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演技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来的时候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于是养成了习惯似的就顺手打了电话给夏母。不到十分钟工夫，夏母又拎着一堆东西到了门口。公主病什么的，真的是不用学就可以有的。

夏母带来了一个很华丽的袋子，大红的颜色，像是什么很高级的补品。

“小孟的奶奶不是快过生日了？这是我托人从东北带来的高丽参，你看看多大一棵啊。”夏母打开袋子，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一根又白又胖的人参用红线绑着，十分讨喜。

“这么大的人参，这得多少钱啊？”她惊讶地问。

“不贵，我有熟人嘛，才两万出头儿。”夏母比了个V字手。

她顿时眼前一黑，一根人参，要两万？“妈，你没被人坑吧？怎么这么贵？”她只觉得胸闷气短。

“怎么会？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高丽参，你看看，这上面还印着韩国字呢。”夏母指着盒子上的外文说。

她看了一眼，确实像是韩文，只不过她也不认识，不知真假。

“人家老太太八十大寿，咱们不表示一下怎么成呢！要是再像前两年送那么穷酸的礼物，你肯定还得被那些亲戚背后议论，咱们今年就送一把大的，省得他们总觉得咱们嫁过来就是为了钱。”夏母道。

她心中一酸，所以这个母亲永远都是最为了女儿着想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小心地把那人参放好，虽然她根本不觉得那个病入膏肓的孟奶奶还用得着这个人参补药。

夏母吃了饭便又去参加她的同好会了，本来还打算再做一顿晚饭的，可被她用孟樊铎晚上有应酬的借口拒绝了。他们已经约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所以她是坚决不会再让那家伙吃一顿白食的。

下午又看了看电视实在是无聊，便又躺下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候天色已经暗了，由衷感慨下自己现在快成猪了，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这贵妇生活还能再没意义一点儿吗？

于是想起上辈子还是李琳的时候，每天早上7点钟爬起来，匆匆忙忙地出门挤公交换地铁，连早饭都是在路上随便吃的。辛辛苦苦上一天班，晚上回家时候还得再挤一次一样的公交换一样的地铁，披星戴月地回到家还得自己做饭。天冷的时候最惨，从外面回来全身都冻透了，可一进家门却一点儿温暖都没有，屋里屋外一样地冷。那时候因为太冷，她无数次地窝在被窝里用个小电热杯在床上煮泡面，连汤带面地一股脑儿喝下去，身上才有了点儿暖意。她一直想给那个小屋再买一个电暖气的，可却一直都没买，不是因为电暖气贵买不起，而是心疼那个电费。

人与人真是不能比啊，可此一时彼一时，谁又能说究竟哪个是幸运，哪个是不幸呢？

她站在阳台上望着夕阳，夏末秋初，晚风也渐渐夹带了丝凉意。今年的冬天也还是会一样地冷，但是还好，此刻她有一个这样温馨的家。

忽然觉得很幸福，是庆幸，更是余幸。

门口有转动钥匙的声响，她知道是孟樊铎回来了。没有转身，连招呼都懒得打，她依然双臂扶着阳台，远望。很快就会好的，这个家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属于她的。所以现在就再忍耐一下吧。她这已经是不劳而获了，见好就收是一种美德。

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走近了她，脚步渐渐放缓，然后停住。她回头，见到他手上捧着一个紫色的小花盆，里面种着如昨日一样美丽的薰衣草。

他伸手把花盆递到她面前，一仰头，不情愿似的嘟囔了一句：“喏。”

她接过花盆，双眸清亮如雪，却只是有点儿呆地望着他。

“还你的，昨天你的花被孟妍拿走了，我说要还你一盆的。”他别扭地开口。

不知怎的，她见到这个样子的孟樊铎，竟笑出了声来。

这个笑既是被他那副傲娇又别扭的神态逗的，另一方面却是单纯地觉得这事情很好笑。他身为她的前夫把她甩了之后，又亲手送她一盆招桃花运的薰衣草。

他的人生还真是泾渭分明啊。

他被她的笑惹毛了，皱着眉头问：“你笑什么？”

她急忙忍着笑道：“没什么，呵呵，谢谢你。”

“夏竹溪，你别以为我这是对你好，我只是不想欠你的而已。”他又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她却笑得更厉害，只好把那花放到阳台上，然后摆手道：“没有没有，你放心，我绝对没误会。”然后又转过脸看着那紫色的小花，嘴角弯弯，“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个还礼，我收下了。”

孟樊铎奶奶的八十大寿安排在泽园，一个有山有水风景如画的度假山庄。老太太喜欢安静，所以孟樊铎的老爸孟锡明特意抽出了时间把全家人都叫到了这个山庄，正好一个周末，祝寿加度假全有了。

夏竹溪其实挺兴奋的，毕竟泽园这种地方是她上辈子想都没敢想的地方。只记得好像有一次，在一本杂志上看到过介绍，标榜说是什么当代人建的大观园一类的，还放了几张泽园里面的照片，落霞孤鹜，秋水长天，当真是美得仿若一个世外桃源。那时候她还和同事们开玩笑，说这地方进去了会不会邂逅一个贾宝玉，她还被同事们笑话说现代人哪还有稀罕宝哥哥的，邂逅个宝马哥才更实际。

于是现在她就正坐在一辆宝马里，用余光瞥了一眼开车的孟樊铎，这么帅的一张脸还开个宝马，这要是被她以前办公室那些花痴女同事见到了，那得激动成什么样啊？

只可惜，这个开着宝马的高富帅她无福消受，她还是默默企盼自己能早日遇到个宝哥哥吧。

车开进了泽园才发现这园子真不是一般大，怪不得竹林花丛小桥流水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个精华集成版的苏州园林。于是就更加兴奋了，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似的，每错过一个好看的景致她就忍不住轻叹一声“唉！”……“哎呀！”……“啧！”……

孟樊铎终于不耐烦了瞥了她一眼：“你别一副刘姥姥的样子行吗，泽园又不是没来过？”

她噘起嘴瞪了他一眼：“我就是刘姥姥怎么了？我这是大难不死珍爱生命。哎，你小时候没写过那个话题作文吗？”

他面无表情地问：“什么话题作文？”

“熟悉的地方有没有风景？”她说完扑哧一声笑了，又道，“不过你这种人肯定作文写超烂的，当我没问。”

孟樊铎提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却忽然又压了下去，转而低声说：“你还有空想那些没用的，还是好好准备下见我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他们吧。”

这话好似当头一棒，她被打得立刻星星满天飞了。

是啊，孟家那么庞大的一个家族，那么多亲戚，她见都没见过，都不知道谁是谁，一会儿可怎么办啊？于是噘着嘴说：“反正我就跟你身后，你打招呼我附和，你要是敢落井下石，我就不怕说漏嘴。”

“夏竹溪你！”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是极快速地又转了回去。

她就这么发现了他的软肋，顿时心里的不安一扫而空。笑嘻嘻地走下车，伸出手挽起他的手臂甜甜地说：“老公，你可得好好照顾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刘姥姥啊！”

迎面就见到一对中年夫妇走下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男的矮而胖但是憨态可掬，女的却又高又瘦又漂亮，一看便是遗传了孟家的优良基因。所以这应该是孟樊铎的姑姑，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姑姑。她听夏母说孟樊铎有两个姑姑，一个嫁给了A城里另一大显赫家族程家，可是好像也没怎么促进程孟两家的友好关系；另一个姑姑嫁给了个香港人，明明离得很远却总是隔三岔五地回娘家。

见到孟樊铎和夏竹溪，这位姑姑摘下了镶着钻的大墨镜，露出了一脸堪称经典的浓妆。这妆容、这打扮，干脆去拍个老年版时尚芭拉都够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拼了命地如此打扮，究竟是因为太自信还是太不自信呢？

“樊铎，哎呀好些日子不见可想死我了。”她把手从老公的臂弯里抽出来，热情洋溢地搭在了孟樊铎的肩膀。眼神热切，却看都不看夏竹溪一眼。

来者不善。夏竹溪开始有点儿意识到今晚这个不是寿宴，更像是个鸿门宴了。

孟樊铎一笑，乖巧又帅气：“四姑姑，你还是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啊，是不是又跑去欧洲打羊胎素了？”

四姑姑娇俏地一笑：“这死孩子，一见面就接我老底啊！羊胎素早就过时了，我现在打的是……”她故意闭了嘴，不说下去了。

一旁夏竹溪听得十分着急，于是一不小心就接话问道：“是什么呀？”驻颜术对女人而言绝对比一切都重要。

四姑姑这才看了一眼夏竹溪，笑道：“怎么，竹溪你也感兴趣啊？你还年轻，不用打这些也还能撑个几年。等什么时候樊铎看不上你了要甩你的时候，你再来问我也不迟。”

她本来应该生气的，可却忍不住笑场了。这话说的，这不就是现在吗？于是她边笑边看向身边的孟樊铎，意味深长。嘴上却说：“老公，那你觉得我还用得着这东西吗？”说完了还故意洋娃娃似的眨眨眼。

孟樊铎的脸微微抽动一下，随即大笑着看向夏竹溪，眼里满满的是宠溺，他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问：“你觉得呢？”

她被这小子瞬间爆发的演技惊到了，原来他竟是位影帝。

“啧啧，当着长辈的面就这么打情骂俏，樊铎啊，你被这媳妇带得也没规矩了。”四姑姑斜眼道。

“哪有啊，我们都是以姑姑和姑父为榜样呢。”夏竹溪立刻接话道。

扑哧一声，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姑父也笑场了。四姑姑明显不满地瞪了一眼姑父，却被姑父拉起了手臂，“好啦，快点儿进去吧，老太太肯定等孙子孙媳都等急了。”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些南方人特有的自娱自乐式的调侃意味。

夏竹溪眉眼弯弯地对着姑父一笑：“姑父好！”

漂亮的女孩子撒娇就是人人都爱，尤其是中老年男人更加地爱。果然她这么一笑，姑父立马乐得合不拢嘴，关切地问道：“竹溪，听说你前阵子出了车祸，现在身体还好吗？”

“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嘛嘛地！”她故意学着广东话的味道俏皮地说。

姑父又是哈哈一笑，胳膊肘却被姑姑狠狠地一撞，只好收起笑意，却还是免不了抛过来一个滑稽的眼神。

很好，四姑姑家现在是攻陷了一半，她不会孤立无援了。

四个人一起进了屋，古色古香的大厅，精致雕花的檐廊。进了内堂就见到一群人围坐在屋内，一屋子人的脸色没一个是好惹的，正中央的软榻上侧卧着一个头发全白的精瘦老人。夏竹溪又是心中一阵唏嘘，这架势摆得太应时应景了，真有种穿越感，这还是社会主义社会吗？

老太太身边紧挨着坐的就是孟妍，一看到他们进来立刻招手道：“竹溪，快过来，奶奶刚刚还提到你呢。”

夏竹溪看了一眼老太太，眼神又扫过两旁的人，两对中年夫妻，一左一右地坐着，目光也都看向她。左边的男人派头很足，一副硬朗的身形不输年轻人，脸上也是红光满面的，身边的老婆也十分美丽，打扮得虽不像四姑姑一样具有攻击性，可仍是十分有贵妇的范儿。右边的男人则苍老许多，更瘦更精练，一双眼睛平平静静的，无波无澜，却又散发着着洞悉一切的光。他身边的女人打扮得也更朴素，和老公一样神色安然，又一样地带着股深不可测的气质。

她迅速思索了下，初步判定右边的男人和女人才是孟樊铎的爸妈，可又带着些不确定，这样一个瘦骨嶙峋快成人干一样的小老头儿，就是A市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孟锡明？

果然，身边的孟樊铎很乖巧地看着中间老太太开口道：“奶奶。”然后又转过脸向着右边的夫妇道，“爸，妈。”最后才转过脸对着左边的夫妇道，“三叔，三婶。”

他每说一句，她就顺应着把脸转过去微笑着示意。可惜回应都十分冷淡。

只有老太太颤巍巍地伸出手来，对着夏竹溪道：“竹溪啊，过来奶奶这边。”

她温顺地走过去，坐在老太太身边，甜甜地叫一声：“奶奶。”

老太太笑了，满是皱褶的干枯的手摸着她的脸颊：“听说你病了？看这脸色白的，吃药了吗？”

原来老太太不知道她出车祸。这家人撒谎都是高手啊，都成精了。只好顺着说：“没什么事儿，我这不挺好的吗？奶奶，我可想你了！”

老太太乐了，那笑容很真，看来是真稀罕她的：“我想去看你啊，可小铎他妈不让，说我去了你就不能好好休息了。你看看这都说的什么话？”

一旁孟樊铎的母亲赔笑道：“你老人家身子也不好，你去看竹溪，还得让竹溪为你操心不是？”说着看向夏竹溪。

夏竹溪一边笑呵呵地道：“是啊，还是妈你想得周到。”

一边心里忽然恨得牙痒痒，这么一说起来她才意识到，她出车祸住院到出院，他们孟家的人一个探病的都没有，居然还好意思编这种谎话骗老太太，这个妈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一家子，都是演技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