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佛音侵耳,一篇《往生咒》在周开霁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周开霁被这梵音吵的躁动不安,猛地一睁眼,不料眼前竟是一座祭台,还没来得及他想,全身阵阵乏力感袭来,顿时倒伏下去。
“郎君!”
左右呼声骤起,周开霁提振精神想要站起,可惜手臂无力,腰部以下更是没有任何感觉,只能等到身后几双大手扶起,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摔个狗啃屎。
“郎君,老爷不幸故去,您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周开霁听见这声音悲戚异常,忍不住转身看去,只见一位老者垂泣而立,眼目深红,心中刚升起“这老头是谁?”的疑问,一段无端的记忆便源源不断的涌现在脑海中。
周开霁立马掩面而泣,稍作遮掩,才道:“财叔稍安,我知道了。”
随即愣愣看着新立的牌位,默然不语。
被叫财叔的人见状,叹了口气,又见周开霁迟迟未动,便擅作主张的命人将周开霁扶去偏房稍事休息。
整个过程轻微谨慎,深怕惊扰了屋中的人和灵。
周开霁也是听之任之,在偏房中坐定多时才缓过劲来。
情绪是可以传递的,这也是周开霁为什么呆愣这么久的原因之一。
直到脑海中的记忆缓缓消退,周开霁才有情绪来思考其他问题。
“周默和周开霁这对父子还真是情深啊!”
内心赞叹一番,周开霁开始认真审视起原主的一生。
周开霁,祖籍扬州,乃是周默独子,从记事开始便和父亲周默来到南京定居,除却族祭等大事,记忆中再无扬州模样。
周家本是盐商,在扬州也排的上号,但周开霁本人却对盐业一窍不通,十余年来专于治学,月前幸得举人名号。
此时他志得意满,正专心准备来年会试,哪知八日前父亲来信称病,至三日前便直接发来丧讯。
闻听此噩耗,周开霁来不及悲伤,自南京直奔扬州,昨夜抵达灵前,哭了一晚。
此时已近卯正,此前周家无人背孝,周开霁此番回来,必然有人前来吊唁,故而财叔才会请他来偏房暂养精神,
毕竟往后周家所有大事都要由周开霁出面才行。
梳理完这一切,周开霁彻底镇定下来,虽然很不幸的来到另一个世界,可总算不是太过惨兮兮,一开始就要沦为别人装逼的背景板。
不过细究下来,周默病得蹊跷,死的奇怪,周开霁也不知这其中是否藏有猫腻,他打算招来家中管家周财了解情况。
正在思考着怎么开口,不料周财却率先敲门进来。
“郎君,盐课林老爷家派人过来吊唁,可要见见?”
未等周开霁开口,周财便先将屋外情况禀报,言语间颇有些心切。
“盐课林老爷,林如海?”
周开霁翻找出心中记忆,但得知林老爷名讳后,内心引发了一连串的猜想。
他面上不动声色,疑惑道:“财叔,不知这林老爷是谁,与我家又有何关系?”
周财也知周开霁一心读书,家中事一概不过问,便道:“郎君有所不知,这林老爷便是今上钦点的鹾政主官,本贯苏州,现居扬州,老爷在时,常派我与他家来往送信!”
周开霁点点头,林如海主管盐业,周家便是盐商,有所来往也是正常,不过看周财的神情,恐怕这其中也另有故事。
不过现在不是细问的时候,迎客要紧,于是周开霁道:“既然如此,我们应当出迎,不可使客人久等!”
张财点头应答,在周开霁从身边经过时,从怀中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周开霁,道:“郎君,此番林老爷家来的是一个名叫贾化的,进士出身,做过知府,有流言今上有意起复旧员,郎君如今举业正兴,与其交好没有坏处!”
周开霁点点头,更加加深了心中猜想。
出了门外,果然见一儒生打扮者携祭贴上门,周开霁迎了上去,道:“先生上门,学生后进有礼了!”
此话一出,贾雨村内心对周开霁的好感微微上升,他这一生也唯有学业上颇感骄傲了。
贾雨村摆摆手,道:“郎君不必多礼,令尊仙逝,万请节哀,这是林大人亲手所写的拜帖,特令我转呈府上!”
闻言,周开霁受宠若惊的感激一番,在接过祭贴后,极为丝滑的将银票放在了贾雨村的手上。
“先生不辞辛苦,些许铜臭之物,聊表心意!”
贾雨村看到手中的银票,洒然一笑,道:“昔年我曾为如州知州,上官参我‘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今日我若受了此礼,岂非清正之名也无了?”
说罢辞而不受。
周开霁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释怀了,能够接连成为甄士隐、林如海和王子腾座上宾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个见钱眼开的庸人。
至少此时在表面上看起来,贾雨村确实不像俗流。
见送礼送出反作用,周财赶忙接过话茬:“贾先生息怒,郎君他专心治学,哪会这些蝇营狗苟,是奴才自作主张,污了先生清名!”
贾雨村笑着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拱手道:“林大人奉旨治理盐务,还赖扬州德高望重者支持,令尊品行高洁,林大人素知之,现如今溘然长逝他也痛心不已,不知令尊有何遗愿,林大人愿尽绵薄之力!”
周开霁还未有何动作,周财上前拿出一封信笺,泣道:“老爷去前曾言,周家虽稍有薄资,奈何主脉不兴,人丁不旺,幸得麟儿于读书一道尚有些许天资,今后周家弃商从文,只耕读传家,若郎君能为天子门生,便足以慰藉周家先祖的在天之灵!此为老爷遗书,书中还言,周家所留三万三千盐引,悉奉使司,以充公用!”
此言一出,满院的人都神色各异,连贾雨村沉稳如古井的脸上也泛起阵阵波澜,要知道盐引非比寻常,需从窝商交够窝钱之后才能购买盐引,这三万余盐引须得七八万银两才能取得。
而且盐商之间异常团结,不是亲近之人连门也进不去,更何况认窝?
而这还仅仅只是盐引本身的价值,若是有手段再从场商手中低价买盐散入内地海外,获利数十万也未可知。
而且林如海主政盐业,这盐业败坏的症结之一便是盐引滥发,若将这三万余盐引收归府库,于盐务革新而言必是一大裨益。
贾雨村手握那封信件,这件事显然不是他能做主的,得回返禀告林如海再做决议。
他沉吟道:“周老先生大义若此,令晚辈汗颜!”
随即他转向周开霁道:“不知周小郎对此可有异议?”
周开霁闻言,不禁对贾雨村处事的评价又高了几分,此事乃是周默遗言,又由周财拿出盐引,与周开霁并无关联,
而经贾雨村一言,便将献盐引的功劳分润给了周开霁,虽然在如林如海等明眼人心中周开霁等同于周默,可无论如何,场面上要好看许多。
“为孝为公,岂有私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