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女”也有伤不起的时候
- 公主女PK芥末男:你爱我吗?
- 孙明一
- 18621字
- 2024-06-11 16:29:09
别人眼里,许小柳是人人羡慕的“城市公主女”,事实是,“公主女”也有伤不起的时候,对于她来说,最伤不起的是年龄,30岁,单身,待嫁。
(一)
别人眼里,许小柳是人人羡慕的“城市公主女”,事实是“公主女”也有伤不起的时候。
30岁,单身,待嫁,这是身为“公主女”最大的悲哀。
一个30岁的女人,如果家世职业还有长相皆好却没有嫁出去,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男朋友都没有带回家里来的话,那她势必是要受到谴责的,更何况,许小柳的父母还在机关工作,手下各管着大大小小的部门,只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儿,生得虽不至于羞花闭月,却也是娇小玲珑,唇红齿白,家世好,长相周正,而且还在事业单位捧着铁饭碗,这样的条件怎么说也不至于成为剩女,也因此,许母对待女儿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过去的溺爱到如今的一见面就掐,母女间的战争从未平息过。
“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我喜欢的。”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腾出娘家的这间屋子来?”
“我住够了就走人!”
这种对话越来越多的时候,母女感情也变得稀薄,许小柳觉得自己就像被母亲瞄准的猎物一样,什么时候出现一个男人准星一样的将她打落下来,母亲才会真正的舒一口气。
许小柳觉得母亲一点也不理解自己,其实,哪个女人不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可以跟相亲相爱的那个人天长地久地腻在一起,哪怕是吵吵闹闹,也属于幸福范畴。更何况,还是30岁的一个待嫁剩女。
许小柳明白,自己也并非不想嫁,前些年的那些恋爱也曾轰轰烈烈,也曾平平淡淡,有的是自己不知道珍惜,有的是压根没来得珍惜,或不明不白地分手,或咬牙切齿地断了联系,没有哪一桩感情是她想真正拥有的,也没有哪一个男人是失去后还觉得对方不错的。
是呀,爱情就像买卖,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失去了,不再属于你,那就让它好好过去,往前看,前面依然山青水秀。
至少,许小柳是这样想的。
而且在她心里,还真有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男人,黄海跃。
黄海跃今年29岁,比许小柳小一岁,两人已经秘密交往了两年,说是两年,其实也是半公半私,黄海跃因为工作关系需要经常到许小柳的单位办事,他是个自来熟的男人,见谁都能说上大半天的话,还包你笑了还想笑,有天生的幽默细胞,单位同事都被他逗得前伏后仰,许小柳也不例外。
有一回,本来说好约在9点谈事的,黄海跃却拖到了10点多才到,这让一直等他的许小柳大发雷霆,别说是黄海跃求她办事,就算是普通朋友相约,也不能把迟到演绎得这么离谱吧?她骂了黄海跃,对方一声不吭,直到她气消了,这才拱手做揖,一脸讨好地说:“其实我早上6点就到了,看您不在,就出去找您去了。”
一席话说得许小柳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可能大早上6点就来上班呢?
等她从黄海跃那一脸调皮地笑里了解到这是一个冷笑话时,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也就如同泄气的皮球,再也骂不动了。接下来,黄海跃告诉她,“我不是睡懒觉和不守时的人,实在是事出有因,我家里养的狗狗病了,上吐下泻的,大早上就抱去宠物诊所打点滴,打到8点多才忙活完。”
“8点多就忙活完了,那你怎么10点多才到我办公室?”许小柳又来了气。
“我怕狗狗再不舒服,就在家多观察了一个小时,确认它没事,就煮了两个鸡蛋伺候它吃完,这才出的门。实在是……对不起。”黄海跃一脸真诚地道歉。
许小柳心里的气儿也就渐渐消了。还能说什么呢?对于这样一个充满幽默和爱心的男人,她骂不得,也哭不得,在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地小佩服,也就是从那天起,她对黄海跃开始另眼相待。随后,黄海跃开始追求她,隔三差五的玫瑰,周末一个不落地约会,各种名目的纪念日乐此不疲,更是让许小柳迎接不暇。
其实,对于黄海跃这个小自己一岁的男人,开始时许小柳是有那么几分抗拒的。
黄海跃所在的食品公司需要经常接受许小柳所在单位的检验检疫,可以说,两人的关系比上下级还要敏感,这样的关系再谈恋爱,实在是要落人口实,而最难过的还不是同事们那一关,倒是自己父母,在父母眼里,许小柳应该找门当户对的那种家庭,至少,家境不能差。很显然,从农村单枪匹马到城市来打拼的黄海跃,一无家世二无靠山,想入父母的法眼着实有点难。
跟黄海跃确认关系达半年之久,许小柳才敢旁敲侧击地试探父母口风。
“想让我在30岁之前嫁掉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怎么说?”
“嫁个中意的,管他贫富,喜欢就行!”
“找个一无所有的倒也不怕,怕的是他身后那个贫寒无助的家,如果家在农村那就更惹人烦,天天伸手跟你要这讨那的……”母亲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婚姻是什么?是让女人懂得现实和生活的一扇门!别天天把爱情挂嘴上,爱情当不了饭吃!就算在门当户对的人群里选不出一个你喜欢的,那至少你也不能把一生的幸福挂靠在一桩不对等的婚姻里!爱情是浪漫的,婚姻却是现实的,我可不希望将来的姑爷是个吃软饭的!”
……
这样的对话不下十次之后,许小柳对于自己和黄海跃的未来也产生过迷惘,直到那一次,她去外地出差,火车上被人偷了钱包和手机,人生地不熟,她实在想不出应该找谁帮忙,脑子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只记得家里和黄海跃的电话,父母年龄大了,怕他们担心,也就只好给黄海跃打电话了,电话打过去之后,黄海跃几乎是一边听电话一边打车往许小柳所在的城市奔,那天的情形,许小柳觉得就算到了天荒地老,她也不会忘记。
许小柳握着公用电话在这端诉说着,黄海跃打着出租车疾驰在路上,不停地安慰,许小柳从抱怨这趟出差说到自己倒霉,再说到此刻多么希望有人陪伴自己,直说得口干舌燥再无可说,却还是坚持抱着话筒,因为黄海跃告诉她,“不怕,你就拿着电话说,一直说到我赶过去,告诉公话老板,话费我双倍付。”那一刻的许小柳,有种被宠爱被惯坏的感觉,第一次听话地抱着话筒,等待黄海跃来“解救”自己。
还真是第一次这么听话。
不管两人是明往还是暗来,许小柳在黄海跃面前总有那么一种优越感,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工作关系还是家世原因,总之,在她心里,尽管喜欢跟黄海跃在一起,也喜欢他阳光幽默,但毕竟在工作上他有求于自己,在家世上他跟自己更不可同日而语。也正因为如此,黄海跃对于许小柳一直是忍让为先。记得有那么一次,两人吃完饭沿着海岸线散步,许小柳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要吃哈根达斯,她让黄海跃去买,对方打了车围着市区转了一大圈才买到,可当黄海跃回到海边的时候,许小柳突然又想吃烧烤,他不得不转道带她去吃烧烤,这一路上的折腾让当天工作并不顺心的黄海跃有点小火,他第一次冲许小柳发了火,“你这种城市娇娇女还真是难伺候!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知道考虑别人的感受!”许小柳自然不相让,甚至被黄海跃突然而来的抱怨骂得怒火丛生,转手给了对方一个巴掌,“本姑娘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凭什么指手划脚?还胆敢教训我?真是吃了豹子胆!”这一巴掌下来,把黄海跃算是彻底打蒙了,两个人,四只眼,就那么在原地相互较量,最后,还是许小柳气不过,转身走人。这件事过去之后,还是黄海跃以道歉了事,这当然让许小柳更加觉得,黄海跃离不开自己,不管是工作还是感情。
其实,黄海跃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许小柳并非不明白,她知道他喜欢自己,了解一个男人是否真心爱自己,只要看他的眼神就够了。
黄海跃看许小柳的眼神就如同一个孩子看KFC的眼神,专注又痴情,仿佛寻着了自己最爱吃的某种食物一样。
但是,就算他再爱许小柳,想让她接受他,许小柳还是有些犹豫的。
女人在爱情这回事上再有勇气,面对婚姻总还是顾忌多多。许小柳也是快30岁的女人,她深知,婚姻需要现实支撑,而现实其实就是大家眼里所谓的那些门当户对。很显然,黄海跃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磁场,她有正式工作铁饭碗,而他不过是一家食品厂的办事员,她有父母撑腰攒家底,而他农村那个家据说还有两个读书的弟妹需要支援。
境况不言自明。
许小柳不得不犹豫。也正因为犹豫,所以在同事面前她只说“我们是好朋友”,在父母面前更是一字未吐。
些许犹豫。些许惆怅。还有些许不甘心。
这就是许小柳的心境。
但是,就因为那场出差惨剧,她彻底相信了黄海跃,接受了黄海跃,甚至还为了他跟父母彻底闹翻。
黄海跃打车到了她所在的城市,足足跑了两个半小时,两人之间通话的话费更是被公话摊主杀价到两百块,尽管如此,许小柳还是觉得值,很值。至少,她看清了黄海跃对自己是真心。无价宝易得,有情郎难求。也就是在那一刻,许小柳决定不顾一切,接受黄海跃。
聪明的女人嫁给爱她的人,愚蠢的女人嫁给她爱的人。
黄海跃的雪中送碳行为把许小柳彻底打动,出差的事办完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方地拉着黄海跃的手在单位里进进出出,遇上好事者,她第一时间解释,“我男朋友。”也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黄海跃在她们单位的进进出出也少了不少麻烦,就连门卫都知道,他是许小柳的男朋友,根本不用出手拦。然后,许小柳就拉着黄海跃回家拜见父母,她还真是有勇气,没给父母任何提醒,直接将人带回了家,这一回,风波自然不息。
伤不起的是许母。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女儿怎么就瞧上黄海跃这样的男人?
许母心里认为,城市夹缝中求生存的不得志的小男人,随便伸手一划拉,没有一百个也绝对不止九十个,把哪个抓过来,也比眼前这个身高一般,长相一般,就连普通话都说得满嘴卷舌音的黄海跃要强得多。
许小柳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为了表明自己对黄海跃的心意,她先下手为强,“妈,我们认识快两年了,彼此很了解,我也很喜欢他,您就大人大量,成全我们吧。”
许母差点没让女儿这番话背过气去。什么叫成全我们?在女儿心里,她可以不明白生活的艰难,可以不知道现实的可怕,但至少应该了解一个母亲的心吧?很显然,在女儿心里,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生活不是现实更不是自己这个老妈,而是坐在眼前的这个小男人。
“我可以成全你们。但生活呢?生活可以成全你们吗?没有房子,你们结婚住哪里?”许母强压心头怒火,不得不道出现实。
“我和海跃商量好了,贷款买房,首付还差了那么一点,所以……所以只要你们能出手帮一把,就算最好的成全啦。”许小柳说得轻松,她不知道,这番话在一个母亲听来,是那么滑稽可笑,跟父母伸手来讨,给了就叫成全,不给又如何?
许母这次没出声,她在心里暗笑,女儿给自己出的难题还真是又好笑又可恨,不带男朋友回家也罢了,一带回来,竟然直接奔婚姻而去,还如此赤裸裸地讨要嫁妆!
一直从旁观察的许父发了话,“恋爱需要多了解,你们现在谈结婚还为时尚早,先吃了饭再说吧。”
本是一番托辞,不成想,许母压根就没有做饭的准备,确切地说,从新姑爷上门的那刻起,她从黄海跃身上那身穿着打扮,还有带来的那篮子水果就已经瞧出了对方的身价。
穿的是地摊货,西服领口还冒着线头,水果篮不过百元,全是普通不过的水果,北方的苹果南方的猕猴桃,在超市十块钱至少三斤的货色。做为一个机关出来的工作人员,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人物都是见识过的,这点可怜的付出,她根本不拿正眼瞧,自然,自己辛辛苦苦托人从西湖捎回来的大闸蟹和特意去湖边采买的野生鲈鱼,也不愿意随随便便就让这么一个人给吃了。
冷桌。冷场。
许小柳为了声援黄海跃,一直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却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是抖着的,这让她感觉很对不起对方,于是故意靠在黄海跃身旁,用最亲密的肢体语言来告诉父母,这个男人我认定了!
世上最伟大的演员,就是恋爱中的男女。
许小柳的表演越成功,许家二老就越是看在眼里烦在心头,许母的白眼翻了再翻,连客气都省了,拍拍身子想进房间,幸好被许父拦了下来,这才算重新坐回原位。
一家人再无话说。
直到黄海跃提出到外面吃,许小柳这才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点头附和。
尽管两人齐力劝许母,但她还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最后是许父陪着他们一起吃了饭,席上,许父话不多,却句句击中要害,“你们这样突然的决定确实吓着了我和你妈,突然做的决定往往是不理智的。”“我和小柳母亲是怎样的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自己觉得在一起能不能幸福,能不能走到天长地久。”凡此种种,让黄海跃越听越觉得自卑,他知道,自己在许家人面前是有那么几分卑微的。
这次见面,显然不算愉快。
许小柳也因此和黄海跃时常发生争吵。不见家人倒好,见了家人两人倒有了争吵的理由,黄海跃说许家父母不尊重自己,许小柳倒觉得是黄海跃不争气,一个大男人在自己一无所有甚至被人歧视的时候不好好去工作,还谈什么尊严呢?
再怎么吵,许小柳也认定,黄海跃不会轻易离开自己。明眼人都看得出,许小柳条件多好啊,家世,职业,长相,还有学识,哪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点,在许小柳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她觉得,自己配黄海跃绰绰有余。也正因为如此,她一度认定,就算黄海跃再要脸面再要尊严,他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可是,人算毕竟不如天算。许小柳一心认定的事,最终却被黄海跃轻易地给推翻了。
黄海跃劈了腿。
(二)
他怎么可以劈腿?
而且速度快得令许小柳咋舌。
本来,两人说起在许小柳30岁生日之际,会商量一下婚期的,许小柳告诉黄海跃,“不管多么难,我许小柳认定的事一定不会改变。”并且在电话里提醒对方,“我想在30岁之前嫁出去。”彼时,黄海跃没多说什么,只告诉她,“或许,生日那天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惊喜。”
她盼望着这个惊喜。盼望着30岁生日早点到来。
却不料,最后的结果只有惊,没有喜。
其实一切是有征兆的。
首先,那天的天气就怪异得很,许小柳的生日在三月末,按理说三月的天应该温暖和熙才对,当天上午的天气还算温和,路旁的迎春花早已经随风摇曳,想到晚上的约会,许小柳还特意跟要好的同事郑宛莹吹牛,“本姑娘明天有大事向你宣布。”听得郑宛莹心头痒痒的,连工作都放下了,跑过来跟她起腻,腻了半天还是许小柳先告饶,“哎呀,我就招了吧!嘻嘻,今天我生日。”
“生日礼物都送你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生日?这也算大事?”郑宛莹不满地撇嘴,“还以为你要嫁人了呢!”
这就是郑宛莹的聪明。她比许小柳还要大一岁,因为太过崇尚爱情,百战不殆,“追爱女”一枚,在她心里爱情大过天,就算年龄再大也难不倒她追寻爱情的诚意,可是世间事就是如此,越强求就越难求,31岁的大龄却还是单身一个,当然,这种年龄的女人心底还是恨嫁的,所以不管是对许小柳还是对自己,她始终认为嫁人才算得上大事件。
被对方猜中,许小柳也不再卖关子,“恭喜,你可以买彩票喽!让你猜对一大半呢,我还真想嫁人了。”
“一大半?”郑宛莹反诘,“嫁还是不嫁?”
“嫁不嫁的,不是人家还没求婚吗?”许小柳边笑边摇头,“说到底,咱们再强势,终究还是需要男人先开口谈起婚事,不然,一辈子落个不矜持的罪名。”
“是呀,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说是男女平等,一旦到了真事儿上,还是男权至上!”郑宛莹不无感慨,“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你,八字终于有一撇了!哎,对了,你父母同意你和黄海跃的事情了吗?”
说到父母,许小柳的心还是有点不安。自上次不愉快的见面之后,在父母那里,她是不听话的女儿,特别是在母亲心里,简直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黄海跃眼里,她跟他之间仿佛也存在一座跨越不了的鸿沟,欠缺一座能随时沟通的桥梁。但不管怎么说,许小柳认定的事,就一定会想办法解决。她希望跟黄海跃先把生米做成熟饭,到那会儿再来个负荆请罪,请求父母的原谅。
女人为了爱情,常常是充满战斗精神的,许小柳已经打定主意,父母越是反对,她跟黄海跃的心就越坚决,颇有点私奔的味道,颇为悲壮。
“也只能如此了。”许小柳像是在说给郑宛莹听,又似地说给自己听。
无认如何,想到自己的两年地下恋情马上就要见光芒,心里还是有些小兴奋。下午单位事情少,许小柳还跟主任耍赖讨了两个小时的假,跑到楼下的美发厅做了个卷发,离约会时间尚早,又到美容院做了个简单的补水面膜,令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刚走出美容院,又觉得不够,伸出手来看看自己的五个手指,左右衡量,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想到今天晚上会有特殊的礼物,她不免笑了,心想,万一黄海跃拉过手来给自己戴戒指,没有一双美手可配,那怎么说得过去呢?这样一想,就返回了美容院,又花了点儿时间做美甲,眼见着时间来不及,迅速打车,急匆匆往约好的餐厅跑。
天气是从许小柳赶着去约会的这一刻,开始狂风大作的,一路阴霾,睁不开眼睛,下车之后要穿过一条窄胡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怕风把自己的新发型吃乱,几次伸手拦车,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心里不免有些抱怨,抱怨天气,抱怨黄海跃不来接自己,更抱怨今天竟然还是自己的生日。
当然,抱怨归抱怨,当许小柳赶到约会地点时,心里的怨气瞬间消失无踪。
尽管黄海跃还没到场,迟到了,她却有了时间打扮自己,理顺了头发,重新补了妆容,看看光洁白晳的双手,不禁婉尔,心想,今天天气可以不好,但确实是个好日子。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黄海跃就到了。
几天不见,对方的表情竟然有些抑郁,好看的剑眉微拧在眉心,表情肃穆,服装搭配得倒是鲜亮,上身嫩粉的衬衫,下身是条蓝裤子,这样明亮的装扮还是两人相处两年来第一次见到,许小柳深感意外,她不知道,对方这是为自己的生日特意打扮的,还是穿衣风格突变?想问,又似记起什么似的,顺着对方的上身往下看,发现对方的双手是握着的,空无一物。
竟然没有生日礼物。
许小柳有些不可置信。她更愿意相信,对方把戒指这类礼物是放在衣兜里的,这样一想,心便释然,伸出手去,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快坐啊,傻站着干吗?”
黄海跃坐了下来,表情依然不轻松。这跟过去善于言谈的他完全不一样,许小柳却单纯地认为,对方是在酝酿求婚的情绪。
“好了啦!认识这么久,都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何必跟我装呢?”她笑着,想打破沉闷的气氛。
黄海跃咬了咬嘴唇,还是没接话,沉默着。
“喂,什么情况呀?来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许小柳有些坐不住,本来满怀期待,如今看对方毫无表示,不免着急,“就算是我过生日,你也用不着这么严肃对待吧?”
“对……对不起。”黄海跃终于开口。
“呵呵,有什么好道歉的?来,点菜吧,我都饿了!”许小柳想缓和一下气氛。其实她心里何尝不紧张?一旦黄海跃开口求婚,她以怎样的方式接受?接受了他如何跟父母交待?
黄海跃始终没有开口求婚。甚至连生日礼物也没有。最让许小柳纳闷的是,他连点餐都拒绝,只喝眼前的免费红茶。
“你……没事吧?”许小柳这时才觉得异样。
“我……”黄海跃面露难色,不知从何说起似地,双手不停地握在空中,摩擦,停下,再摩擦。这时,他的手机适时响了,拿起来,他脸上的赧色更加凝重,“哦,我知道……是,刚到,还没……没说呢……”
他越是为难,许小柳就越是兴奋。她以为,他的求婚仪式用足了工夫,甚至还有“同谋”,如此一想,不免心头有种小幸福感,不管这个男人是富贵还是贫穷,至少他愿意对自己费心思。
世间事,只有做不到,没有想不到。
黄海跃这头收了线,许小柳那头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惊喜。
“对不起,小柳,我想,还是直说了吧!我们……分手吧!”黄海跃一鼓作气,索性把话说了个透,“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脾气也不和,所以……别耽误了彼此,分手吧!”
接连两次提及分手,许小柳自然是听清了的。只是这消息太突然,太突然。
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为……什么?”还是不争气地问出这一句。做为被分手的一方,她也只能这么问。
黄海跃汲了汲鼻子,一副沉重地样子,“这几天我反复考虑过,我和你之间存在的问题挺多的,你的个性太强,我怕承受不了一辈子,而且你父母一直嫌弃我,我更怕跟他们没办法融合……还有,我是农村来的打工族,你是城市娇娇女,咱俩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所以……所以分手最合适不过。”
“你说什么?”许小柳这时才一点点恢复理智,刚才还懵懂地沉浸在求婚的美梦中,如今梦醒了才知道,对方不是来求婚,是来毁婚的!“两年相处,不合适你早干什么去了?两年相处,我是怎样的脾气你不知道?”
“小柳,我知道分手有点突然,算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也应该为我着想一下,30岁之前,男人比帅气,比身高,比背景,但30岁后,男人比财富,比权势,比地位。我仔细想过,做为一个马上面临三十而立的男人,既然我30岁之前没有背景,那就寄望于30岁之后的奋斗吧!我和你在一起,感觉到的只有卑微,对于未来我看不到一点希望。这是我的心里话,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不起。”
黄海跃说完,想起身离开,却被许小柳一把抓住,“一句分手,你就想走人?站住!你给我说清楚,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跟我分手?凭什么?两年的感情只需下达一个分手通知就算完结了吗?”说话声儿太大,竟然招来周围食客的好奇目光,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一个头两个大,仿佛装了几百只蜜蜂,嗡嗡直响,难受得她想撞墙。
显然,黄海跃不想恋战,几次挣扎,欲挣脱她的纠缠,胳膊却被许小柳缠得死死的。
一个要走,一个不让,一来一回,两人就僵持上了,明明是被抛弃,却连一个抛弃理由都不给自己,许小柳自然不甘心,来来回回的手揪扯中,眼见着黄海跃就要逃脱,情急之下,另一只手将半杯残余的红茶顺势泼了过去!
想不到的是,茶水泼的不是黄海跃,而是一个过路的食客。
(三)
失恋的女人有两种结局可以呈现,令人同情的凄凉状,和令人厌恶的泼妇状。
显然,许小柳属于后者。
泼错了人,她没有惊慌失措地道歉,也没有不知所措地慌乱,相反,还一脸愤怒地高骂对方,“我又不是泼你,你逞什么英雄!”
被骂者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身上崭新的西装,一脸地不悦,“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受泼挨骂的!”
其实,许小柳想骂的自然不是他这个陌生人,只是看到黄海跃仓皇而逃,心里有气不免升腾,自己今天是来过生日的,怎料到,收到的礼物竟然是分手。
在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跟这个男人一生一世的时候,得到的回报竟然是对方无情的抛弃,这种心理落差任再坚强的女人也无福消受。
只是这些,陌生人并不知情。相反,西装男还一脸认真地追问自己被泼的原因,“你凭什么泼我?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撒野,还真是没素质!”
“有素质怎样?没素质又怎样?”许小柳负气地拿起包,往门外去追黄海跃,此刻,素质,面子,统统见鬼,面对分手这种事还装什么淑女?
冲出门去,却没见黄海跃。
人潮汹涌中,许小柳左看右顾,却始终找不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狂风大作中,她第一次觉得身心俱冷,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令她不知所措,也是第一次,她意识到了黄海跃的重要性,他就像一株定向生长的草,看似卑微,却无时无刻地葱茏翠绿,突然间没了,随之一起枯萎的还有自己的心。
我不能没有他。许小柳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也是第一次,她怨恨起自己的父母,将电话打回家去,冲着电话那头的母亲就嚷上了,“黄海跃要跟我分手,这下你们满意啦?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现在人家不要你们的女儿了,你们高兴啦!”挂了电话,又觉得不解恨,想再骂人,却不知骂谁好,这时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身,发现是那个倒霉的西装男,对方好象有话跟她说,没等他开口,许小柳又接着骂上了,“滚开!别把自己装成委屈人,想打想骂你倒是开始呀!”
对方被她这样一骂,立时没了脾气,“什么素质!我本来还想安慰你几句,看来,你这种有‘公主病’的女人还真用不着安慰!”说完,西装男大踏步离去,不给许小柳任何反击的机会。
连一个陌生人都敢这样数落自己,许小柳真觉得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委屈,悲愤,纠结,矛盾,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拧成了怎样的麻花,要想得太多,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想。
毫无头绪。
电话一个接一个。是家里打来的。
不想接,一个个摁断。
暮色四合,街上的风景越来越不清,人影绰绰,成双成对的从许小柳身旁经过,不免让她触景生情,怎么想也想不通,黄海跃为何要跟自己分手?那些所谓的理由其实根本不成立,不是没有表白过自己的立场,他不相信她,宁愿委屈她,这个事实本身就让许小柳难过。
家是回不去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郑宛莹才有可能收留自己。
郑宛莹跟许小柳一样,家世安好,所不同的是,老家在相邻的城市,她一个人大学毕业后分到单位上班,自己租了一套白领公寓,潇洒得很,除了没有男朋友,日子过得可谓顺风顺水。
许小柳打电话过去时,郑宛莹那头听着乱纷纷地,不用问,她又跑到哪个场子去消遣去了,本来不想打扰的,但郑宛莹聪明地听出了她的异常,二话不说,就告诉她,“来我家吧,一起喝一杯。”
郑宛莹租住的公寓,许小柳去过很多次,干净,整洁,而且还透着一股奢侈,尽管是租的房子,郑宛莹还是坚持舒服至上,上到水晶吊灯下到纯羊毛的茶几地毯,她都一一换过,曾经许小柳笑话,“这房子还不如你这些家当值钱。”或许是说这种话的人多了,郑宛莹也不觉得奇怪,相反,还天天有事没事就上网溜达,遇到中意的家居小件大包小包往家里淘,惹得许小柳除了羡慕就是嫉妒,“你这种女人一旦成了家,也未必见得就是过日子的人。”当然,玩笑归玩笑,奢侈归奢侈,这并不妨碍两人做好朋友。
如今,落了难,也只能投奔这个好朋友。
郑宛莹回到家的时候,许小柳已经在门外等了小十分钟,这让郑宛莹过意不去,一进门就先罚了自己一杯,许小柳的表情一直肃穆着,不知从何说起,也只好跟着一杯又一杯,直喝得两人都受不了这份沉默,这才微微叹气。
“唉,本来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今天晚上,我实在不想回家。”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许小柳,“黄海跃跟我提分手,我打电话把我妈都骂了,你说,我还能回得去么?回去也未必安生!”
“这么严重?不是说今天有重大惊喜吗?怎么突然……”郑宛莹十分不解,“是他提的分手?为什么呀?”
“他说我们性格不和,说我父母让他有压力。”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切!”郑宛莹不置可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跟你认识又不是一两天,就连地下情都偷偷摸摸地搞了快两年,现在才说什么性格不和?有这种蹩脚的理由吗?再说了,哪对情侣的恋爱不会遭受老人的再三盘问,那是老一辈关心咱们小一辈子的,为人父母操点心有什么不对?他黄海跃哪根神经搭错了?竟然拿这个当分手的理由!”
郑宛莹的抱打不平令许小柳更加悲愤难平,怎么看,自己比黄海跃都有几分优越性,怎么想,自己都不输黄海跃半分半毫,怎么算,都应该是自己跟黄海跃提分手,他凭什么来了个主动?
“我这硬生生地是被人家抛弃了呀!”她哭得莫名悲壮。
郑宛莹赶紧上前抱住她,轻拍其背,“别这样想,所谓失恋,就是差点掉入陷阱的幸运者,跟那样的男人分手说不定是你的幸运呢!再说,什么问题还没找出来呢,怎么就说自己是被抛弃的?我看,这里面肯定有别的问题。”
“还能有什么问题?”许小柳不明所以,“其实,我也想过,跟黄海跃相处的这两年时间里,我确实有时候很霸道,说一不二,也许是这点让他心里不舒服吧。可我还是不明白,恋爱中的女人哪个没点小脾气?我这小脾气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他偏偏现在跟我提出来分手?今天可是我30岁的生日呀,他这不是纯心搅局么!”
“岂止搅局,简直不厚道!”郑宛莹听得牙根紧咬,“一个女人只有一次30岁生日,就算他给不了一生的承诺,至少也不应该给人一生耻辱的铭记!我看呐,他这是预谋很久的,而且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高人指点呢!”
“高人指点?”
“比如,小三什么的……”郑宛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分析过头,赶紧纠正,“我的意思是,也许是他不小心惹上的桃花债什么的,但愿不是这样的!”
“小三……”许小柳轻声重复着。反复联想最近这段日子的相处,她越品越觉得味道不对,“也说不定呢,本来我们俩一个礼拜能见三四次面,周末常常腻在一起,自从他去过我家之后,对我越来越疏远,一周也见不着一面,就算见面也是公事上,他来单位找我盖个章什么的……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他是真的变了心!”
“别,小柳,你真的想多了,也许,是真的他感觉太过压抑,才提出来分手,可能今天分了,明天就又和好了呢,也说不定是赌气。”郑宛莹赶紧安慰,眼见着许小柳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她怕自己劝不住。
“算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提分手,我心里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明天,我一定问个明白去!”许小柳使劲将泪水收回去,逼着自己微笑,“呵呵,来,喝酒!不管明天结果怎样,至少今天还是我的生日,有你这个朋友相陪,至少也不算遗憾!”
“说什么呢,傻姑娘!呵呵,来,生日快乐!”郑宛莹适时举杯,“哎,对了,我还有一份礼物送给你,在单位送的那份不算,这算礼物我要亲手来做。”说完,她转身进了厨房,三两下忙活,就端出一碗长寿面,“喏,本姑娘亲手下的长寿面,你可是亲口尝的第一人哦,幸运吧?幸福吧?呵呵……”
有朋友如此安慰,许小柳的心倒稍稍舒坦了些,吃了两口面,看看一直陪着自己的郑宛莹,突然又悲从中来,“宛莹,都说好女人难嫁,别人不知道,就说咱俩吧,你漂亮贤惠,我也算大方得体吧,怎么就……就遇不上一个好男人呢!”
被她的话感染,郑宛莹也微微叹气,“唉,世风日下,想找个好男人,何其难!而且我还是个爱情主义者,非爱不嫁,非爱不婚,不好找啊!”
“嫁一个人当然要相爱才嫁,但我不得不说你,你对爱情过份执着,有点……有点像杜十娘!远的不说,就说你那个初恋,当初爱得是轰轰烈烈,为了他出国,你甘愿放弃考研,挣来的工资全搭在他身上了,到头怎样?人家出国了,飞了,把你给留下了,抛弃了,值得吗?”许小柳劝郑宛莹,“宛莹,能保持你这种好心态已属上天厚爱,但你真的应该睁大眼睛看看现实,这世上的男人不值得我们女人如此付出,差不多,对你好,就得了。”
“女人用一辈子下赌一个男人,讲的是智慧,但最后还得靠运气。我追寻爱情的这种做法被大多数人不理解,这些我都不予解释。但是对于初恋那件事,我只能说是爱得不够,所以他才会背叛,运气不够,所以我们才无缘走到一起。”郑宛莹一脸坚定地说:“我还是相信这世上有坚贞不移的爱情。”
“就算有这样的爱情,也未必就能让咱们遇上,现实一点终究是对的。”许小柳转过头去,仰头,将杯里的酒干了。
郑宛莹没有接她的话,低头将剩下的半碗面条收拾起来,唤来自己养的小狗,倒进狗狗专用的碗里,喂它吃,小狗一边吃一边摇尾巴,这一幕让许小柳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沸腾了。
她没忘记,黄海跃也养过狗,曾经两个人相好的时候,也曾这样喂过小狗,那时候在她眼里,黄海跃是个有爱心肯负责的好男人,怎么一个转瞬,一切就变了呢?
许小柳还是决定找黄海跃谈谈,她想要个答案。真实的分手答案。
(四)
在爱情的世界里,男人别想轻易抛下女人,不明不白的分手是大多数女人深恶痛绝的,不问清楚,女人誓不罢休。
第二天,许小柳把工作私底下交给郑宛莹帮自己处理,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黄海跃,问个明白。
没想到的是,打电话不通,发短信不回,就连单位电话也是查无此人,一时之间,黄海跃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在许小柳看来,这明明就是在躲自己。他越是躲,她就越想问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么可怕,可怕到面不敢见,言不敢搭?
痛苦不堪的许小柳终于没忍住,在郑宛莹面前掉眼泪,“你说说,我有那么可怕吗?就这么想跟我断了?”
郑宛莹安慰她,“也许他只是想冷静一下吧。再说了,找不着就不找呗,回头他有事还不得到咱们这儿来办?到那时候,你还不是想怎么处理他就怎么处理他,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对不对?”
这句倒提醒了许小柳,按平常习惯,每月月底监管的各家单位都会报上检测样品,而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她相信,黄海跃不敢耽误工作。
临近中午的时候,还真有黄海跃单位的检测样品送了来,诧异的是,来送的人不是黄海跃,他的同事,一个新人。被问及黄海跃的去向,对方更是答得一字不漏,“他调了岗位,以后这边的事就由我负责,请多多关照。”
这是明摆着避开自己。许小柳就差没拿着手里的印章朝那人的头扔过去,心里一口气堵得真是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好让郑宛莹将对方打发回去,“你回去告诉黄海跃,有些事情没交接好之前,他最好过来交接清楚,不然你接手也是烂摊子一个,不利于工作。”
毕竟是有求于她们,对方听得唯唯喏喏。许小柳看着又来了气,“今天是送检测样品的最后一天,你让他赶紧过来!”
把对方打发走之后,郑宛莹跑过来安慰她,“跟一个办事的发脾气,何必呢?有失体统。”
“还要什么体统?我都快成弃妇了!你说说,他黄海跃把我许小柳当成什么人?连个面都不敢见?还派这么个新手来,不是纯心让我难堪吗?”许小柳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怕对不起这只饭碗,我真恨不得把他们全公司都封了,我看他到底露不露脸!”
“别,千万别,那样显得咱多没气度,从没素质呀,对不对?”郑宛莹打圆场。
她的话让许小柳听着耳熟,素质?没素质?好象有某个人这样骂过自己,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只觉得恍惚间,有道光透进心里,是啊,为了黄海跃这么一个男人,自己苦心经营30年的淑女形象就这么被颠覆了,值得吗?
“好了,冷静一下,下午黄海跃一定会来的。”郑宛莹继续说:“不如,中午去楼下旋转厅吃自助餐吧,想吃什么你多吃点,花钱又不多还能满足你的胃,不是说人一生气胃就可以当垃圾筒吗?使劲吃,把怨气都逼出来,好不好?”
许小柳被郑宛莹拉着往楼下走,刚走到楼梯口,接到了黄海跃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半天没说明白一句话,直到许小柳急了想挂电话,他这才说:“小柳,别把个人恩怨掺进公事里去,我的工作岗位确实换了,怪不得新同事,你别为难他,好吗?至于咱俩的事……我只能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值几个钱?我这两年青春白白浪费了是吗?”许小柳恨得牙关紧咬,“好,就算不相爱了,没感情了,那你也不能说分手就分手,总得给我个解释,给我一段时间缓冲吧?再说了,凭什么你甩我,我许小柳长这么大还没让人甩过呢,你黄海跃算哪根葱?我告诉你,咱们之间的事情没完!你不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我绝对不放手!”
“你看,这就是你的个性和脾气。你认准的事,别人的意见从来不会听,就像那次约会,明明刚吃完饭,你偏要吃哈根达斯,害得我打车全城转了一圈才买到,你总是这样说一不二,如今分个手还非要论个谁甩谁,许小柳,小女生玩‘公主病’还能玩得起,你都30岁了,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成熟?是,你家世好,有高高在上的父母庇护,可你想过没有,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你先去的,到了那会儿,谁还会无条件地原谅你包容你?说到包容,我也真的累了,记得上次你出差丢钱包的事情吗?那么远的路途,那么冷的天气,你一个电话就让我千里迢迢跑到异地给你送钱送温暖,可是你知道吗?我为此失去了一个大客户,挨了老板的骂,还差点被开除!这些,我在你面前透露过吗?一个字也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不希望你难过,不希望你跟着我委屈,我只想让你过得快乐幸福。然而你呢?在我面前,你表现出来的除了霸道和任性之外,从来就没想过怎样做才能让我感觉到快乐和幸福!我是什么?我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也希望被疼爱呵护的男人!显然,你给不了我疼爱呵护,所以,许小柳,放手吧!我真的累了!”电话那头的黄海跃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我们的缘份就到这儿了吧,祝你幸福。”
对方的一席话将许小柳说得目瞪口呆。
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感觉幸福的事情,在对方眼里竟然那般十恶不赦。
曾经以为,自己一句命令,便足以指挥黄海跃这匹小黑马,不管跑多远,命令一放,它就奔驰,命令一收,它就回来,丝毫不差。
曾经以为,那段千里送鹅毛的桥段是自己和黄海跃最美的共同记忆,因为这段记忆,自己接受了黄海跃,且义无返顾,哪怕因此跟自己的父母闹翻。
如今看来,所谓的曾经,完全不靠谱。
不过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镜花水月,真相一来,美好就成了罪过。
这一刻,只想哭。
泪水蜿蜒中,许小柳有些恨黄海跃的无情,更恨自己的多情,有一种被人打了巴掌似地,赤裸裸地疼,沿着她的经脉丝丝蔓延,直至痛彻心扉。
郑宛莹被她这副模样吓怕了,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小柳,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样撑着多煎熬!实在不行,下午别上班了,回家休息,好吗?”
许小柳是怎样离开单位的,自己已经不清楚,泪眼朦胧中,被郑宛莹塞进出租车,然后就到了郑宛莹租住的公寓,开了门,直挺挺地将自己扔到床上去,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黄海跃的那番话。
他之砒霜,她之蜜糖。
却原来,体味的不是一种东西。
许小柳有些恨自己,当初不该那般任性,以至于完全成了黄海跃眼里的“公主女”,一身公主病,他受不起,所以才想逃。如果当初自己矜持一些,收敛一些,结局会不会不同?
有那么一刻,冲动地想要挽回,她着急地摸索着电话,想打给黄海跃,告诉对方,自己错了。这是第一次,她想认真地跟对方道歉,却是极有诚意的,哪怕说一千句一万句道歉,她也愿意。
电话刚拿出来,就有人打了进来,是同学卫紫云。
卫紫云和许小柳是大学同学,两人很要好,但家境却相差万里远,做为一个从农村跃进大学龙门的女孩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个优质男嫁了,不愁衣食只是其次,出人头地才是首要。尽管观念不同,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交往,许小柳对于卫紫云还是很欣赏的,自己找了工作,一年之后升了主管,又两年升为部门经理,如今已经贵为总经理助理,能力和收入皆在许小柳之上。
卫紫云在电话里倒也没多啰嗦,相反,很是谨慎地打探,“小柳,你和黄海跃最近相处得还好吧?上次聚会时你说他是你的结婚对象,还是这样吗?”这话问得,蹊跷,且有漏洞,别说正处于敏感时期的许小柳,就换了平常人,也能听出其中的不对。
许小柳当然要质疑,“你听到什么了?还是看到什么了?”
卫紫云看不到电话这头许小柳的凄然,也不知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做为同学兼好友,快言快语的她自然是百般维护,“咱俩是多年的同学,我就不拐弯抹角,你家那位黄海跃最近可不太老实,我已经撞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两次啦!虽说只是吃吃饭什么的,但我看着好象没那么简单,哎,你可得看紧喽,现在的男人都跟吃腥儿地猫似的,他不犯贱,还怕别的女人犯贱呢!听见没?”
卫紫云的话把许小柳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这头还在自责和难受,对方却已经风花雪月,感情在黄海跃眼里是随手可扔的垃圾?还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物件?这么快就转风使舵,不是一般地不厚道!
气一来,人就跟打了鸡血似地,愤懑异常,又兴奋莫名!她知道终于,原来黄海跃嘴里说的那么理由不过是离开自己奔赴新人的借口,说得自己无尽自责,他倒乐得逍遥,这种男人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
当下,问了卫紫云,黄海跃和新欢在哪家饭店,打了车,许小柳直接奔了去。
(五)
到了卫紫云指定的饭店,远远地就看到了黄海跃,他正伸手替对面吃饭的女人擦嘴角,真是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而这份暧昧就如同一枚重锤打在许小柳的心脏上,瞬间,四分五裂地疼。
一对恋人,哪怕不再相爱,也容不下对方为另一个异性如此殷勤。
黄海跃没有看到许小柳,依然照顾着对面的女人,不停地关切着,对视,抚发,桌角下握手,这一幕幕的发生,任外人看了,都直呼好一对恩爱的情侣!只有许小柳知道,这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如今,男主角变了心,女主角易人。
终于忍不住。
卫紫云也没拦得住,许小柳箭一般地冲上前去,差一点就要左右开弓,没注意的是,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停下,接着被眼疾手快的卫紫云扶住,死拉硬拽地推进洗手间,这才算平息了一场怒战。
“好了啦!你都看到了,人家变了心,你还上去死缠滥打,值得吗?再说了,这样一个负心汉,真打起来,别人是笑话他还是笑话你?历来只听新人笑,哪管旧人哭,你越是纠缠,大家就越是笑话你没志气,嫁不出去,抓着这么个负心汉不放!”卫紫云不放心,陪同前来,没想到还真应了她的担心,许小柳面对感情突变当真一点定力没有,她果断地劝解,“知道真相也好,分手吧!本来,你们俩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从恋爱到临近婚姻,卫紫云是一直站在许家二老的立场上的。可能是生活过早让她懂得了现实的艰辛,也可能是志向本就不同,在卫紫云眼里,婚姻就是要过更好的生活,如果不能,莫如不要。也因此,她得到了许家二老的认同,觉得她将来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而对于自己的独生女儿许小柳却是失望至极。曾经,卫紫云还受过许家二老的委托,劝许小柳和黄海跃分手,也因此受到许小柳的责备,觉得她过于现实,不懂爱情。
眼下,卫紫云抓着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你也看到了,爱情就没有忠贞的,男人更没有专一的,还好没结婚,真结了婚,怕你会更多罪!趁早,散了吧!”
换作过去,她这样劝,许小柳一定会反感,认为她跟自己的父母一样,不拆散自己和黄海跃誓不罢休,可是眼下,做为一个已经被甩的旧人,事实就在眼前,不容雄辩。
“其实,黄海跃已经跟我说了分手。确切地说,我已经被他抛弃!”许小柳无力地倚在卫生间的墙上,虚脱得想要睡过去,“很丢人,对不对?我被他甩了!是他提出来跟我分手的……”
卫紫云并没有显出多大的惊讶,反而是一脸释然,“哦,怪不得。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看见他俩在一起好几次,开始不想惹你伤心,也想过帮黄海跃掩盖事实,以为他只是出来玩玩的,只是没想到……我无意当中听一个客户谈起,他新交的这个女人家世显赫,听说还是什么家族企业的千金……我知道,你家世好,但是这不代表就是最好,换句话说,黄海跃其实是攀了高枝才抛弃你的!从这一点上来看,他蓄谋已久……”
卫紫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小柳打断,“我懂了,全懂了!什么被分手,什么被甩,原来,我是个弃妇!哈哈哈……”
“小柳,别这样。”卫紫云赶紧扶住她,“有句话不是说了吗?聪明的女人,一旦遭遇薄情郎,无需苦苦哀求,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持最后的尊严,给薄情郎一个某天后悔的背影!咱坚强点,把这篇翻过去……”
“翻过去?说翻过去就能翻过去吗?那是两年的感情,又不是两张烙饼!我恨他!”
许小柳骂得很大声,惹得进卫生间的一个女人的不满,对方骂咧咧地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捂着电话一边冲她嚷,“能不能小点声?人家打电话呢。”
说话的女人顶着一头红发,嚣张异常,惹得许小柳有种想打架的冲动,本来心头一团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只恨不能立即来一场战斗。好在,卫紫云是清醒的,适时拉开两个人,指了指洗手间的外面,“你去外面打吧,我朋友喝多了,难保你的安全!”
红发女人骂了句脏话,跑到卫生间外,继续打她的电话,或许是外面食客过于嘈杂,女人的声音很大,隔着一道门都能传进许小柳的耳朵里,“我今天就是来跟他摊牌的!我早就不爱他了,是他一直缠着我……嗯,放心吧……当然,以后只爱你一个,亲爱的,相信我……”不用问,这又是一个负心人。
许小柳恨透了这种负心人,差点没冲出来再跟红发女人打一架,被卫紫云拉住,“算了吧,人家又不是跟你劈腿!别管闲事。”
许小柳被劝住,收回拳头,突然记起什么似地,跑出卫生间,往黄海跃的方向看去,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携新人离开了,旧客一走,新客迎上,一个男人正西装革履地坐在那里,手里还握着一捧玫瑰花,一看就知道,不是相亲就是热恋中的人,要多傻有多傻。
目光还没收回来,只见红发女人冲玫瑰男走了过去,看着女人跟玫瑰有说有笑的,许小柳的心就愤怒不止,明明要跟人家分手,还装什么热情!这一次,卫紫云没有拉住她,一个飞跃的箭步,许小柳飞身就到了玫瑰男和红发女的座位旁。
“别信这个女人任何话!她就是一个骗子!她是来跟你谈分手的!你还送她什么花呀?不值得!”
许小柳的话让同桌的这对男女万分吃惊。
首先坐不住的是玫瑰男,对方站起身来。只差没把拳头打到她身上,愤怒异常,“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你打搅了我们,必须道歉!”这一吼,高低交错,声音带着磁性地低吼,倒把许小柳吼住了,眼前这个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时候,玫瑰男也把她认了出来,好看的剑眉拧成了倒八字,“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种被甩女!自己被甩就嫉恨别人美满,成心破坏对不对?上次茶水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倒还真行,又冒出来了!”
这一提醒,许小柳也认出来了。不是那个倒霉的西装男还会是谁?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境况下再见面。时间不过隔了两天,彼时是许小柳被甩,如今是他马上就要被劈腿。
“那个……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我真的没骗你,我亲耳听到她说……”许小柳有些语无伦次,看看旁边一脸不屑的红发女,怕说得太直白,再让她反咬一口,又想想刚才西装男的不礼貌,觉得自己何必多事,“算了,你们自己解决吧,当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祝你好运!”说完,拉上还在发呆的卫紫云往饭店门外冲。
出了门没多久,卫紫云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事,就匆匆离开了,担心许小柳,还是安慰了再安慰,“小柳,别想太多,这世上总是女人痴情得多,男人滥情得多,婚前认清他的本质总好过结了婚再受伤害,凡事看开些。”
许小柳的脑子一直处于发懵状态,边听边点头,目送着卫紫云离开,一时之间自己竟然不知何去何从,索性坐在饭店不远处的小花园里,一个人发呆。
刚刚看到黄海跃和那个女人卿卿我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毕竟那个男人是自己这两年精心打磨出来的,就算称不上精品,至少已经是半成品,如今那么轻易地落进了别的女人手里,自己惨败收场不说,过去的付出也只能一笑了之。
这份疼,不曾失去的人,不会体现。
不管爱是深是浅,只要坚持一天,就有一天的付出,付出成为浮云,怎能不心疼?
不由得,又叹气,眼角不睁气地想掉泪。
这时,有人伸手过来,递了纸巾,许小柳一边感谢一边拿过去,擦着泪问,“紫云,你怎么又回来了?”好半天,没人回答,掉头过来看,却发现,来者不是别人,是刚刚在饭店里被自己搅局的玫瑰男,“你?怎么是你!”
“对不起,吓着你了吧?”玫瑰男开了口,声音依然带着好听的磁性,却怎么听,都能听出一副悲凉,“也许,我应该说谢谢你,谢谢你今天的勇气。”
“什么勇气?是冲动!”许小柳摇头道,“打搅你们了吧?”
“没有。她……走了。”
“上哪去了?”
许小柳一时没的转过弯来,直到再看对方那一脸凄然,这才明白过来,“你们不会真的……分手了吧?”
“正如你所料。她攀了高枝,今天我是来求婚,她却是来提分手的。”男人倒也不隐瞒,还十分乐观地告诉许小柳,“如果我没说错,是跟前两天你的那一幕戏重叠了,嘿嘿,无巧不成书啊!咱俩算是同病相怜!”
“谁跟你同病相怜!我男朋友是变了心,我不要他的!”许小柳嘴硬。
“是,是你不要他的,你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呵呵。”男人一直乐观地笑着,仅有的一种悲伤被他的笑声打散,“也许,这就是缘份吧!缘尽了,什么样的分手理由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不要我们了,我们还得继续生活,对不对?”
“嗯。”许小柳终于点了头,“别说,你这人看着不怎么顺眼,说话还挺顺耳。”
得了夸奖,男人笑得更爽朗,“哈哈哈,多相处,你会发现我更多好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大杨,34岁剩男一枚,你呢?”
“许小柳,30岁,尚有一截青春的小尾巴在握!”对方的笑容让许小柳的心情莫名轻松下来,“上次茶水的事……真是对不起。”
陈大杨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伸手过来跟她相握,许小柳犹豫着将手递过去,被对方大手握小手地拉住,“现在咱俩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啦!好好加油!”
“加油!”许小柳跟着笑。笑完了,看一眼旁边的陈大杨,长相虽说普通,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剑眉,倒也不失为帅哥一枚,虽然有点老了,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许小柳竟然能从对方眉眼间瞧出那份专属于34岁剩男特有的忧郁。
发现自己正被许小柳盯着看,陈大杨笑得很爽朗,“怎么?想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