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撩妹不成反受辱

“然后呢?”唐诗很给面子地追问。

唐一霎冷冷一笑,唯有一双黑曜曜的眼依稀透出昔日流波岛大小姐的风采,“然后,阁休一路对我照顾有加甜言蜜语,我们互生情愫,我傻傻跟他回到神机铸剑山庄。”

起初也是浓情蜜意。

他未露出真面目,尚肯对她敷衍二三。晨起与她游园赏花,暮下同她对月举杯。繁忙时,他处理事务,她在一旁看书写字;闲暇时,他带她看戏喝茶逛这旸州的大街小巷。

山庄有一女名唤赵袖儿,其父是神机山庄的大管家。大管家是一个连阁休都敬重的长辈,连带得赵袖儿身份水涨船高,日常一副神机山庄大小姐的做派。

赵袖儿自小倾慕阁休,自然看唐一霎百般不爽。只是碍着阁休,不敢明目张胆,仅私下对她冷嘲热讽——

“听说流波岛是荒蛮无礼之地,想来你也是个不懂规矩的。”

“休哥哥说是同你在路上相遇,我瞧着,莫不是你不顾脸面一路追随休哥哥而来?”

偏偏人前这赵袖儿温柔可人,对唐一霎更是热情亲切,一霎若是发作恐怕着了她的道,故此忍着,几乎内伤。

后来,她同阁休的感情日益深厚,在他的哄骗下,她道出流波岛缎华泉的密道所在。然后,阁休的态度就渐渐变了:先是经常事务繁忙,而后对她避而不见,偶然相见,神情冷淡,一霎多说两句他便觉不耐烦。

山庄里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对她也不再以贵客相待,茶水短缺,饭菜也日益粗淡。赵袖儿更是嚣张,三番两次嘲讽她赖着不走,甚至妄图将她当丫鬟使唤。

她堂堂流波岛大小姐,自小金尊玉贵养着,何曾将一个小小的铸剑山庄放在眼中?不过念着与阁休的情谊一忍再忍,如今情谊不在,她何需再忍?

唐一霎不日便收拾行李离开,谁知临行前,赵袖儿带人将她拦住——

“偷了休哥哥的昆吾剑还妄图逃走,给我拿下。”

昆吾剑是神机山庄的宝物,据说由西戎献给周穆王,而后流落民间。此剑长欠有咫,切玉如泥。

一霎浑身上下只得一小小包袱,有没有藏住昆吾剑一目了然。很明显,赵袖儿不过栽赃陷害。闹到了阁休面前,她散开包袱以示清白,阁休却说:“谁知道那有没有藏在其他地方呢?这些日子也就你一个外人入过藏剑阁。”

刹那间唐一霎明白过来,不是赵袖儿栽赃陷害,是阁休,她倾心相待的阁休,要栽赃陷害于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一霎冷笑。

她被关入山庄的水下地牢,她以为阁休想从她身上再得到点什么。当大师兄沈长风被抓进来的时候,一霎方醒悟过来——阁休是拿她做诱饵,引得大师兄出岛寻她。

阁休觊觎大师兄身上的胧笛。

有进入流波岛缎华泉的密道,有聚水的胧笛,何愁不能悄悄运出缎华泉?从阁休踏入流波岛的那一刻,他就在算计,为了这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缎华泉水,当真是费尽心思。

唐一霎被关押的这一年里,靠着缎华泉水,阁休铸造了五柄绝世好剑,神机山庄自此扬名天下。神机一剑,成为多少剑客梦寐以求的兵器。

一霎被阁休遗忘在冰冷潮湿的地牢,然而,赵袖儿始终记着她。

也许是阁休从不曾正眼看过这管家之女,赵袖儿满腔情谊付之东流,一腔热血怒火尽数发在一霎身上。每隔几日,赵袖儿便来羞辱她几次。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发现鞭打唐一霎也无人过问后,赵袖儿拿刀划在了她脸上。

那是一霎永远忘不了的切肤之痛,深入骨髓。

赵袖儿望着满脸鲜血的她笑盈盈说:“你以为休哥哥不知道我对你做的事吗?他知道,他都知道,地牢是禁地,没有他的默许我又怎么好频繁进入呢?他甚至暗示我杀了你,可是啊,我觉得留着你一条命更有趣。”

越痛,唐一霎笑得越大声。她笑自己有眼无珠,与人无怨!

——

说起往事的唐一霎双目通红,似要滴出血来。

唐诗听着,觉得自己委实残忍了点,怪不得读者喊她“后妈”,经常威胁要寄刀片过来。瞧这多漂亮一姑娘,被她折磨成这样。

“阁休的缎华泉水快用完了。”唐诗剧透了,“他会给你喂食忆蛊,把失忆的你重新丢回流波岛。”

“他想故技重施?”唐一霎已顾不得追问唐诗如何知晓,捏紧拳头冷笑,“他有大师兄的胧笛,知道流波岛的密道,还要我做什么?”

“你爹爹唐嘲风也不是吃素的,胧笛无故吹响,缎华泉水莫名流失,他哪里能不警惕?立刻就派工匠填了密道,现在流波岛已经没有密道了,阁休想要缎华泉,非得重新想法子不可。”

有了唐诗的点拨,唐一霎顿时知道阁休想干什么了,“是啊,再变翩翩公子骗我一回。赢了流波岛大小姐的芳心,何愁不能再入流波岛?”

流波岛有三环,环外是碧波大海,三环无人居住,设重重守卫;二环住流波岛居民,皆奉唐嘲风为主;然后岛中心才是巍峨的流波城,城中藏有缎华泉,别说岛外之人,就是流波岛居民都无缘得见。

阁休假装商人,入得二环岛与居民贸易来往不在话下,想入岛中央的流波城却是难如登天。

“他休想再利用我!”

唐诗很抱歉地看着她:“可是届时你什么都不记得,恐怕会再次爱上他。”

唐一霎面目狰狞,一道道刀疤仿佛即将破肉而出,“不,我宁死也不要再爱上他。”

“你这么痛苦,吃下食忆蛊忘记前尘往事,未必不是好事。”唐诗开始同情她。

“不,我不会再爱上他,也不会想忘记他。我要记着他的绝情绝义,记着他的残忍冷酷,有朝一日必十倍偿还。”

“想得和我一样啊,不愧是我创造出来的人物。”唐诗微笑安慰唐一霎,“你会达成所愿的。你的容貌想必也能恢复,听说缎华泉美容养颜,祛腐生肌应该可以吧?”

唐一霎摇着头,“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而已。缎华泉确实神奇,日日用着或可美容养颜,但对我这长达两年的旧伤疤,恐怕没有多大用处。”

唐诗想着,回头得给缎华泉加上这一功效。

唐一霎却说:“容貌于我已经不重要。我宁愿留着一脸刀疤,看那阁休对着一张丑陋容颜如何扮演深情款款!”

这个恐怕不行,唐诗默默想:女主角怎么能不漂亮呢?

原是写稿写累了,寻一处蓝天碧水的清净地儿散散步,不想误入了神机山庄的地牢,见到了她笔下的女主角唐一霎。

摸着良心说,唐一霎委实惨了点。

回去之后,唐诗就在稿纸上写——

食忆蛊是一只小小胖胖的虫子,阁休命人按住唐一霎,逼迫她吃下去。一霎拼死不得挣脱,又哭又笑,指天发誓:“阁休,你最好祈祷这虫子将我的记忆吃干净,但凡我想起一点,必将你碎尸万段。”

昏迷的唐一霎被置于一叶扁舟之上,飘摇在一望无际的东海之上,两日后,终于被流波岛守卫发现。他们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大小姐,身上脸上布满数不清的鞭痕刀疤,伤痕累累有旧有新,可见一直遭人凌虐。

此事震惊流波岛,岛主唐嘲风见爱女如斯,痛心不已。

他将唐一霎送入缎华泉。

缎华泉在竹林深处,浑然天成,一口泉眼汩汩冒水,热气蒸腾,积年不散。唐嘲风在旁边建一处木屋,里头砌浴池,引了缎华泉,专供唐一霎沐浴。

一霎在缎华泉水中泡着,温热的泉水抹去了她浑身上下的疤痕,娇嫩细腻的肌肤宛如新生。她沉下去,泉水没顶,有泉水流进耳朵,“刺啦”一声,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尖叫着逃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泉水,汹涌而至的记忆,一下子将她空白一年的记忆填满。

她在水里霍然起身,仰天大笑:阁休啊阁休,你梦寐以求的缎华泉水果然是好东西,不仅还我肤如凝脂,更令我想起与你的种种仇怨!

写完之后,唐诗小心翼翼套上笔帽,然后将这钢笔串线戴在脖子上。

这不是普通钢笔,它是一支神笔,正是这支神笔带着唐诗穿行于两个世界。唐诗将它当成宝贝,时刻不离身。旁人倒觉得她十分个性,配饰与众不同。

她将刚刚写下的文字录入电脑。

编辑周芷若在线上扣她:唐诗,莫要忘记参加后日宋词的新书发布会。

唐诗在电脑前拉长脸:知道了。

其实唐诗最想说的是宋词的新书发布会关她什么事?但这是公司安排,她必须参加。

怨只怨她叫唐诗,他叫宋词,现成的CP炒作。唐诗自出道起就记得自己的名字时刻同宋词捆绑在一起。但凡一方有新书上市,她同他扑朔迷离的暧昧关系便被提起。

扑朔迷离个屁,她同宋词实际再清白不过。

她有今日的地位着实不易,说起来除了有满身才气,公司的力捧也功不可没。她是谦虚的,一直知道这世上会写故事的人多不胜数,有些人之无法出头只是缺乏运气,比如遇不到一个好编辑和一个有实力的公司。

所以,公司的一些安排,只要不触及底线,唐诗都是配合的。

她甚至把宋词的这本《任我行》拿出来读了一遍,又是凡人修仙文,宅男们的最爱。唐诗不好这一口,翻了几页便失去了兴趣。不过记者要是问起来,她至少能说得出男女主角的名字。

这也是高估了现场记者。

发布会这日,有记者笑盈盈问宋词:“书中女主角的原型可是唐诗小姐?”

他奶奶的,每次新书发布会都有这种问题。唐诗穿长裙,坐在一旁装鹌鹑,左右问的不是她。

宋词已经有了经验,痞痞一笑:“诗诗温柔可人,你说女主角的原型是不是她?”

底下女读者居多,看唐诗时不屑一顾,看宋词时两眼冒心。见他坏笑,一个一个捧着脸尖叫,现场气氛一派热烈。

并不是每个写手新书问世都有发布会造势。就连唐诗,也只是在新书卖得好的情况下,开一开庆功宴。如今渐渐有了名气,公司才开始安排签售会。

宋词不同,他是富二代,含金汤匙出生,他写的小说,不管好与不好,皆有发布会宣传,再不济也能印个十万八万本。何况他还长得好看,轮廓深刻,如刀斧雕凿,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管鹰钩鼻盛气凌人,活脱脱一个贵族坏公子。

不少女读者便是冲着他这张脸,哪怕把书买回去摆书架上也要支持他的事业。

唐诗也算清秀佳人,可惜喜欢看书的男生不多。

又有记者问唐诗:“诗诗每部小说的男主角皆是坏男人,可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理想型?”

唐诗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这是宋词的新书发布会,不是我的,有问题请问宋词。”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可惜后头还有节目,暂时不能松气。宋词邀请全部工作人员去五星大饭店用餐,饭后再上汗蒸房,或休息或打牌。

他一向出手大方,工作人员都爱他。

“诗诗,你坐我的车。”宋词把车开过来,是一辆极其骚包的迈巴赫。他摇下窗户,露出二世祖特有的吊儿郎当的微笑,唐诗不得不承认,生就一副好皮囊果然是有优势的。

她并不愿意坐宋词的车,不过记者还未散尽,尚在一旁虎视眈眈。宋词更是下来替她打开车门,完美展现他的绅士风度。

唐诗只得硬着头皮上车。

宋词车中有浓郁的香水味,让她不得不怀疑上一位乘客的身份。

这辆车想必载过不少女人,宋词没有女朋友,但有一大堆女性朋友,他潇洒风流,不负富二代这一称呼。

此刻他在后视镜中打量她,一双眸子灼灼生光,“你好像只有出席发布会才穿裙子。上一次你穿单肩黑色长裙,还有一次你穿吊带碎花裙……你穿裙子比穿运动装和休闲装漂亮多了……”

很会聊天,无意中提起她曾经穿过的裙子,详细到颜色和样式,果然是花丛老手。

唐诗不咸不淡地说:“世上有那么多女人穿裙子,不缺我一个。”

“不过你比她们有气质,也许是满腹诗书气自华。”

宋词不是对她有兴趣,他只是习惯性撩妹。甚至他应该十分讨厌她,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每次见了她也都调戏一两句,但唐诗就是知道,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

“谢谢夸奖。”

她的回答短小精悍,宋词一脸受伤,“诗诗,你对我这样冷淡是为何?”

唐诗微微一笑,“我不是一向对你冷淡吗?”

宋词语塞,听得她不急不缓道:“总比你背面一套当面一套的强。”

“你说什么?”他踩急刹,蓦然回首。

唐诗正好惯性向前,两个人的脸一下子近在咫尺。离得近了,看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宛如两盏琉璃灯,一下子看到他的心底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唐诗重新坐回去,脸不红心不跳,依旧是淡淡的口吻,“难道不是吗?难道你不是讨厌我?明明不喜欢我,却强迫自己笑脸相向,这叫什么?对,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