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外

大地发出微微颤动,小路上传来一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辆满载原木的大货车飞驰掠过,路边两旁的小草不停左右摇摆,鸭子们向远处奔去,小黑牛们发出低沉的鸣叫,山上的鸟儿惊起而去。尽管大货车以飞快的速度行驶,但还是把整条小路给塞住了,整条小路上都停满了满载原木的大货车,后方的货车不停摁着喇叭催促前车,一辆接着一辆,小路如同一列满载乘客即将进站的火车,每一节车厢的旅客呐喊着车厢停靠,一窝蜂涌向车门。

“姐姐,他们又来砍树了!他们太过分了,一下子砍了就这么多树,他们在破坏我们的家园,大家为什么都不阻止他们啊?”

程稀楠放下手中的水杯,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货车,笑着对弟弟说:“你觉得我们的爸爸是很坏的坏人吗?”

弟弟把毛巾收进袋子,一屁股坐在树前,嘟着嘴大声说:“爸爸怎么可能是坏人呢,爸爸给我买我喜欢的玩具,给我买好吃的,还给我买新衣服,我超级爱我的爸爸呢!”

“那不就是咯,是爸爸在那里工作,才有钱给你买你想要的玩具,你喜欢吃的零食,爸爸怎么可能是坏人呢,但是他们也和爸爸一样啊,在那里工作给他们家的孩子买好吃的,爸爸不是坏人,他们又怎么是坏人呢。再说了,因为他们的到来,我们这变得更加发达,你看这小路比起去年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变得更宽了,这可都是他们修的呢!”

“但是这小路变得更烂了,可把我的屁股给颠坏了”说着弟弟就拿着双手就揉了揉他的紫红紫红的屁股。

程稀楠摸着火辣辣的屁股,轻轻一揉,一股酸痛感袭来,一时语塞,弟弟讲的话似乎不无道理。

面对诗画般的山间美景,姐弟俩不自觉沉浸在其中。

“咚”的一声巨响,一辆大货车因车子前轮驶出了小路,整辆大货车正在向稻田里侧翻,满载的原木如同是制导导弹一般地向着姐弟俩飞来。程稀楠看着飞过来的原木,全身不自觉颤抖,肩膀紧绷,脸色吓得如同白纸一般苍白,双眼猛然扩大到眼白充满血丝,瞳孔紧缩,微张的嘴,发出丝丝沙哑的声音,即使如此恐惧与惊慌在整个身体中颤抖,但她还是本能地伸手去抱向一旁的弟弟。“嘭”的一声,双眼一黑,剧痛从双腿迅速传达到全身程稀楠,她的每一寸神经都像是在烈焰中灼烧,发出阵阵颤抖,不一会,疼痛又在慢慢开始消退,她只感觉到双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但她全身仍使不出一点劲,微微张开的双眼,只见眼前大树披上红衣,原本白色的自行车只剩下血红色的车把,被染红的白色棉花被散落一地,规律滴析出血滴,她的眼前的世界被血红色所覆盖,后又被无尽虚空所一点一点吞噬,不一会儿,最后的红点也都消失了。

一年后,园度市第一人民医院内。

程稀楠双眼感到眼前的光斑越来越明亮,她自然摆放的双手开始缓慢地聚拢,身体渐渐绷紧,突然鼻子闻到一股强烈刺鼻的消毒水味,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嘴角微微上扬,用着有点生疏的话语说道:”啊!天!原来,我,还活着啊!”

不过一会,护士发现了她的异常,急忙向外小跑,她的双眼又不受控制地慢慢闭上。再次张开眼睛时,她发现她的病床周围都挤满了不同的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还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同笑容。

“这可真是个奇迹啊,一般在大脑皮层神经组织受损的情况下,基本很难再能醒过来了,这还是如此特殊情况······,家属回去可要好好还神了。”一个眼镜秃头医师戴着橡胶味的手套,依次从左到右地扒开程稀楠的眼皮,用手电筒近距离照射观察后说道。

程稀楠只感觉双眼各顶着一个巨大的光斑,让她看不清周围的一切,用着生疏的话语断断续续地说:“弟,弟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一时间整个病房都沉默了下来,妈妈先是看向了爸爸,又看向她,眼神满是温柔,微笑着说:“楠楠你好好休息哦,别的事以后咱们再说哈。”说罢,轻轻地摸了摸她光秃秃的头顶。程稀楠感觉这抚摸的触感是那么的熟悉。

大家又再一次尴尬地相视无言。在爸爸的一个摇头示意后,大家纷纷自觉地退出病房,房门被轻悄悄合上。程稀楠看着他们被窗户映射的影子,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他们好像在争吵和讨论着什么,是她的病情?还是弟弟的事情?她不得而知。

第二天清晨,朝阳率先一步从窗户进到了程稀楠的病房中,晨光半洒在她的脸颊上。爸爸妈妈轻敲门后,分别来到她的左右床边。三人沉默许久,妈妈满脸慈爱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首先打破尴尬的氛围,依旧是那饱含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楠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有没有想吃点什么?”

“我没什么感觉都没有,弟弟怎么样了?”程稀楠冷冷的声音比昨天更加清晰连贯了,却令人感受不到一丝情感。

“放立,他,他没有挺过来。”爸爸双手用力抓着床栏,用低沉声音的说道。

妈妈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扑上病床,将程稀楠的抱进怀里,用哭泣颤抖声音说道:“楠楠你还有我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

程稀楠沉默无言,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没有人可以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也没人可以知道她此刻的想法。

晨光愈发高照,无情地刺透了整扇窗户,刺满了妈妈怀里程稀楠的脸,爸爸沉默站在窗旁,妈妈仍在低声哭泣。爷爷奶奶、外婆,不合时宜地站在门口。

许久,外婆推着一辆白色轮椅缓缓走近,爷爷奶奶手里提着各式各样新潮的假发也紧随其后进入。

“干什么用的轮椅?”程稀楠还是用那冷冷的声音说道。

突然,妈妈将怀里的程稀楠抱得更紧了,眼泪如溃堤洪水般涌出,放声大哭,用嘶哑的声音大喊道:“上天啊!上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无辜的孩子,为什么不发生在我身上啊!你行行好,让我独自承担这一切吧!”

爸爸背过身,望向窗外,爷爷奶奶站门前不知所措抓紧了假发,外婆一个箭步,一把将妈妈抱进怀里,脸上挂满泪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别这样,别这样·······”

程楠稀仿佛像是先被变态杀人犯用匕首贯穿了心脏,后又被不断地扭动着匕首,直至变成碎肉,从身上一点一点掉落。心脏的撕裂痛感凌迟神经,脸上不受控制流下两条长长的泪痕。

程稀楠的目光顺着外婆满是被岁月侵蚀痕迹的手移动,一颤一颤地揭开了白色的床被,轻风拂过,她胸前飘过一丝丝凉意,身下的凉感却未传达至神经,外婆的手无力地揭开最后一点遮盖,目光停滞,往日修长的双腿已不知所终,仅有两只空飘飘的裤腿在随风微微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