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初刚下完课,正准备回办公室稍作休息,迎面碰到了笑眯眯的高二化学老师曾明。曾明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家常话,然后喊他晚上一起去县城家里吃晚饭。
这让张之初纳闷不已。这个曾明,虽然认识,那也是在教师大会上刚好坐在一起才认识的。然后在学校食堂碰到过几次,就是点头微笑,打个招呼,都没说过什么话。今天怎么就突然喊自己去县城的家里吃饭了呢?
曾明看到张之初一脸疑惑的表情,曾明干脆就把话说开了。
原来曾明是梅映雪的表哥,上周末去她家的时候,梅映雪问起了张之初,问得很详细,言语之中,有那么一点点很关注的样子。开始曾明还没怎么在意,但看她问的问题越来越多,问的越来越细,突然脑袋一机灵,这不就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嘛。
于是曾明就跟自己的小姨也就是梅映雪的妈妈讲起了这个事。她妈妈也觉得如果有合适的,见上一面也行。于是就约定晚上在曾明家里一起吃个晚饭,也算是相亲吧。
张之初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好的福运,在这举目无亲的环境里,有人这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只是这福运来的不是时候,再怎么美好,也可能只是遗憾。因为张之初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做这方面的打算。一方面是刚刚参加工作几个月,都还没有转正定级呢。事业上毫无成绩可言,又拿什么去分享给自己的另一半呢?另一方面是家里是一穷二白,父母身体也不太好,为了供自己读书,家里现在还欠着别人几千块钱呢。这个时候,又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到这样的家庭里面来呢?
遇到这么热心关心自己的同事,张之初也不好生硬的拒绝。只是刚好晚自习要值班,时间上是赶不到的。
“把值班跟别人换一下嘛。”曾明还是那么热心,可能是想更加激发张之初的动力,又继续说道:“我小姨原来是县邮电局的局长,98年改革后,就退居二线了。小姨父走得早,但还是在县城买了地,建了房子。现在我表妹也在邮政局上班。虽然我小姨对她有时候有点严厉,但我表妹梅映雪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性格非常的温柔和善。追她的人好多的呢!”
曾明完全是一番好意。女方各个方面的条件都非常好,可能就可以少奋斗五年、十年什么的。只是他这么一说,张之初就更加不想去了。本来就没这方面的打算,再加上对方条件这么好,是否有点自卑不说,如果现在改口前去,就会让人觉着这不就是冲着家人优越的条件而去的么?虽然这也并不算有什么错。但这对于憨憨的张之初来说,怎么能前倨后恭呢。
在这方面,同校的浣君泽就聪明的多了。他在读大学的时候,发现同班一个同学的父亲是财政局的副局长,大学四年就一直对这个女同学穷追不舍,毕业后,居然就跟着来到了金丹县。只是当时玉中不接受新毕业的大学生,他就在三中呆了几年,才想方设法调到玉中来的。来到玉中后,立即又拜业务副校长史向波为师父,一直走得非常近。
这个浣君泽还真有点意思。他认为自己是完颜阿骨打的后裔,只是后来在民族冲突中才逃到长沙黑麋峰这边定居,然后改姓浣。所以他觉得自己是皇室血统,骨子里就有那么一点傲慢,只是他在领导面前,还是很谦卑的。听说去年他那当财政局副局长的岳父因为出了一点问题,进去了。他的那些傲慢便少了些许。
对于浣君泽的一些做派,张之初是完全学不来的。更何况,他现在也根本就没心思、没能力去考虑个人问题。于是他便直接跟曾明说道:“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只是我这几年也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关键的问题是,晚自习已经跟班上的学生们约好了进行作文的面批面改,这个班也换不了。”
曾明这个人不仅很热心,也非常通情达理。他听张之初如此之说,也没再强求,只是说下次有机会再聚。
正当张之初把作文批改完,坐在办公室喝口水休息的时候,领桌班主任的手机响了,一接通,原来是找张之初的。曾明在电话里说:“她们还是希望晚上能见一面,你不是和映雪有书信往来的嘛,就当过来交个朋友嘛。我们在邮电大楼一楼的人人乐超市等你,快点来,超市十点关门。”
张之初再也不好意思拒绝了。人家是看得起你,才把自己的亲戚介绍给你。跟你同事可能就是一阵子,但人家血脉相连的亲戚那可是一辈子的,要不是真的很欣赏你,怎会如此热心肠呢?做人嘛,总是要经得起抬举的。人家都把话说得这个份上了,你再不去,就有点不通情理了。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张之初就借了同事的摩托车一路狂奔。邮电大楼他是知道的。当时建的时候,还是整个县城的最高建筑,有十五层。只是后来邮电系统改革,将电信分离了出去,邮政局就把大楼的第一层租了一大半出去,开了县城第一家超市,据说生意非常的好。
等张之初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已经是9点45分了,超市的工作人员也在搞卫生,准备下班关门了。一进门,就看到曾明在顾客休息区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张之初连忙小跑过去,在曾明旁边的位子上坐下,而对面坐着的,应该就是梅映雪和她的妈妈了。张之初连忙招呼了一声阿姨好,然后又和梅映雪对视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梅映雪的妈妈虽然已经没当邮电局局长几年了,但邮电人的富贵和傲娇却一点也没有少。她微微一张嘴,算是对张之初的问候的回应。倒是梅映雪显得活泼多了。她看到张之初进来了,起了一下身,也算是一种礼貌的迎接吧。身材高挑,玉指纤纤,精致的瓜子脸,肤白如雪,秀发披肩,典型的大美女。曾明说追她的人很多,看来一点也没夸张。
“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你,你应该买一个手机。对了,你可以找映雪帮忙,她可以用内部价帮你去拿一部。”看到张之初落座,曾明热情的打开了话匣子。
只是他的这一开场白,让张之初有点小尴尬。他哪是不想买手机,只是买不起哈。他上次打听了一下,最便宜的都要一千多,还不算每个月的座机费、话费什么的。在那个时候,对于张之初来说,手机还算是奢侈品呢。
“是应该买一部手机了,不然一些家长联系我都不太方便。上次去看了一下,还没选好,到时候请映雪帮忙参考参考哈。”
“那没一点问题,你到时候到邮政局来找我便是。”梅映雪倒是非常热情,连忙满口答应。一部手机对当时的张之初来说,算是奢侈品。但对她们来说,可能也就是买一件普通的衣服那么简单吧。
坐在旁边的梅映雪的妈妈连忙插话,问了张之初几个问题。主要就是家庭成员啦,家庭状况啦,职业规划啦什么的。当她了解到张之初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的时候,脸上的光泽立马就暗淡了许多。
张之初倒是毫不在意。他本来就没什么打算的。再者,农民的儿子又怎么了,放眼全县,上溯到三代,那也基本上都是农民的儿子了。
问了几个问题后,梅映雪的母亲已经索然无趣了。倒是梅映雪还是兴趣盎然的问了张之初不少的问题。
看到梅映雪没完没了的样子,她的妈妈立即站了起来,说道:“超市就要关门了,今天就到这吧。”然后看了一眼张之初,继续说道:“小张,你这衣服有点小啊。”说完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哈哈,是小了点,可能是这段时间又长身体了吧。”张之初自嘲的笑了一下。这件外套还是他读大一的时候,他姑父给他的。当时虽然是旧衣服,但完好无损,张之初特别喜欢。只是穿了这么几年了,颜色有点陈旧。再加上这几年张之初越来越壮实,确实有点显小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她妈妈会说起这个。
倒是梅映雪朝张之初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可能的潜台词就是,我妈妈讲话就这样,你千万别介意。然后有点不舍的跟着出了超市的大门。
第二天,张之初刚刚在学校食堂吃完早餐,就被曾明拉到操场聊了起来。“我小姨不同意,说你不修边幅,少了一些你这个年纪应有的阳光英俊。”曾明这个人,可能是教化学的,做什么事情都比较严谨,也讲究个有始有终;而且讲话也直来直去,从不藏着掖着。
这倒让张之初轻松了不少。如果真被看上了,那倒有点进退两难了。张之初倒是非常中意梅映雪,他也相信梅映雪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只是他们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虽然已经不再那么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了,但他又拿什么去给她想要的生活呢?总不能每天都生活在诗词歌赋里嘛。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不只是诗和远方,还有眼前的柴米油盐啊!
没想到曾明是一个做人做事如此完美的人。他坦诚的告诉张之初,“可能是我小姨也是觉着你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为人母亲的,总是希望女儿能够嫁个好一点的人家,少吃点苦。不过我表妹映雪还是蛮欣赏你的,你们肯定能成为知心朋友。”
张之初当然能够理解,而且这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局。不过,说张之初不修边幅,这点倒是认了。那身衣服确实穿了好几年了,非常陈旧不说,这半年学校食堂伙食非常好,已经壮实了十来斤,确实有点显小了。再加上昨晚是骑着摩托车一路狂奔,头发确实是被吹得非常凌乱,还没来得及整理就进了超市。
但说他不够英俊,张之初的内心是坚决不认可的。他可是当年中文系的第一帅哥,体格健硕,浓眉大眼,甚至有人说他是乡村版的林志颖呢。
他记得有个漂亮的小师妹,是系学生会学习部的,非常的能干。不知用的什么本事,他在图书馆的时候,她也在。他在打篮球的时候,她也在旁边看着。甚至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也在,有时候居然还说鸡腿打多了,吃不完,要他帮忙吃掉。再怎么迟钝的张之初,也明白小师妹的心意。
只是他只能装糊涂。他每个周末,都排得满满的。他兼了8份家教,一到周末,就满城的跑,每一个学生,他都非常认真的教。因为他需要这份收入,来解决生活费的问题。已经成年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再向家里要生活费了。要也拿不出来,家里本来就不宽裕,父母为了供姐弟读书,已经负债累累了。所以张之初没心思更没能力去花前月下了。
只是这个小师妹,像着了魔一样,总是在那么些时候,出现在张之初身边。张之初也只能糊涂到底了。小师妹再怎么可爱,他再多的情愫,也只能压抑着。他肩膀再怎么宽厚,也承载不了那么多啊。
张之初毕业离校的那天,小师妹在学校广播站为他点播了一首《祝你一路顺风》。伴随着有点忧伤的歌声,小师妹把他送到了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有点泣不成声了。张之初再也没有忍住,丢下行李,轻轻的搂抱了一下小师妹,七尺男儿,眼眶禁不住也湿润了开来。
没想到这个时候小师妹却破涕为笑,“狠狠”的锤了一下张之初挺拔的胸膛,温柔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帅帅的傻傻的你,你记住,我毕业了后就来找你,不管你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
张之初也嘿嘿的笑了。他只是当这是小师妹一句天真无邪的玩笑话了。只是没想到,两年以后,她真的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