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检查了一下舱体的定时设置,在终端上打字交流一下,耸耸肩,
“她还在打金团呢,这宅女又刷了一宿。”
“叫她快点出来吃饭。”
林海提着龙虾和买来的菜,熟门熟路进厨房里,从冰箱里拿出些速食料理包和着炒一炒,做了三菜一汤,虚拟舱里那丫头也给小文拽出来了。
“喂林海,怎么没戴视镜?坏了?”
少女摘掉头盔,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甚至有些没血色的瓜子脸,毕竟一天到晚都蹲在屋子里不见阳光,饭也不按时吃哪能好了。
“哦,中毒了,给我折了,不着急,来来,先吃饭吃饭。”
贝塔这没大没小的丫头,自然也是林海到北联后认识的同乡,来自帝弓的难民。
她是和姥姥一起迁来的,爸妈是帝弓大学的教授,家里稍微有点积蓄,而亲人都去世后,现在就一个人在这小店里混口饭吃,也算是个重度的技术宅吧,平常就给移民区的人修修终端,装装系统,做些电脑维修,设备破解,数据恢复,网游刷金的小生意。
就像照顾小文一样,林海也把贝塔当妹妹一样带着照顾。这丫头继承了爸妈的聪明脑袋,现在又在自学云端底层架构,勉勉强强算是个绿客,就是刚刚踏入骇客大道的入门菜鸟。不过她至少比林海更懂网络。偶尔林海捞到什么垃圾电子部件,就带给她瞧瞧,看看能不能修好卖点钱啥的。
贝塔也不好好吃饭,就和只猫似的吃了一口,又翻出工程手套和电子护目镜,把林海折断的云端虚拟镜拆开,照着电路板扫了扫检查了一下,
“中毒?中毒要掰成这样?你是不是上不干净的网站了?如果只是中毒,我可以用程序刷机换个网端……
不过我看你这芯片是被EED辐射照了啊,诱导电子注入,载流子把芯片内部的电路烧了……
直接换一块吧,这版本也够老了。”
小文倒是也支持,
“搞个带ECCM的军品吧,以防万一。”
贝塔皱眉,
“干嘛要军用的?那和主流的民用软件平台都不配耶,而且ECCM防什么万一?谁要用ECM对付你?”
“没事没事,啥事也没有。”
林海瞪了小文一眼,叫他别乱说让这丫头担心,
“帮我留意一下合适设备就行,另外先借一台我用用呗。”
贝塔也知道林海老把她当小孩子,撇撇嘴,干脆也不多问了,去库里挑了台新式眼镜扔给他。
“云镜14pro,从共和走私过来的水货,内置防过载,我刷过破解了,先凑合用吧。
至于电子战级的军用品,那我得去问问津美子,看看能不能从帝国海军搞点货。”
小文笑,“呵,还能从共和走私过来,A货吧。”
贝塔瞪他,
“那叫你爹给搞点联邦正品啊。”
“他和我没关系。”
小文也瞪回去。
“别吵吵,吃饭吃饭。”
林海赶紧把俩人镇压下来,固态数据盘换到新网端上,戴上眼镜匹配了个人云端账号,
“多谢啦贝塔,等我工资到账就转给你。
不过你去搞帝国的军品……那些黑道不会惹事吧……”
小文咯咯笑,
“恐怕他们还怕你再去惹事呢林海。”
贝塔也满不在乎地摆手,
“没事儿,我才帮了津美子一个大忙,她欠我人情呢。”
小文,
“你能给她帮什么忙,帮她修咖啡机啊。”
贝塔,
“哼!商业机密懂不懂!不告诉你!”
怎么又吵起来了。
林海也无奈地耸耸肩,三人也有十年的交情了,都是一条街长大的,这两人其实关系还可以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边就老拌嘴,于是林海也懒得管了,就把注意力放在鳄鱼龙虾蛋炒饭上。
不知道为啥觉醒这个什么冠军系统以后,胃口就更加好了呢……
总之来了一趟换了新眼镜,把贝塔按在餐桌上好好吃了一顿饭,又给她冰箱里装满了三明治热一热就可以吃,俩人也不打扰贝塔上网工作了,打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结果林海刚剔着牙走出门,小文突然叫住他。
“林海!”
“干嘛……”
林海扭头一看,却见地上的扫地机器人正咚咚咚,转着圈撞门。
“怎么,接线短路了?”
小文皱着眉蹲下,捡起机器人,
“在线控制中,信号也正常……贝塔出事了!”
“贝塔出事了?她不是刚才还好好地,噎着了?”
小文急道,
“那家伙每次我们离开的时候,会自己连上无人机送我们上电梯的,这无人机样子太不正常了,搞不好是她那边的控制线路短路了!九成骇客都是漏电电死的!”
林海一愣,不敢怠慢,赶紧一个箭步冲回屋里,直接翻身跳入电梯井,冲进地下室。
“贝塔!”
还真如小文所料,贝塔倒在地上癫痫,看起来是正要翻身回去接入舱的时候,忽然晕倒在地的。
“这!这怎么回事!也没链接啊?刚才还……”
看着眼球乱动,咬着牙,气喘瘫痪,全身痉挛,抽搐不止,一只手紧紧抓住胸口,把吊坠都扯断了的少女。
一瞬间,林海竟愣住了,眼前癫痫发作的贝塔身影,忽然和另一个少女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堵得林海心口几乎上不来气。
然后小文的声音通过耳麦炸起来,把他猛然唤醒,
“林海!别让她咬舌头!我去开车!送医院!”
对,对,送医院!
林海把贝塔往背上一扛,三两步冲上楼,一阵风似冲过市场。
说是医院,其实只是在未完工的大楼里的无国界医生诊所。
毕竟北联精英可不会感谢帝弓为人类做出的贡献。
在他们的眼中,收留移民只是逼不得已的政治宣传,除了极少部分专业人才被吸收,大部分普通人只是一穷二白的负担,大部分人都不得已自谋生路,沦为廉价劳力。那自然地,当初北联政府承诺提供的医疗服务,也和物流交通等各项基础建设项目一样烂尾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这年头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还有云端联网,能不能治你两说,至少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
“确诊为,辐射病。”
“又是辐射病!尼玛这年头什么玩意你们都特么一句辐射病!辐射尼玛个头!”
林海脸瞬间阴沉下来,险些一拳把对方远程看诊的机器人砸扁。
小文赶紧拉开他,上前追问,
“她人没事吧?”
“病人体征已稳定。”
林海深呼吸着,控制住情绪在病房外坐下。
小文继续追问,
“具体是什么原因?癌症?”
“脑膜瘤,属于良性肿瘤,病程较长一般三到五年,也有15年或更久,初期间歇性轻微头痛,容易忽视,发作时癫痫,逐渐出现视力嗅觉听觉肢体运动障碍……”
贝塔……
林海抓着头发,看着手里贝塔的吊坠,当然这不是什么珠宝项链,就是个U盘,普普通通的,有帝弓大学的LOGO,激光刻的。
这东西他记得,是第一次见到贝塔的时候,帮她捡的U盘。
那是10年前,林海和叔叔挤在移民船船舷上,第一次抵达圣地亚哥港口的时候,老远就看见那小女孩就跪在码头旁哭,而码头上背井离乡的移民们来来往往,人心惶惶,根本没有人管她。
所以林贵去排队办签证,林海就上去问了问,原来是她父母留给她的U盘被挤得掉海里了,这屁大点的事儿,于是林海就一个猛子扎下水,给她把那东西捞了起来。从那以后,林海就和贝塔认识了,顺手把这小丫头当自己妹妹一样照顾。
嗯,因为不是很巧么,林海的妹妹林铃,也是那年癌症去世的。
就是那个NFR元年,冷聚变的元年。
就是在那一年,人类取得了原子物理学的关键性突破,完成了人造粒子Transplutonium Beta的稳定转化。
就是在那一年,人类最终生成出了SI聚变反应催化棒,找到了解锁冷聚变的钥匙。
就是在那一年,历经百年的艰难跋涉,EEC能源中心完成了可控冷聚变反应,建造了人类史上第一台,可商用的冷聚变反应堆。
就是在那一年,人类打开了迈向新能源,新纪元的大门。
为了表彰这份拯救人类的功绩。
为了铭记这光荣复兴的时刻。
世界各国统一将人类文明公元纪年,改为NFR,冷聚变元年,标志着从此刻开始,人类文明走上了文明的新纪元。
也就是在那一年,因为前所未见的强台风过境,建造在帝弓的贝塔核能研究中心被海啸淹没,接着核泄漏,炉心融解,高温失控,然后就是上千颗核弹当量的巨大爆炸,把数千万吨的辐射物抛洒到帝弓首都市区,随后放射性尘埃又被横扫过境的风暴裹挟,抛洒覆盖了整个帝弓海域……
于是帝弓,就像气球一样,“嘭”的一下,消失了。
直接死亡的,后期癌变的,肿瘤的,白血病的,死于辐射的帝弓人不计其数。
林海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林家村里的人,就因为一块掉到村子附近的放射性碎片,近距离遭到高能辐射而致病。只有当天第一次跟着叔叔出海捞虾的林海幸免于难。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因为辐射病,在短短一个月内先后去世。
现在谈到NFR元年,人们记住的只有冷聚变反应成功,EEC中心开启新世代大门的伟大成就。
但当年帝弓为人类所做的贡献,为了这个贡献,帝弓人做出的牺牲。
怕是也随着帝弓的遗民散落世界各地,隐入历史的滚滚波涛之中,再也无从考证了。
贝塔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这璀璨放射的辉光下,被辐射的尘埃覆盖的芸芸众生,累累白骨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贝塔接过林海重新编好的U盘吊坠,重新挂回脖子上,
“姥姥说,我爸妈给我起贝塔这个名字,是为了庆祝成功合成人造粒子‘TPβ’,想不到我也给这个‘贝塔’找上门了……
切,肯定是那些走私的低价脑插里,用了非法的污染材料,这群奸商……”
林海冷冷道,
“谁,我找他去。”
贝塔无语,白了他一眼,
“喂林海,你别傻了行不行,我们帝弓人当初都被辐射风扫过了,每多活一天都是抽奖啊。
何况我们这些骇客,提前死于心肌梗死跳闸脑出血的概率,比癌症还更大些呢。”
小文也安慰道,
“贝塔,不要放弃希望,脑膜瘤属于良性肿瘤,其实精英区的顶级私人医院,方舟的顶尖医疗公司,完全可以治疗的,只要有钱……”
恩,在无国界医生这里当然是不治之症,毕竟这些远程链接过来看病的,就是些大学医学生,做义诊刷课时分,刷刷简历罢了,诊所里也是啥设备药品都没有,也就发点镇痛剂安慰剂抗生素什么的。
而即使去北联普通公民居住区的公立医院也没用,人家北联人是有公民医保的,他们移民可没有,更何况辐射病肿瘤这种病由于发病率较高,也早就不走医保了。
但只要到了山顶,进了方舟,在为精英服务的私人医院,那区区脑膜瘤这种小病,完全可以治疗,只不过……
贝塔又忍不住呛他了,
“哪儿有那个钱啊!何况光有钱可不够吧,移民和狗,根本没有资格进人家精英的方舟都市不是么。”
小文却坚持,
“有钱什么都能办到!不然就是钱给得还不够!只要有设备有药物,找个教授联网飞刀,一切都可以解决的!”
林海擦擦脸站起来,
“小文说得不错,你不用担心了,我来搞定,安心休息吧。好好睡,吃饱饭。”
贝塔扭过头去,
“……真是两个傻子……谢了,心领了。”
林海和小文对视一眼,也得给贝塔自己独处的时间。于是离开诊所,俩人站在医院门口沉默了好一阵,也没人说话。
最后小文挠挠头,打破沉默。
“林海,这次贝塔恐怕不行了。不过好歹还有三五年,不如以后让她好吃好喝,过快乐一点。”
林海瞪他,
“刚才不是你说有钱就没问题的!”
小文小声说,
“可咱们这不是没钱么……”
林海噎住了。
是,有钱什么问题也没有,问题就是没钱。
贝塔不用说了,她爹妈留的那点家底,早就被挥霍到骇客装备上了。
小文更是刚和那位精英先生翻脸,被掐断了经济来源,以后只能自力更生。
而林海家叔侄两个,更是苦命的打工人,林贵的辅助义体虽然有政策报销,但截肢手术还欠着医院贷款没还清呢,哪怕把森林号鲸式那些装备卖了怕也凑不到多少钱,更何况那是EEC的财产啊。
而真要像小文计算的,请个正经医生开飞刀,光红包至少也得包个上百万吧?还有那些药物和手术设备,三年内赚不到上千万刀的医药费,大概根本买不回贝塔的命来……
没钱什么也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友人等死的无力感,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挤压着林海的肺,气得他怒扁垃圾桶发泄心中的愤怒,
“可恶啊!哪里有搞钱的路子啊!别说三年,我再捞三百年龙虾也搞不到一千万啊!”
小文也咬着指甲蹲下,
“那家伙肯定不会出的,我妈喉癌的化疗费他都不出,我说我还给他他都不理……”
可难道就这样了?就这样看着妹妹死在眼前么……又一次?
林海猛地站起来,迈步往外走。
小文一愣,“林海,你干什么去?”
林海冷冷地道,“反正移民区能拿出上千万的,也就那几个人吧。我找他们去。”
小文一听就知道他又上头了,
“你要去找那些瑞穂黑道?别冲动啊林海!你就算再能打,人家那么多人呢!”
系统面前人多有个屁用!
林海,“酒囊饭袋罢了!走,上车!”
小文叹了口气,跳进车里,
“他们是酒囊饭袋,但人家背后,明摆着是有帝国官方势力在暗中撑腰,给军方的腐败分子出货的!
假如真的得罪了他们,真能救得了贝塔?怕不是三年都不用了,三个月咱们都要装麻袋沉海里了!”
林海无语,“小文,你别老把我想得那么莽,我又不傻,我当然不会得罪他们了。我要按规矩从他们手里搞钱!”
小文眯起眼,“和黑道讲什么规矩……”
林海一肘击碎车窗,“拳场上的规矩!”
MUGEN MECHA FIGHT!
无限制机甲格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