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是被一声雷惊醒的。窗外雨很大,雨声刷刷,夹杂着雷声,轰隆隆的,说是像打鼓,那是一点也没错的。有几次我觉得那雷像是劈到我的屋顶上,劈头盖脸的一声巨响,全天下骤然一亮,这时候睡也是睡不安稳的。
我闭着眼躺着,感受到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并不想离开我的被窝,我喜欢在下雨的天气里睡觉。我回忆着我的梦,那些过往真成了梦,我想到我再也见不到溜子他们,就不由嗟叹。
正想着,我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就是心里有点毛毛的,没有底的感觉,这感觉令我很不舒服。我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凉了呢,吹得我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把被子拉上去了,身上有些热,但那种没底的毛骨悚然还是没有从我心上消去。就好像有一种凉凉的风吹过的并不是我的身子,而是我的内心。
到底、到底这是什么一种感觉呢?我闭着眼睛想了想,就一下子意识到,这很像是被人偷窥了一样。
有人在看着我?
我睁开眼,刚想打个哈欠,再去打开手机看看现在是多少点了,不过我一下子就意识到不对。哪里不对呢?我呆坐着想了仅仅几秒,就意识到问起出在了哪里。
我一直是拉上窗帘睡觉的,我住在一楼,不拉起窗帘总有些不安全的感觉。所以我每次睁开眼,整个房间都是一片漆黑。可这一会我睁开眼,我明明的看到我的天花板,看到上面简简单单装着的灯泡,周围的光线虽不说是多么的明亮,但已经是很不对劲了。
我的窗帘开了吗?这么想着,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同时看向窗户,但不看还好,一看我就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的窗外,他妈的有个人影!
他是个高大的人影,甚至很壮硕,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巨大的幽灵,身后一声惊雷,全天上下又是骤然一亮,但我看不到他的脸,我可以想到,他就是这样,立在那里,看着我。
不,他不仅是静静的看着我,他还是有动作的,他把我顶窗口的木板给取了下来,这声音我是一点也没听到,他应该是站了很久,一点一点把我的钉子卸了下来,不过也有可能,是这雷太大了,我睡得太死了,完全没有听到。
他他妈的还想进来!
我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就冲向我的脑袋,我大叫一声,从床上一下就蹦了起来。那人影晃了一下,后退一步,一转身就消失在大雨里。
我光着脚,一下拧开了灯,幸好我的房间足够小,我再向前一步,一下抓起台上的菜刀,沉甸甸的,我一下冲到窗边,刷一声拉开窗帘。
我已经做好看到什么的心理准备,我竟一点也不慌,可当我向外看去时,却什么也没看到了。只见后街狭小的道路上空空荡荡,我只是拿着刀,呆呆的和黑暗对视了。
他到底走没走?我想出去看看,我走到门口,却没了主意,或许说,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放在门口上了。
“不行,我不能出去,他可能在门外,就在我的门外。”那种森森染的恐惧一下就把我给席卷了,我大叫一声,连连后退,想离那扇门越远越好。我仿佛可以看到,那个人影就站在我的门外,静静地看着我,我却看不到他。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我想打电话给孙哥,可这时候他应该在睡觉,就算是他没睡觉,我又能怎么办呢?他会下来找我,可能他会看到我们外的那个人——当然,我不能保证那个人就站在我的门外,我甚至不能肯定,那是个人。
最后我推来桌子堵住门口,坐在窗口下,手里紧紧握着那把菜刀,眼睛死死的盯着窗口,心里紧张的简直要窒息。
放松!放松!我深吸几口气,安慰自己,他妈的,你当我李驷是谁啊,是骡子是马,有种拿出来溜溜!
这么想着,还是紧张,我几乎是手脚冰凉,我盯着黑暗,他们像是潜藏着无数的黑影,只要我稍稍的一个疏忽,黑暗里的东西好像就会一下子窜出来,扑到我的窗前。
到最后我也放松下来了,因为我差不多是坐了三四个小时,实在是坐的有点困,迷迷糊糊的觉得,天亮了。
早上我骑着电动车上班,路过外面的派出所,我突然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有点后悔。他妈的,我昨晚是睡傻了还是吓傻了,我竟然想不起来我还可以报警,唉,如果当时我稍稍清醒一点,那我就不用这么傻坐到天亮了。
我坐在店里,翻着手机,想找人来帮我修窗户,正找着,听到有人叫我,我急忙走出小房间,眼前的景象让我也是微微一喜。我看到外面竟然停了好几辆车,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生意了,孙哥早就想着关门走人了,现在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一下就生出了一些朦胧的想法。
嘿,总不会是见我昨天晚上太倒霉了,特地的给些甜头来补偿补偿我吧?
可我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边洗车,一边就试着去听他们在说什么,我觉得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因为他们说的话应该是一种方言,我听不懂,反正不是广西的白话,也不是壮话。所以我听了一下,干脆就放弃了。
等到他们临走前,我听见一个男人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姑娘,你是刚刚到这的?”
我刚想点头说是,但我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我只是笑眯眯的问:“问这个做什么?你们不是这边的吧?”
我在广西带了好几个年头,我是自认为我的普通话的口音跟当地人的口音差不多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为什么总有人觉得我不像当地人呢?难道是我长相的问题吗?所以他们这么一问,我就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男人看我一眼,只是笑了,并不说话,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下午也来了好几辆车,我有些忙不过来了,全身上下都是汗湿的,衣服上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上面爬满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盐,实在是难受,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孙哥。
孙哥果然靠谱,才刚刚半个小时就来了,也是一身臭汗。我们忙了一个下午,周围的那些车主就坐在一边,使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来进行交流。我已经不想知道今天为什么人这么多,可能今天是周六吧,但至于这个周六与别的周六有什么不一样,我着实说不出来。
我注意到孙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我还想着是不是我把泡沫喷了他一身,还是这辆车上的痕迹我们怎么擦都擦不掉,可是他平时也没有这么在意这些细节啊,妈的,可能我们这儿的生意不好就是因为这样了。
等到这些人都走了,孙哥才问我:“小李啊,你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望着他,没有说什么,想了好久,才问他:“你知道什么?”
他只是淡淡地说:“哦,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晚,好像看到你窗口边上有人,但是我不敢确定......你今天的状态不大好啊。”
我急忙点头,说:“你眼神真好!所以你还看到什么了?我们用不用报警?”
他想了想,说:“先不用,怕是我也看错了,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我们的邻居喝醉了,走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今晚再看看先。不过,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我说:“这还能咋办,找人把这破窗给修了,我就他妈不信了,有酒鬼想从我的防盗网里爬进来!”
我一晚上睡得很好。
第二天来上班了之后,我看到孙哥已经在店里了,他把一个破掉床挂在树上,自己躺在吊床里,一边发着呆,一边抽着烟。
我笑嘻嘻的走上去,说:“孙哥,怎么今天来这么早?”
他扭头来看了我一眼,我一看他的脸就吓了一跳,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里都是血丝,一脸的疲惫,好像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我大惊失色,说:“孙哥,你多大年纪了,咋还给整的这样?昨晚酒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说:“差不多,昨晚都没怎么睡。”
我就不说话了,这些中年男人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得透,只当是没见着,自顾自的把我的东西放下了,从包里掏出路上买的包子,就着从家里打的白开水一阵狼吞虎咽,就吃完了。
我去外面马路的公厕洗了手,回来时就见到孙哥惆怅地说:“小李啊,最近工少嘛,你也知道,我就拖我的朋友替我留心些哪里有活干。昨天晚上我有个朋友来找我,说他在那里有份工作,我觉得你很适合。”
我挑了挑眉,不说话。
他说:“超市销售的,你干不干?”
我问在哪,他把地名和我一说,我就吓了一跳,说:“大哥,你开什么玩笑,都不在南宁,坐车要一个多小时呢!我在这就行。”
他坚决的摇摇头,说:“不行,我这地方办不下去了,我也要离开南宁,你也必须去。”
我后退一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为啥啊?”
孙哥叹了口气,从吊床上坐起来,看着我,说:“昨天晚上,那个人又来了,我和他打了一架,我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妈的,给他跑了,我总觉得这事情不对,我是从什么时候认识你的?我觉得有人在跟着你,但你应该和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哪件事,但我能知道你是无辜的,对不对?”
我莫名其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有流氓蹲我的窗?他妈的,你早说不就行了,今晚我们一块埋伏,应该不会像你昨晚那么狼狈。还有,你干嘛不报警?就你这身手,不给人跑了才怪呢!”
孙哥听了就有些着急,跳下吊床,团团转着和我分析,说:“不,不仅是这个!昨天他还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不过我知道,那不是广西这边的方言。”
我心想就算是广西的方言,你他妈的也不一定能听得出来啊,毕竟广西方言五花八门,白话,壮话,平话,客家话一堆一堆的,就算是城和城之间,镇和镇之间的话有的还是不相同的,这叫文化的多样性吧,我自己大半也是听不懂的。
孙哥接着说:“我觉得,有点像四川那边的话,我有个朋友就是在那边长大的,他们说话的感觉很像。前天你发生了那件事,昨天就来了好多辆车,他们应该都是认识的。而且,而且他们也是说相同的方言。所以我觉得,可能有人在盯你。”
我着实是楞了一下,细细想来,冷汗不由得往外冒啊,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首先,杀钱二姑娘的肯定有一伙人,把我从福建带到广西的应该也是有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就算不是同一个,不知是不是一伙的。现在又有一股力量找到我了吗?而且是一堆说着四川话的人。
他们这三个是不是都是同一支力量?我觉得不是,如果真这么想的话,昨晚和前晚的人影应该是试探我的,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是李驷,他们既然找到我,并试探我,说明他们是不知道我是在哪里,并且需要得到我,如果他们和送我来广西的那支队伍是一伙的话,那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可以派人来监视我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所以,这周围,有两只力量在试探我?
我深吸口气,四下看看,最后目光回到孙哥身上,我问:“为什么不报警?”
孙哥看着我,说:“你想报你就报啊,我只是正好要去那边工作,你想去我就带你一把,我也不知道你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啊,你想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我看着他,我觉得他知道的事情一定比我多,从一开始,就是他找到了我,带我上来,那他会不会和带我来南宁的力量有些联系?毕竟我又不认识他,他没有理由一直对我这么好,也没有理由这么穷还一直在替我找工作。
想想也是,他们知道还有人要找我,就不会以把我丢下来就一走了事,应该还会派人来监视我,帮我认识这个世界,同时躲避另一个力量。
我看看周围,我不敢说我是正确的,可能这一切只是巧合,但在这一刻,我觉得整个南宁,以至于整个世界,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