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上人迎娶了我的嫡姐

知道嫡姐怀了萧景珩的孩子那日,我正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面前碗里放着的,还是三天前的馒头。

恍惚间,一位道士出现在牢房外。

他说可以助我出去,只要我给出的东西够分量。

我说把感情给他,他说没人爱我,我的感情不值钱。

于是我用一双眼睛,换得了一百两银子和去江南的自由。

可后来,萧景珩却后悔了。

他找到我,在我身前恸哭。

「阿谨,我最爱的还是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阿谨,你看我都跪下来求你了……」

可是,我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啊。

1.

我与新帝萧景珩年少相识,情谊甚笃。

可他刚登基不久,就跟我说他爱的其实一直都是我的嫡姐华舒。

听见萧景珩这么说,我的心一阵抽痛。

我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所有好东西都是华舒的。

就这么一次,我以为我得到了萧景珩的爱。

可似乎,还是握不住。

我不死心,追问萧景珩:「我们自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谊究竟算什么?」

只是他眼中温柔不再,只沉着眉叫我不要胡搅蛮缠。

「朕与舒儿同样也是一起长大,情谊不比你少。」

一句话,便将以往我们添酒赏花,纵马郊外的日子通通抹杀。

他接着说道:「而且,没有人会不喜欢华舒。」

是啊。

华舒名门之后,大家闺秀。十三岁时在太后寿宴上的一曲祝寿舞,深得太后喜爱,当场赐封为「孝伦郡主」。

去年及笄后,京城子弟纷纷求娶,都要踏平了华家的门槛。

而我,不过是华家那个从出生起,就不招人待见的次女罢了,竟妄想嫁与天子。

登基大典之后,皇宫就着手操办皇上的婚礼了。

华家这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唯独我的屋子一片冷清。

侍女颂云在一旁打扫屋子,不一会儿,怯怯张口问道:

「二小姐,这件嫁衣我帮你收起来了?」

我偷偷给自己绣了一件嫁衣。

绣了快两年,眼见着要绣好了,却用不上了。

我也想一狠心把它烧了,但终究是舍不得。

「收起来吧。」

不过我还是没忍住,起身过去,一遍遍摩挲着大红嫁衣。

并蒂莲花、鸳鸯戏水、彩蝶双飞……

全都是极好的兆头,我还能想到每每绣嫁衣时的女儿心思。

眼泪落下前,我匆忙转身,不敢再看。

然后,就这么和推门而入的华舒对上了视线。

2.

我叫华谨,与华舒是同胞姐妹。

听闻母亲生产那日,有一云游道士恰巧路过。

「一体两胎,此消彼长。」

留下这句话,便摸着胡须扬长而去。

在那之后,左肩头有着牡丹胎记的嫡姐便被家人视为福星,享华家独宠。

而与她一母同胞的我则被视为灾星,处处遭人嫌弃。

我在华家的时光总是充斥着灰暗。

但还好,我遇见了萧景珩。

我爹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大岳朝两任皇帝的帝师,主持科考数年,朝中大半官员都是他的门生,遇见了都会恭敬地拜上一拜,再唤一声「老师」。

我爹在上书房为皇子公主们授课,皇上恩典,准我爹带上家中儿女。

就这样,六岁时,我与华舒一起来到了宫中听学。

初见萧景珩,是在上书房的小花园。

我迷路了,扁着嘴在原地打转,是他从花园的假山上一跃而下,牵着我走了出去。

路上,他跟我说:「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像个瘦猴子似的,要哭不哭的丑死了。」

可是,一路上,他紧紧牵着我的手都不曾放开。

那是照亮我人生中的第一束光。

我十四岁时,他在乞巧节漫天的烟花下跟我说:

「阿谨,你要多笑笑啊,你笑起来最好看,眼睛亮晶晶的。」

我十五岁,及笄礼前,他举着腰间的青玉双鱼玉佩笑着对我说:

「等阿谨及笄礼,我便把这玉佩送与你当聘礼可好?」

可如今,这玉佩正稳稳挂在华舒的腰间。

华舒款步走来,环佩玎珰。

「这是妹妹绣的吗?好漂亮的嫁衣啊!」

「是。」

我态度恭敬,因为这华府除了颂云之外,没人再把我当小姐了。

老实一些,总是能省去很多麻烦的。

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跟着我的颂云。

华舒随意翻看着,「就是这样式太过小家子气了。」

她说得倒也没错。

那时候我没想到最后继承大统的会是一直不得先皇重视的萧景珩。

我俩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招人嫌的次女,龙凤牡丹的样式我断然不敢绣上去。

「妹妹的绣工当真不错,既如此,我的嫁衣也劳烦妹妹帮我了。」

华舒不待我回话,便带着两名侍女离开了。

几人还未走远,说话声清晰传来。

「小姐,您真要穿她绣的嫁衣出嫁吗?她是灾星,太晦气了。」

「当然不了,我的嫁衣是交由礼部重金打造的。她既喜欢嫁衣,那就在屋子里绣个够好了……」

3.

「太欺负人了!」

颂云也听到了,在屋内气得跺脚。

「二小姐,她就是故意折辱你。」

是啊。

但是,故意又何妨。

我身在华家十六年,受到的折辱还少么。

一开始,我只是被视为晦气的灾星,一个不祥之物,被安置在府里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里,无人在意。

两岁多的时候,华舒感染风寒,高热不退,甚至出现了惊厥抽搐的症状。

汤药喂不进,针灸不见效。

无计可施之时,爹娘想到了我。

「一体两胎,此消彼长。」

他们反复回味着这句话,然后,将我扔进了冬日的冰湖中。

神奇的是,在那之后,华舒竟然真的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我本应该就那样沉在华府的冰湖里,是颂云将我救了上来。

又悉心照料我数月,直到来年春天,我才能下床自如走动。

十六年,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今,不过是绣一件嫁衣罢了。

左右华舒也不会穿,随便绣绣做做样子便好。

可华舒却不想我太舒坦。

她派来一个妈妈整日整日地盯着我,有好几次还要我把前几日绣好的图案全部拆了重绣。

嫁衣绣好那日,我一双眼睛已经熬得通红,手上也都是针刺的一个个小伤口。

我端着嫁衣去到华舒的院子,没成想,却在门外看到了萧景珩。

我跪下行礼,膝盖还没触到地面,他便已将我扶起。

「不必拘礼。」

我退了一步,还是没忍住看了眼前人一眼。

「阿谨,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叫大夫来看了吗?」

他的关心如从前一般,有一瞬间,我就要以为我们还和之前一样了。

可是,还未等我回答,他就突然走了。

原来是华舒出来了。

萧景珩看到华舒的那一刻,一边笑着,一边热切地迎了上去。

看来,即使是当了皇帝,他也一样爱笑。

只不过,是不会再对我笑罢了。

萧景珩说礼部的人把嫁衣送来了,他想亲自带着华舒去看看。

华舒自然说好。

却在经过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珩哥哥,你看,妹妹帮我准备的嫁衣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萧景珩看都没看,只说道:「确实寒酸,朕的舒儿一定要穿最好的。」

然后就朗声吩咐身边人,「这件嫁衣就烧了吧。」

「是!」

我不想再看下去,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叫颂云帮我把收进柜子里的嫁衣取了出来,然后,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4.

萧景珩与华舒大婚前一个月,我娘将我唤了过去。

她命我在大婚前,都要在庙里为华舒祈福。

我应了声「好」。

试探性地问了句:「城南郊外凤凰山上有一座静远寺,去那里可好?」

她下意识反驳。

「你此行是去给舒儿祈福,又不是游山玩水,倒还选上了去处。」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娘身边的冯妈妈却小声说道:

「夫人,听说凤凰山上的月老庙最是灵验,去那里给大小姐祈福倒也不错。」

我心道:其实一点也不灵验。

最终,我还是如愿来到了静远寺。

寺庙里有一个很活泼的小师父,看到我的时候还跑过来问我:

「你那个小郎君呢?今天没跟你一起来吗?」

我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后才答道:

「对,他死了。」

他呆立片刻,挠挠头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你也莫要诓骗我!」

然后,人就气冲冲跑开了。

静远寺,我和萧景珩曾来过多次,和寺里的几个小师父也都相熟。

这里月老庙前的那棵树上,最高处的那条红绸带上还写着我和萧景珩的名字。

是他亲手写下的,我俩的名字。

我打算在华舒大婚那日,趁乱离开华府,离开京城。

走之前,我还是忍不住想来静远寺看一看。

顺便,再把那条红绸带取下来。

我每日照着寺里师父们的作息早起、诵经、祈福。

无事的时候,便站在树下,静静看着树上飘扬着的绸带。

这样的时间多了,最初的那个小师父似乎是觉出些什么,常会端些香客们带过来的糕点给我吃。

萧景珩与华舒大婚前七天,竹制的小弓箭终于被我打磨好了。

我试了两下,准头不错。

然后,我便移转方向,对准了最高处的那条绸带。

今天风好大,吹得我一脸的泪。

我擦干泪,不再犹豫,重新瞄准。

「嗖」得一声尖利的破风声,绸带应声而落。

没等我走过去细看,一双绣着金龙图案的黑靴便一脚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