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脉辨证治专病(第2版)
- 李士懋 田淑霄
- 7739字
- 2024-06-14 18:28:54
七、五脏相干
(一)概述
五脏密切相关,生理情况下,五脏生克制化,病理情况下,相互传变。其传变规律,可循相生关系母子传变,亦可依乘侮关系相互传变。邪实时可传变,正虚时亦可传变。究竟传否,取决正气强弱。“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冠心病不独由心病而发,亦可由其他脏腑病变相传而来。
如何判断由何脏引发冠心病?主要根据三点:一是发病先后,先出现冠心病而后他脏并病者,则为由心传他脏;若是先他脏病,继而心并病者,则由他脏传心。二是椐经络脏腑辨证,可判断何脏为病。三是据脉以断,脏腑分部于左右寸关尺,据脉可断其病位。三者相参,可知何脏之虚或实传之于心而发冠心病。原病之脏为本,被传之脏为标。治病必求其本,故以治本为主,治标为次。标本先后,又有轻重缓急之变宜,要在临证权衡。
(二)医案举隅
例1:肾阳虚,阴霾痹阻
赵某,女,53岁。
2005年6月3日初诊:诊为冠心病,心导管检查:前降支阻塞60%,ECG:ST-T改变,血压180/80mmHg。胸痛憋闷,心慌头晕,恶心食差,溲频急淋痛,劳则甚。
脉阳弦尺弱,右寸弦且劲。舌可苔白腻。
证属:阳虚阴霾蔽阻。
法宜:温阳化饮益肾。
炮附子15g 茯苓15g 白术12g 白芍12g
桂枝12g 巴戟天12g 肉苁蓉15g 益智仁12g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龟甲30g 天麻15g
6月28日二诊:上方共服25剂,上症除,血压130/80mmHg,ECG未复查。继服20剂,后未再诊。
按:该例三病:冠心病、高血压、劳淋。病虽三,然病机一也。阳虚阴盛,阴霾痹阻胸阳而胸痛闷心慌。阴寒盛,则气血收引、凝泣,血脉绌急而寸弦且劲,脉痉,则血压升高。小便频数急,淋痛,状似小肠有火或湿热下注膀胱,俗皆予清热通淋,或清热利湿等法治之,然有阳虚而淋痛者不可不知。肾中相火,乃水中之火,水亏可令相火妄动而淋痛,火衰亦可令龙雷火动,淫于膀胱而淋痛。若尺旺者,为水不制火;若尺弱者乃肾寒,阴寒盛而相火不安宅窟,亦可淋痛。温肾一法,散其阴霾,胸痹可除;阳气敷布,脉痉可解;肾阳复,龙雷之火安归宅窟,淋痛可蠲,一法而治三症,体现了中医整体观的思想。
例2:肾阴虚,相火动
张某,男,60岁。
2004年4月16日初诊:诊为冠心病、哮喘,曾两次急诊入院抢救。心电图广泛ST-T改变,血压180/80mmHg。胸憋胸痛,哮喘痰鸣,动辄喘甚,不能平卧,后背热,头眩。
脉弦硬左尺浮旺。
证属:肾虚相火动,风阳内旋,肾不纳气。
法宜:滋阴潜阳,补肾纳气。
方宗:济生肾气加减。
怀牛膝10g 干地黄15g 山茱萸18g 山药15g
龟甲30g 牡丹皮12g 泽泻12g 盐知母5g
盐黄柏5g 五味子5g
5月7日二诊:上方共服21剂,喘减逾半,已可平卧,胸憋闷亦轻,血压160/90mmHg。脉趋弦缓,硬度减,尺已平,寸脉沉。舌可。因相火已敛,肝风渐平,脉趋缓且寸无力,阳虚之象渐显,治法改为阴阳双补。
上方去知、柏,加葶苈子12g、红参12g。另:蛤蚧2对,研细,每服1.5g,日2次。
9月13日三诊:上方共服近百剂,已无明显不适,可步行四五里也不喘,唯上楼还微喘。于8月16日查,心电图大致正常,血压140/90mmHg,脉弦缓。
后又继服35剂,基本平稳,停药。
按:脉弦且硬,乃肝失柔而脉劲张,风阳内旋。尺浮旺,乃相火动,缘于阴不制阳。阴亏而风阳动,风阳上窜心肺,迫于肺而喘,不得卧;窜于心而胸痛;淫于背而背热;达于颠而头眩。方以济生肾气加减,滋肾潜阳,共服21剂,相火渐敛,风阳渐平,喘减逾半。
继之,尺虽平而寸不足。寸为阳位,寸不足乃上焦阳气不足,然相火乍敛,不可骤予桂附,故加参以益气,加蛤蚧以益肾纳气。继服百余剂,诸症渐平。
例3:心肾阳虚
田某,女,40岁。
2004年11月16日初诊:诊为冠心病,T波广泛低平或倒置。胸憋闷痛,阵心悸,心中揪紧感,气短不能续,乏力懈怠,肢冷,臂凉如风吹。
脉微细,舌淡苔白。
证属:心肾阳虚。
法宜:温振心阳。
方宗:苓桂术甘汤合参附汤加减。
桂枝12g 炙甘草8g 茯苓15g 白术10g
炮附子15g 红参12g
2005年6月14日二诊:上方第28剂后,加仙茅12g、仙灵脾10g,共服184剂,症除,精力增,面色红润,脉弦缓,舌色红活。心电图恢复正常,继予面药1料,以固本元。
生黄芪120g 红参80g 白术90g 茯苓100g
炙甘草70g 川芎60g 当归100g 白芍90g
干地黄100g 山茱萸100g 巴戟天90g 益智仁80g
山药100g 鹿角胶90g 紫河车60g 桂枝90g
1料,共为细面,早晚各1匙。
2006年11月携其母来诊,知一直健康,精力旺盛。
按:脉微细,此少阴脉,乃阳气式微,故予参附合苓桂术甘汤,益气温阳,历半载而愈。阳复后,又予益气养血、补肾填精之品为面药,固其本元。
例4:阳虚阴盛,厥气上冲
平某,女,36岁。
2002年8月27日初诊:风心病20年,二尖瓣剥离术后16年。现心中揪痛,气短,心慌,胸闷,左背沉,周身不适,四肢凉,不欲食,恶心。气自腹上攻,则胸窒闷憋痛,心下聚包,唇木,像他人之唇。便干。
脉沉弦紧滞,舌红暗少苔。
证属:阳虚阴寒内盛,厥气上冲,状如奔豚。
法宜:温阳镇其寒逆。
方宗:真武汤加减。
桂枝15g 炮附子15g 茯苓15g 白术10g
干姜6g 泽泻12g 细辛5g 炙甘草7g
半夏12g 丹参18g
9月28日二诊:上方共服28剂,诸症皆减,脉转滑,按之减。增党参15g,继服14剂。
按:此案心脾肾阳皆虚。心阳虚而胸痛憋气;脾阳虚而唇木肢凉、不欲食、恶心,肾阳虚而厥气上逆冲胸。故温阳抑寒制其冲逆,诸症得缓,脉亦转滑,说明阳气渐复,本当继续医治,可惜未再来诊。
例5:肾阳虚,痰浊上泛
韩某,女,66岁,衡水市人。
2004年4月30日初诊:心梗1次,脑梗3次。1999年心脏搭桥4个。心电图T波广泛低平倒置。左心大,主动脉膨隆。胸痛,憋气,不能活动,轻微活动即喘,呼吸困难,胸痛、腰痛、腿肿(++),手臂麻胀痛。
脉沉缓滑,尺弱。舌稍红,少苔。
证属:肾阳虚,痰浊壅遏。
法宜:温阳化浊。
方宗:真武汤加减。
炮附子15g 干姜5g 桂枝10g 茯苓15g
白术10g 红参12g 白芍10g 葶苈子12g
生蒲黄12g
嘱停西药。
5月21日二诊:上方共服21剂,诸症皆减,腿肿已消。寐差,上方加夜交藤18g,继服14剂。因行动不便,来电云症已大减,嘱原方继服30剂。
按:虽病重笃,且停西药,辨证论治,尚可获显效。经云:“心之合脉也,其荣色也,其主肾也。”肾阳虚,水饮上凌而胸痛、憋气,呼吸困难;水饮下溢则腰痛腿肿;阳虚血运不畅,经脉不通而手臂麻胀痛。阳气得复,乾坤朗朗,阴浊自消。中药的作用不局限于扩血管,增加冠脉血流量,而是治本,复其本元,这凸显了中医治冠心病之优势。
例6:肝阳馁弱
辛某,女,62岁。
2002年8月24日初诊:头晕痛,胸闷痛,憋气,心空悬,背冷身冷,连续吐大量白痰,疲倦无力,目不喜睁,流泪,常突汗出,寐差,下肢肿,大便干。血压:160/80mmHg。ECG:广泛ST-T改变。
脉弦而拘紧,舌暗红。
证属:肝寒而痉,饮泛血瘀。
法宜:温肝,解痉。
方宗:乌梅丸加减。
乌梅6g 细辛4g 黄连9g 水蛭7g
炮附子12g 川椒5g 蜈蚣20条 乳香9g
桂枝10g 当归12g 全蝎10g 半夏12g
干姜5g 党参12g 地龙15g 茯苓15g
10月9日二诊:上方服27剂,头晕痛已平,他症亦减,痰尚多,心中偶有短暂闷感,目泪已少,近二日曾睡中出汗。
脉弦按之有力,寸旺。
证属:肝热上扰。
法宜:清热泻肝。
方宗:龙胆泻肝汤加减。
龙胆草4g 干地黄12g 黄连10g 夏枯草15g
栀子9g 白芍12g 桑叶9g 生龙骨20g
生牡蛎20g 黄芩9g 牡丹皮10g 菊花7g
12月14日三诊:上方共服37剂,症已不著,心电图正常,血压140/80mmHg。
脉弦略细数,改养阴柔肝平肝之剂善后。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夏枯草15g 当归12g
生蒲黄10g 龟甲18g 赤芍12g 白芍12g
炙百合15g 丹参15g 怀牛膝9g 干地黄12g
15剂,水煎服。
2005年1月24日四诊:心中空悬,气短,背沉,膝软无力,偶晨起突然浑身汗出,不敢移动。情绪易激动,好哭,易怒,恶与人言,思绪纷乱,寐时好时差。目畏光,强视之则目弩张。食可便调。血压140/80mmHg,ECG:T、V4平。
脉弦而涌,舌绛红少苔。
证属:肝肾阴虚,肝风内旋。
方宗:三甲复脉汤加减。
生龙骨30g 生牡蛎30g 怀牛膝10g 牡丹皮12g
白芍15g 生石决明30g 乌梅6g 山茱萸18g
珍珠粉2g(分冲) 炙鳖甲30g 龟甲30g 干地黄15g
1月31日五诊:上方7剂,诸症皆减,心悬、好哭、畏光等已不著。尚背冷,冷则心中难受。脉弦,涌势已除,寸稍旺。
证属:肝肾阴阳两虚,虚风内旋。
方宗:三甲复脉汤合河间地黄饮子加减。
上方加炮附子7g、肉桂5g、巴戟天12g、肉苁蓉12g。因近春节,予20剂,水煎服。
节后未再诊。
按:此案亦多变,一变肝寒,二变肝热,三变肝肾阴虚,虚风上扰,四变阴阳两虚,虚风内旋。
一诊脉弦而拘紧,此脉痉也,弦主肝,拘紧为寒。肝开窍于目,经络布胸胁,上达于颠。肝经寒逆而头晕痛,胸闷痛憋气且空悬,目不喜睁,畏寒身冷。肝与心,乃母子相生,俗皆知木火扰心,鲜云木寒扰心。肝寒亦可扰心,其他如肝血虚导致心血虚、肝气虚导致心气虚、肝阳虚导致心阳虚、肝阴虚导致心阴虚、肝风内旋走窜于心、肝热导致心热等,皆为母病及子,肝病传心者也。
乌梅丸补肝之阳,益肝之体,故予乌梅丸主之。然头晕痛较甚,且脉拘紧而痉,故于方中加蜈蚣、全蝎等息风解痉之品,服后头之晕痛即止。
二诊由肝寒一变而为肝热,缘何迥异耶?盖肝为阴尽阳生之脏,内寄相火。若肝寒,则相火内伏,此即“积阴之下必有伏阳”。伏阳郁而化火,乃成寒热错杂之证。厥阴寒热错杂,既可从阳化热,亦可从阴寒化。寒热进退之判断,可从多视角观察,如厥阴篇中四肢厥几日、热几日,以判寒热之进退;亦从咽痛、饮食、吐利、小便色泽、躁烦、脉象等判断阴阳之进退。此二诊而为肝热者,即厥阴热化,因脉弦有力且寸旺,乃肝热上灼,故予龙胆泻肝汤清其肝热。
三诊,肝热清,阴虚阳亢化风之象又起。何以知为肝阴虚?脉弦细数也。弦属肝脉,细数乃阴虚阳亢之脉,故予养阴柔肝之剂治之。
四诊,间隔两年,脉弦而涌者,乃阴不制阳而上涌,阴虚阳亢,内风已成。风阳扰心而心空悬,惕惕不安;神志不宁而好哭、恚怒;肝阳扰窍而目畏光。宗三甲复脉汤,滋阴潜阳,平肝息风。
五诊,虽涌象已敛,但寸尚旺,知阳亢未靖;然背又冷,知阳亦不足,故仿地黄饮子之意,阳生阴长,引火下归水中。起伏跌宕,病机多变,皆以脉为主判断病情之转换,若守效不更方,岂不误人。
例7:肝阳馁弱
王某,男,35岁,赵县人。
2002年10月9日初诊:1个月前突发膻中处痛甚,呼吸困难,出冷汗,四肢冰凉,急往县医院,诊为急性心梗,用尿激酶后缓解。现仍每日频发胸痛,憋气,不能劳作。
脉弦按之无力,舌可苔白。
证属:肝阳虚,经脉不通。
法宜:温肝通阳。
方宗:乌梅丸加减。
乌梅7g 桂枝10g 当归12g 川芎8g
炮附子30g 细辛6g 党参12g 川椒5g
炙川乌15g 干姜6g 黄连9g 黄柏4g
2003年1月22日二诊:上方加减共服106剂,诸症消除,劳作如常,脉弦缓,停药。
按:弦脉主肝,无力阳虚,故诊为肝阳虚,肝经布胸胁,经脉不通而胸痛,憋气,予乌梅丸温肝通经,历百余剂,脉起症消。此当属肝厥心痛者。
例8:肝阳虚馁
谭某,女,40岁。
2002年7月2日初诊:胸痛,心慌,无力,气短,畏寒,头痛,腰痛,嗜睡,耳聋。ECG:T波广泛倒置。
脉两关弦细小迟无力,寸尺皆沉细无力。舌尚可,苔少。
证属:阳气虚馁,气血不足,肝失升发。
法宜:温阳补血,益肝肾。
方宗:乌梅丸加减。
乌梅5g 细辛4g 生黄芪12g 干姜5g
炮附子10g 川椒5g 黄连8g 党参12g
桂枝9g 当归12g 白芍12g 鹿角胶15g
肉苁蓉12g 巴戟天12g
12月19日二诊:上方加减共服102剂,症状消失。ECG:T、Ⅲ平,其他导联正常。
按:脉沉细无力,乃阳虚阴血不足。关弦者,肝失温煦濡养而拘急,然按之无力,知为肝虚所致。母病及子,心阳亦虚,致胸痛、心慌、气短。肝为罢极之本,肝虚,一阳不升,致身懈惰无力、嗜睡、头痛。肾虚则腰痛、耳聋。方取乌梅丸,温肝之阳,参芪益肝之气,助肝之用,使一阳得升,春令得行;乌梅、当归、白芍补肝之体;鹿角胶、巴戟天、肉苁蓉温肾且益精血,亦助肝之用;黄连泻伏郁之相火。春生令行,万物生机勃发,升降出入调畅,故诸症得安。
例9:肝阳虚馁,血行凝泣
付某,女,54岁,河南郑州人。
2004年9月3日初诊:胸背痛如刺,胸闷,心悸,重时不能平卧,多汗。血压波动,午后4~8点血压较高,在160/90mmHg左右。血压高时头晕。ECG:T、I、L、V2~V3双相,V4~V6低平,ST、Ⅰ、Ⅱ、Ⅲ、L、V2~V5低平。现服美托洛尔、单硝酸异山梨脂、丹参滴丸。
脉沉小弦紧,按之无力,舌嫩绛少苔。
证属:肝阳虚馁,血行凝泣。
法宜:温肝,令其疏达。
方宗:乌梅丸加减。
乌梅6g 干姜5g 黄连8g 川芎7g
炮附子15g 细辛5g 黄柏3g 丹参18g
桂枝10g 党参12g 生蒲黄12g 巴戟天12g
川椒5g 当归15g 水蛭10g 淫羊藿10g
蜈蚣10条
12月24日二诊:上方加减共服药90剂。症已不著。脉弦缓,舌可。为肝阳已复,寒凝已解。ECG:T、V2~V4双相,ST、V2~V5低。
按:冠心病,可因心本身病变所致,亦可由其他脏腑传变而发。《灵枢·厥病》所载之肺心痛、肾心痛、胃心痛、肝心痛、脾心痛,即脏腑传变而发者,肝与心,母子相传,肝寒、肝热、肝阴血不足、肝气虚、肝气郁结、肝阳亢逆等病变,皆可引发心痛。
《素问·经脉别论》:“一阴至,厥阴之治也,真虚㾓心。”㾓心,即心酸痛,乃因厥阴真气虚弱使然。
此例何以用乌梅丸治心绞痛?因肝之阳气虚馁,致心阳不振,心脉不畅而心痛。
何以知为肝阳虚?以脉弦而无力得知。此案脉沉小弦紧,乃寒凝收引之象;弦而无力,乃肝阳虚也。肝经布胸胁,致胸闷痛;肝病及心而心悸。血压酉时高者,以阳气渐消,阴气渐盛之时,阴盛血脉敛涩收引故血压可高;夜半以后阳始升,脉得阳之温煦而舒缓,故血压不高。看来,血压的波动,与阴阳节律密切相关。
肝乃阴尽阳生之脏,阳气始萌而未盛,故常见肝阳虚馁。乌梅丸中,桂、附、姜、椒、辛五味热药,重在温振肝阳,以复肝疏启舒达之性。党参补肝之气,当归补肝之体,益肝之用。乌梅酸入肝,补肝之体,敛肝之亢。既然肝阳虚,为何反用苦寒泻火之连、柏?因肝内寄相火,肝阳馁弱,不得升发疏泄,内寄之相火必郁而为热,此即积阴之下必有伏阳。既有阳虚之寒,又有相火内郁之热,故成寒热错杂之证。
肝的功能甚广,凡人之气血运行、饮食消化、精神调畅、津液敷布、冲任调和、气机升降出入,皆赖肝之疏启敷和。肝失调,则产生诸多病变。而乌梅丸乃厥阴病之主方,因而乌梅丸有广泛作用。若仅以驱蛔、下利言之,乃小视其用耳。
仲景于厥阴篇提纲证中,明确提出,厥阴病可导致气上撞心、心中热痛。故用乌梅丸治冠心病心绞痛,当无异议,我屡用此方,疗效肯定,且有些取得意想不到的突兀疗效。
我使用乌梅丸的主要指征为脉弦无力。弦主肝,无力为阳气虚。
例10:阳虚饮泛,血行凝泣
张某,男,65岁,河南人。
2004年5月24日初诊:2002年心梗,诊为冠心病心衰。肝剑下4cm,肋下3cm,脾肋下2cm。心电图:右束支完全传导阻滞,广泛ST-T改变,P波双峰。现胸闷痛牵背沉痛,憋气,不能平卧,常夜间憋醒。咳喘,多泡沫痰。畏寒肢冷。下利日3~5次,饮奶亦下利。小便少,每日尿量在200~300mL之间。下肢浮肿(+++)。睾丸肿如拳,足不能穿鞋。
脉左微弦无力,右脉似有似无。
舌暗苔糙,唇紫。
证属:阳虚水泛。
法宜:温阳利水。
方宗:桂甘姜枣麻辛附汤加减。
桂枝12g 麻黄6g 细辛6g 炮附子18g
炙甘草7g 干姜6g 茯苓15g 白术12g
椒目10g 红参12g
5月31日二诊:上方共服7剂,呼吸较前顺畅。烦热,醒后汗出,尿量增至每日400mL。上方加山茱萸18g、泽兰18g。
6月7日三诊:服上药7剂,憋气、腰痛、虚汗、饮食均有好转,他症无效,肿仍甚,尿量每日增至700mL,腹泻日二次。脉左稍弦无力,右仍似有似无。
桂枝10g 炮附子30g 干姜6g 炙甘草6g
红参12g 茯苓皮30g 白芍10g 山茱萸30g
椒目10g 生蒲黄12g 泽兰15g
6月21日四诊:上方共服14剂,夜间憋气,得嗳则舒,已可平卧,咳喘、畏寒、虚汗皆减,尿量可达900mL。脉力较前略增,上方30剂,带药回原籍。
8月30日电告,一直服上方,病情逐渐平稳,肿消大半,尿量可达1200mL,后未再诊。
按:心衰较重,呈一派阳虚水泛之象,故以温阳为要务。二诊身见烦热,虑阳暴脱,故加山茱萸反佐之。三诊去麻黄之发越阳气,恐水病脉暴出,阴阳离决而亡。若此证加服黑锡丹更好,惜已无此药。
例11:心阳不振
杨某,男,24岁。
2006年6月2日初诊:胸闷、心悸(期前收缩)。脉弦缓两寸弱,舌嫩红少苔。
证属:心阳不振。
法宜:温通心阳。
方宗:桂枝甘草汤加减。
桂枝12g 炙甘草9g 党参12g
6月16日二诊:上方共服14剂,胸闷、期前收缩已除。脉弦滑两寸沉,舌嫩红苔白少。
桂枝12g 炙甘草9g 半夏12g
6月23日三诊:上方共服7剂,云第2方不如第1方效佳,又偶有胸闷、心悸。脉弦数而略涌,两寸仍沉。
桂枝12g 炙甘草10g 党参12g 生黄芪12g
山茱萸15g
7月7日四诊:上方又服14剂,胸闷心悸除,寸脉已起,涌势已平,上方继服14剂。
按:首诊以寸弱且胸闷心悸而诊为心阳不振。寸为阳,主上焦,为清阳所居,寸弱,知为上焦阳气不振。何以不言肺气虚而言心阳不振?依脏腑辨证,并无咳喘的肺经症状,故不诊为肺气虚,而心悸属心经症状,故诊为心阳不振。予桂枝甘草汤辛甘化阳,温通心阳;加党参者,益心气。方药对证,效果较佳。
二诊脉滑,滑脉为阳,本应视为阳气来复之象,反断为痰,方中去党参加半夏。半夏味辛,能走能散,本为心气不足之虚证,反予走散之半夏,仍虚其虚,故效不如前方。脉转而有涌动之象者,乃虚阳易动,半夏之走散,扰动虚阳,故而脉略涌,故加山茱萸以敛其浮动之阳;因寸脉仍不足,故仍予首方,更增黄芪以升补,继服一月而安。因是本校学生,知情况稳定。
此案本非大病、重病,但体现了以脉诊为中心的这一学术思想,故录之。
例12:肝阳虚馁
张某,女,54岁,平山县人。
2004年9月24日初诊:胸痛、心悸、闻声(如电视声音)则惊怵,活动则心痛剧,头晕痛,耳鸣,低头时后头紧,多汗。
2004年9月15日冠脉造影:右冠开口处狭窄50%。9月13日心电图:低电压,T、Ⅰ、Ⅲ、aVL、aVF、V4~V5低平。
脉弦涩无力,右脉因血管造影损伤,已不足凭。
舌绛,舌中无苔。
证属:厥阴虚馁。
法宜:温补厥阴。
方宗:乌梅丸加减。
乌梅7g 炮附子15g 桂枝10g 干姜5g
川椒5g 细辛5g 当归12g 党参12g
生黄芪12g 黄连9g 生龙骨18g 生牡蛎18g
11月5日二诊:上方先后加桃仁12g、红花12g、蒲黄12g、丹参18g,共服42剂。症减未已,脉转缓滑,舌转嫩红而润。上方再加巴戟天12g、肉苁蓉12g。
11月11日三诊:上方又服35剂。症除。心电图大致正常。一般活动均可,天天操持家务。
按:厥阴经,当包括足厥阴肝与手厥阴心包二经。心包为心之宫城,心之外护,代心传令,代心受邪。此案诊为厥阴虚馁,主要指足厥阴肝,而手厥阴心包经含于其中。
肝虚则魂不安,闻木声则惊,如人将捕;厥寒上逆而头晕痛、耳鸣;肝虚疏泄太过而汗出。手足厥阴皆寒,脉绌急而心痛,神不宁而心悸。
为何诊为厥阴虚寒?脉弦主肝,涩而无力乃虚寒,涩乃阴盛血行凝泣,其舌绛,亦血行凝泣之征。
首诊予乌梅丸,温补肝阳,增龙、牡以安神魂且止汗。虽有血泣,未加活血之品,以阳虚而血凝,血得温则行,故首诊未加活血之品。服温阳之剂后舌仍绛,又加活血之药。迭经温阳活血,瘀血渐行,舌色由绛而转红润,脉转缓滑,知寒凝渐退,阳气渐复。前后共服87剂,症方消,心电图转趋正常。
上述医案基本反映了我学术上并非特点的四个特点,即:
坚持以中医理论为指导的辨证论治体系。
坚持以脉诊为中心的辨证论治方法,方无定方,法无定法。临证首分虚实,谨守病机。
崇尚经方。
既非特点,为什么还要写出来?无非是对学术异化的抗争和发自心底的一声呐喊。我毕生献身于中医专业,也深深地热爱中医事业。我翘首企盼中医的振兴而不是摒弃。
我这里要郑重声明,我所写的医案是真实的。这仿佛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蛇足之言,在学术腐败的现今,我不得不写上绝非假冒杜撰。
今天是2007年1月1日凌晨,我已70出头了。名利已然无缘,还辛勤写书,只因与中医的一份情缘。
2006年春节,我戏写副不讲对杖平仄的打油楹联贴在门上:上联:虽未隐居山林尘念确已渐淡宁静方致高远;
下联:本已退休赋闲还忙看病著述总因未了情缘;横批:怡然陶然。
权作我内心写照,亦是著此书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