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陈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但就在此时,他的眼角已经瞥见,一旁的吴广准备要对季遂动手了。
忽然,陈胜想起了季遂方才的那一句,“陈王,别来无恙。”
陡然间,陈胜如梦方醒,他立刻大喝一声,道:“阿广,故人前来,还不过来打个招呼!”
吴广的注意力都在季遂身上,猛然听到陈胜的一声大喝,顿时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陈胜看去。
目光所及,只见陈胜不着痕迹的在向他摇头,动作虽然细微,但是站在吴广的角度,却是看得非常的清晰。
“什么意思,不让我动手?”吴广皱了皱眉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在用眼神和陈胜交流着。
看到吴广的询问,陈胜用目光示意他,自己正是这个意思。
得到陈胜的确认,吴广虽然不明所以,但他对陈胜的决策,一向都是坚定支持的。
于是,他松开握剑的手,满心疑惑的走到季遂面前,神情古怪道:“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吴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陈胜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幸亏我喊住了吴广,否则,可就难收场了。”
原来,在吴广即将动手的最后一刻,陈胜终于明白了季遂那句“陈王,别来无恙”的意思。
季遂这是在提醒自己,他刚刚才帮自己顺利称王。
不管两人之前有什么仇怨,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一定会被人唾弃。
想明白这一点的同时,陈胜又想到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自己真的,放任吴广对季遂出了手。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该如何向众人解释,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立场?才会对一个,刚刚帮助过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说两人有私人恩怨?
除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杀子之仇。什么样的恩怨,是拥王之功化解不了的?
更何况,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恩怨,这个说法,根本行不通。
换个思路,从季遂之前都尉的身份入手,说季遂是秦人的走狗。
可是在大泽乡,副尉是季遂亲手杀的,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无法抵赖。
残杀同僚,只此一点,秦律绝不会容季遂,走狗一说,也就无从谈起。
而且,什么样的走狗,会在身份败露的情况下,自投罗网,堂而皇之的走进敌军的大本营?
这话说出去,谁信?
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季遂秦人走狗的身份坐实了,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一个秦人走狗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那自己算什么?
一个秦人走狗费尽心机,支持自己称王,那岂不是也是包藏祸心?
既然自己识破了,那还要不要继续称王?
直到最后,陈胜竟愕然发现,明明自己占据着主动权,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手,自己都好像动不了季遂。
这个季遂,似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算到了,而且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极有可能笃定了自己不会杀他。
在场的众人,听着陈胜吴广,以及那个年轻人,三人之间怪异的对话,都一脸疑惑,纷纷暗自猜测,这年轻人与陈胜吴广,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表面镇定的季遂,哪有陈胜想的那么算无遗策,实际上他内心怕的要死。
但他不能有丝毫表现,否则,被陈胜察觉,必然难逃毒手。
其实,方才陈胜所想,都是他被称王的野心遮住了双眼,因为一个王位,患得患失,做事瞻前顾后,行事也变得优柔寡断。
若是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如果陈胜真的下定决心要杀季遂,只需一声令下,季遂必定横死当场。
上位者,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全凭本心,何需向他人解释。
不过也正因为陈胜的决策失误,才让季遂逃过了一劫。
季遂看陈胜阻拦吴广的举动,当下明白了陈胜的选择。
陈胜,大概率不会杀自己了。
至少,眼下不会。
果然,陈胜走下主座,牵起季遂的手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下,这位,便是当初在大泽乡起义中,与我和阿广合力,手刃秦吏的义士,季遂!”
一句“义士”,瞬间给季遂贴上了一张保命符。
季遂心下大安,有了这个称号,在这义军中,没有人能无缘无故轻易的动自己,陈胜也不行!
当然,陈胜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他之所以给季遂贴上反秦义士的标签,为的就是增强季遂话语权,让他之前所说的支持自己称王的话,变得极具分量。
以此来堵住,那些诸如张耳陈馀此类,反对自己称王之人的嘴。
直到此时,门口处的孟䮦,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心中默默道:“原来,你的真名叫季遂!”
眼见陈胜如此给面子,季遂也趁此机会,恭维起了陈胜。
人家投桃,咱得报李不是?
当下转头对众人道:“当日我与陈王约定,一起反秦。岂料中途出现意外,我与陈王失联,再有陈王消息时,才知陈王已经功成,虎踞陈县。”
“惭愧自责之余,一路追撵,始至陈县,方才再遇陈王。恰好赶上称王之议,本想着以陈王功绩,此事无可厚非……”
刚开始,陈胜很满意,暗暗夸赞季遂说的不错。
可就在季遂还在吹嘘陈胜的时候,葛婴悄悄来到陈胜旁边,耳语几句。
陈胜听完,顿时变了脸色。
看向季遂的目光,恨不得吃了他。
“这小子,原来是饿的活不下去了,跑过来准备混吃的来的,意外暴露才跳出来?”得知季遂是跟着一群流民逃难过来的,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算无遗策,这一刻,陈胜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季遂依旧口若悬河,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陈胜藏于袖中的拳头,已经握的嘎嘣作响。
看着季遂一本正经的表演,此情此景,陈胜觉得很熟悉,他不由得想起了大泽乡的那个雨夜。
当时,这小子就是这样煞有介事,声情并茂的欺骗了自己。
而现在,他又故技重施,再次在自己面前开始了表演。
“他怎么敢的呀?”陈胜心中嘶声大吼。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把掐死季遂。
但他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得配合着季遂演戏,这种憋屈,有谁能懂?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能懂,吴广!
陈胜向吴广看去看,只见吴广脸色铁青,腰间长剑上面的剑穗,已经被他一根一根的纠断,狠狠的扔在地上。
顿时,陈胜心里平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