

郑海蹲伏在灌木丛后，紧盯着那具趴在地上的尸体，顷刻间，一个女性的身影也从驾驶座慢慢露出头来，在抓了空后直直坠地。

没过多久，两具活尸都弓着身子缓缓从地上爬起，双目无神地四处扫视，但脸上并没有和那些疯子一样的诡谲怪异的神情。看样子，是在货车驾驶室里双双变异的一对苦命夫妻，人生旅途的终点就是他们硬撑到达的这座加油站了。

思及至此，郑海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从这绕过去。”

他的目的只是加油站办公室里的员工卡，他没打算杀了不远处那两只活尸。

便利店离六台加油机只有十几米距离，郑海推开店门的时候朝后望了一眼——那对夫妻仍肩并肩站在一起，抖动着头颅望着同一个方向，盲目地向高速路的方向挪动脚步。

此时，一阵浓烈的血腥混杂着腐烂的异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虽然作为刑警，郑海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但如此的浓烈程度还是让他的喉咙一阵发紧。

便利店面积不大，六七排货架早已被夺掠一空，和服务区里的情景类似。

“这里很干净，应该安全。”王凯风低声道。

郑海摇摇头，朝着角落办公室的方向使了使眼色，王凯风顺着看过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暗红色的血液，从门缝下蔓延开来，大部分血迹已经干涸，但看得出，屋里的情况相当不妙。

郑海甩开警棍，拍了拍王凯风的肩膀，示意他站在自己的侧后方。随后，他屏住呼吸，将手搭在门把手，向下转动。

不出意外，门已被锁上，郑海退后两步，一脚蹬在门上。

办公室的门应声破开，郑海和王凯风立刻左右散开，眯眼适应屋内昏沉沉的光线。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俩人同时半举起警官，共同向前迈出一步。

屋里，蹲着两个身穿大红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撕扯地上一男人胸口上的皮肉。听见身后巨响，它们都倏地回过头来。

两张糊满了血迹的脸上，仍能清晰地看见疯狂肆意的笑容。

郑海眼角的余光扫到地上那不断口吐鲜血半睁着一只眼睛的男人，另一只眼睛，已经被扣掉扔在耳边的地上。看他穿着的藏青色工服，大概是这座加油站的主管，此刻他胸口的工服已被两名昔日下属扒开，上半身的皮肤已差不多被尽数剥下，血肉也被扯下大部分，身体右侧甚至隐约可见肋骨。

顷刻间，一只狂尸毫不犹豫地扔掉手里的皮肉，“咯咯咯”笑着踩爆了地上的眼球，之后便朝郑海俩人猛扑过去。

郑海和王凯风立即高举警棍，左右两个方向默契地破空劈下，直接打破了它的头盖骨。

郑海确信这一击并不会让那狂尸的兴奋和冲劲减弱半分，不等手里警官落下，他直接曲腿侧踢在狂尸腰部破坏掉其身体重心，随后反握棍柄，直接刺入狂尸眼眶，拧手猛搅，毁掉了它的脑子。

虽然听见另一只狂尸的狂笑声已到身前，但他没有抬头，因为他已经听见身侧警棍凛冽的破风声。

待视野里出现另一张轰然倒地的大笑着的脸孔后，郑海迅疾抡臂出棍，打到那狂尸再无动弹时，他才停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