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赵家之人

待陈田走远之后，赵大虎的笑声也逐渐减弱，直到没有。

然后他咧着那口烂牙，满脸笑意的看着一旁站着的小五，开口打趣道：

“如果你父王知道你的【体察民隐】是这样用的，那小五子，你的好日子可就到头喽！”

【体察民隐】，大玄王室赵家的手段之一，大玄县令及以上官员也有部分人掌握了此术。

精通此术之人，有心的话，可以通过此术知道目标人物想要隐藏的部分东西。

尤其是当目标人物面临着“是”或者“不是”的选择时，此术更是有着奇效。

大玄不少县令断案时就喜欢带着嫌疑人回到案发地来上一手【体察民隐】。

普通人在此招面前，除了伪造一个虚假的案发地骗过县令外，并没有太多别的防备手段。

它的效果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调监控，精通的程度就类似于调监控的权限。

只不过，【体察民隐】这个监控没有自动保存的能力。

所以，使用者只能得到近期内的消息。另外，通过此术得到的“画面”也比较模糊。

崖阳县骡马里的地界是彻底属于大玄王室，并不是某个人的实田，周边又比较空旷，没有外来气血干扰。

故而，刚刚陈田在桌子下放石头的时候，身为大玄世子的“小五”，已经悄悄的动用他的权限，通过骡马里的“王土”、上面桌子的“王木”，将陈田碗里的石头单双看了个一清二楚。

陈田刚刚还以为自己参加的是一个赌局。

其实，这纯粹是一个类似某票的骗局。

看似是运气问题，实际完全是选择问题。

那几个没跟着“小五”一起下注的，也只不过是幌子罢了……

小五将目光从已然走远的陈田背后收回，看着旁边这没个正型的七叔。

无奈的叹了口气，委屈的说道：

“七叔，你可不能这样冤枉人啊！刚刚可是你传音告诉我，让我对黑鲎县男他使用体察民隐的。出发之前父王有吩咐，这次去九山县，一路都由你做主。我这不是按您吩咐做事嘛！”

“反正冤有头，债有主。按父王的意思，黑鲎县男他师傅这次可是要封侯，去墨家圣地任职的。万一以后黑鲎县男他师傅知道我们这么戏耍他徒弟，这黑锅我可不背啊。”

赵大虎听着侄子的嘀咕声，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旁边几人先行离开。

随后才看向赵五，神色认真的说道：

“黑鲎县男他师傅没什么，麾下无强兵，背后无望族，手中无实权，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就算去了墨家圣地，也犯不着太过担心……”

话锋一转，赵大虎看向赵五问道：

“你知道，你七叔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

赵五想了想，自己的这个七叔，吃、喝、玩、乐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至于最擅长的东西？

七叔他一路都在抓着自己赌斗，难不成？

“是赌吗？”

赵五不确定的开口。

“咳，咳咳”

赵大虎缓过来后，看着满脸尴尬的赵五，没好气的说道：

“你七叔我要是只知道吃喝玩乐，你父王会让我这次主事？就你这死脑筋，我都不稀得骂你……”

“你七叔我啊，最擅长的，其实是相面望气之术。”

赵五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七叔的模样，一脸的横肉，油津津的络腮胡，满嘴的烂牙……

大多数正常人，都很难把赵大虎的这副模样和相面望气这种文雅的职业联系在一起，不过赵五还是点头说道：

“七叔，我信你。”

“你这小子，吃喝玩乐是七叔的爱好，赌是七叔的……总之，你七叔的相术，你父王知道。金吾卫的人马，我帮着挑的。”

听到金吾卫三字，赵五也终于明白七叔的相术究竟是什么水平，一脸好奇的问道：

“七叔，那你是在黑鲎县男他身上看出什么来了？”

闻言，赵大虎将目光看向陈田刚刚消失的位置，语重心长的开口。

“最开始，我看到了一个死人。我敢确定，我看第一眼的时候，他的面相，的确是死人才有的面相。”

虽然赵五他不懂得相面望气之术，但金吾卫的存在，也让赵五对七叔的相面望气之术也有个清晰的认知。

既然七叔说他死了，那他肯定就是死了！

“但是，黑鲎县男他还活着，不是妖邪，这点我能确认。”

赵五肯定的说道。

赵大虎听着侄子的声音，抓着已经打结的络腮胡，回想起刚刚和陈田的见面，脸色也不禁凝重起来。

是自己的错觉吗?

明明对方面相已露死相，但望气之后，自己却又能看到如朝阳般的勃勃生机。

并且，在自己第一眼看去时。

他身上那满身的霞光，似被一轮完全不同于自己认知中的红日照耀过许久，身上还留有一些光晕一般。

等那霞光散去后，他身上的光晕还是完全和其余大玄百姓不一样。

在他周身依然还萦绕着大半的红光，那红光并不刺眼，柔和的让人如沐春风。

类似的光，赵大虎看到过许多次，大玄万民皆有，王室之人更甚。

王兄，就是这种光的来源。

历任玄王，都是大玄百姓的一轮烈日。

大玄百姓在黑暗的丛林中追随着这轮烈日前行。

北边的大乾、西南的百灵国、西边的大顺，还有许多消失在征伐中的国度，对他们的百姓而言，君王，就是太阳，就是月亮。

但令赵大虎感到不解的是。

而今这片土地，大势已明，大乾、百灵、大顺、千岛、加上王兄在内，五日凌空。

就算加上几个大部落联盟、以及类似极南雨林的妖魔占据之地，也仅有九日凌空，四月照世而已。

但这些存在散发的光，和照耀在黑鲎县男他身上的都完全不一样。

黑鲎县男他身上的红光太过怪异，自己这辈子看了数万人，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见！

王兄他们散发的光，在照耀人的时候，是“热”的。

就算是身为弟弟的自己，在直视的时候也会感到此言。

毕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另外，不管是“九日”，还是“四月”，一旦被照耀的普通人离开太久，那个光晕自然而然的就会消失，他们身上的光晕会变成大顺、大乾或者其他的光。

但黑鲎县男他身上的红光，很柔和，并不刺眼，而且在进入大玄之后，依然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土壤。

并且，更让赵大虎心惊的是，这轮红光，还有朝着以往照耀他的那轮烈日转变的趋势，虽然这个趋势很不明显。

靠近光，追随光，成为光，散发光……

在以往，能在王兄的“光”照耀下留有一片自己土壤的，都是像燕国公、吴国公、木嘉候这样的强者。

赵大虎思考了许久，最后才喃喃的说出了一句话。

“他的头顶……有过另一轮旭日。”

“嗯？！另一轮旭日，七叔，你的意思是黑鲎县男他是百灵国的人？但我看着不像啊，去苦碓和刚候车可都和他息息相关。”

看着一脸认真的侄子，赵大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昔日头顶的那轮旭日，不是百灵国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老家伙可以相比的……那轮烈日，对底层黔首太过柔和，在这一点上，就连你父王都比不了。”

“七叔，您也知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父王他身为大玄的王，平日里所忍受的痛苦，也是你当年不敢去忍受的。”

赵五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为他父亲辩解了一句。

闻听此言，赵大虎也瞬间没有了反驳的心思。

毕竟，当年自己的确有登临那个位置的可能，有成为大玄新一轮烈日的可能。

但正如侄子刚刚说的那样。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只有承受全国的屈辱，才能成为国家的君主，必须承受全国的祸灾，才能成为天下的君王。

这句话，虽然年代久远的已经无从考究，但真的并不只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父王垂死，自己兄弟几人当时尝试的时候，刚好赶上东南吴郡那一档子事。

大玄千千万万黔首的恶语、诅咒、咒骂完全压过了赞扬声。

这些东西根本查无可查，无形、无踪，但就是成了一柄柄针对烈日的刀剑，让初次尝试的自己痛苦的将牙齿都全部咬碎。

二哥先试了，但却被千千万万黔首的杀意冲散了灵智，成了一个只知道杀伐的蛮兽，现在都还只能困在东府秘境内等死。

三哥后来也试了，但却被千千万万黔首带来的恐惧吓破了心神，成了一个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破胆的惊兽，若有大恐惧，就只剩兽性。

现在也只能在东府秘境内陪着二哥还有上几辈的“老兽”们一起等寿元走完，或者等大玄遇到大危机的时候再“放”出去。

……

最后只是四哥，也就是赵五他父亲成了。

至于自己，运气好，碰上了万民的享乐之心。

可是，这个“赌”也成了自己的命门，一旦半日不碰，就如白蚁噬心一般。

赵大虎揉了揉脸，将过往的那些恐惧抛去，咧出一嘴烂牙，对着赵五笑道：

“你父王所忍受的痛苦，你日后也有可能要去忍受。但我在黑鲎县男他身上，看到了另一种可能。身为空中烈日，对底层黔首的另一种可能，或许能减缓，甚至彻底解决此种痛苦。”

听到可以减缓、甚至解决身为王者的苦，赵五脑海中瞬间便浮现了父王的身影。

前段时间，大玄征伐百灵国时，北线溃败，父王在书房内疼的面色都白了好几日。

心动不已的赵五直接道：

“七叔，你待会自己去九山县吧。我打算带黑鲎县男连夜回西府，让父王看看，能不能起到些许作用。”

赵大虎连忙将侄子拉住，看着赵五，一脸无奈的说道：

“才用了四次体察民隐，就把你脑子用坏了？连百姓都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像燕国公、吴国公这些有封地的老家伙，平日里除非必要，都不直接去见你父王。每次见面，你父王身上的玄王气，都要灼的他们生疼。”

“就黑鲎县男身上那点旭日余晖，还没等人到王宫呢，就被灼了干净。”

“那该如何是好啊！七叔你也知道，父王他身上的那气息，根本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

赵五说话间，脸上的焦急之色完全不似作伪。

发自内心的关心自己的父王，这是大玄这一任的诸多世子的固有标签。

原因有二。

第一

成为王者，成为大玄的那一轮烈日虽然很吸引人。

可王室子弟都清楚地知道，“社稷主”和“天下王”背后的东西，那可是千千万万黔首的荣辱，这种无形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得去东府或者北府秘境和那些成了野兽的爷爷、老祖们作伴了。

父王他能多撑几年，赵五他们这些世子就能多享几年福。

第二

知情人猜测是当年赵五他父王当年再继承王位的时候出的问题。

似乎是和千万黔首的“孝”有关。

在继承王位之后，对族中长辈，玄王比以前孝顺了太多太多，这些也影响到了诸多世子。

平日再机灵的世子，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昏头。

“我的意见，别过多插手，让黑鲎县男他自己壮大自己的势。等到了一定时候，再让木嘉候他帮忙看看。”

赵大虎往地上呸了一口，看着小娄山的方向，冷冰冰的说道：

“这些个侯爷、国公，福倒是享了，千万黔首带来的罪却全让我们赵家扛了。他们可倒是将自己的东西隐藏的好好的，不管是自己身上的气、还是手下人脚底的泥，或者是暗处人手上的血……我这次就让人去帮他们洗洗脚底的泥。”

大玄境内，像小娄山这样的地方并不少。

还是那句话

人稀山间路，自古不太平。

在地势恶劣，大玄直属力量无法掌控的地方，就会出现各个山头，然后聚拢一些匪患。

这些山匪水贼，有犯了事的草莽、有活不下去的百姓。

但更多的，其实是附近某个大家族的安排。

由他们这些山间的贼人出面，去帮助这些大家族的人做一些不能摆在桌面上的事情。

比如说，某些机缘巧合下得了实田或者其他宝贝，实力却不够守住这个东西。

贼人先出马作乱，大家族的人则在后面剿匪，顺便得民声，得好处。

大玄王室心里清楚，甚至很多侯爷、国公也都知道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

但很无奈，这东西禁又禁不完，杀又杀不绝，细查的话，甚至还会出现一个尴尬的局面。

“朕的儿子也通倭？”

所以，大家也只能周期性的清理一批山匪、贼人，收缴财物上缴国库的同时，让老百姓知道一件事，侯爷是好人，国公也是好人，他们的家人都是好人……

但这个周期也有例外。

正如现在，因为有些许小事，玄王的亲弟弟，就打算帮着蜀郡南、还有易郡北的几个大家族，先清理一番。

也就不等那些山头上的山匪们成长到可以收割的时候。

……

“来来来，继续，继续！”

赵大虎朝着远处的几人打了个招呼，让他们过来陪自己接着赌下去。

那几人很快便闻声赶来。

只不过，比起刚刚陈田在的时候，现在少了三个人。

搂着赵五的肩膀，赵大虎哈哈大笑道：

“来！这次我换个位置接着当庄！小五，你个小崽子，可不能对七叔我也用体察民隐这一手啊！”

“七叔，体察民隐用多了脑袋疼。你不吩咐我不会用的。”

片刻后。

棚子里又再次响起了赵大虎的大吼声。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小五，你个小崽子，你别骗我，真没用？”

“靠，这个烂位置！换换换！”

“赢了，哇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