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微风送来阳台上的清鲜气息,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客厅很大,装修的很精美,家具摆放也很讲究,尤其是房中间的木雕大茶几升腾着浓浓的高雅气息。
“来来来,过来喝茶,”姚老师向我们招手,我们走过去,他立马转身指着墙上的大相框,“这个习惯也是从上次来镇上视察的县长那里学来的,我当志愿导游带他们游了一遍驿前,真是受益匪浅啊!”
相框有一副展开的字画大小,但内容丰富鲜活得多,他时而出现在莲花荡漾的池塘中,时而站立在宏伟气派的古屋屋檐下,有时他那矮小的身影又被兴奋激动的游客簇拥着;跟他合影的人物也非等闲,有向我夸耀的县长大人,有邀请来县里开“莲花节”晚会的三流歌星,有黄发碧眼的外国美女,有老态尽显的台湾游客,还有那高呼“和平万岁”只身犯险的日韩友人。
“哇!姚老师交识了这么多大人物和国际友人真令人羡慕!”我突然找到成为他得意门生的捷径。
“那可不,你说他们的思想境界跟镇上这些贩菜卖肉的可比吗?跟这些人交流你的心胸会宽广博大。所以,现在的周末双休日我都会去做志愿导游,跟游客讲解镇上的历史,带他们游览古迹,同时跟他们交流人生,从他们身上吸取思想精髓,提升自己,丰富自己,完善自己。”
“如果可以重来,我定会好好学习,考取师范专业,然后回镇上当语文老师,休息时间像姚老师一样,宣传驿前,服务驿前,奉献驿前。”
“年轻人有你这种想法甚幸,甚幸!”
“嘭嘭嘭……”楼梯上传来一段激扬的乐章。少顷,门口出现了今天的女主角。她穿着粉色毛衣,灰色长裙,黑色的打底裤。身材欣长,唇红齿白,皮肤细润白嫩,如果手上抱的不是泰迪狗,我会惊呼:“嫦娥仙子!”。
“小女团团,年方25,粗手粗脚,在镇上当导游。”姚老师满脸笑容地向我们介绍着,那带着幸福气息的热气直往我脸上扑,我难为情地转了转聚焦于团团身上一动不动的眼。
“哪里,团团好懂事,时常去新街上的窗帘店给妈妈帮忙。”荷花补充道。
幸福的家庭是一样的,有钱,有闲,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突然间,我的心情又跌落了几分,有些浑身不自在了。
“砰砰砰……”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杂响。少顷,仇家金风嫂出现在门口,她身后站着一身材中等模样俊俏的男孩。她刚要开口,瞥见了我和荷花,脸立马拉了下来。姚老师也错愕了,看看金风嫂,看看我和荷花,嘴里就是蹦不出话。团团坐在沙发上,抚弄着圆圆,圆圆快活地哼哼叫。我如坐针毡,转头看向荷花,急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是意外还是人为?
金风嫂没有像我希望那样转身离去,相反她大摇大摆地跨进门来。后面的男孩虽然拘谨异常,面无表情,但也跟着走进屋来。姚老师终于回过神来,忙招呼他们过去喝茶。
“我说怎么昨夜笼中的画眉叫个不停呢,原来好事双至啊!”姚老师打着哈哈。
姚老师突然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但在金风嫂哭丧脸的威压下,我和荷花都没敢回句话打个圆场。
“今天既然碰上了也好,省得分什么三六九二五八一四七搞得跟等日子赶集一样,我老姚只有一个女儿,自然也就嫁一家,早嫁晚嫁总得嫁,现在就看各位的诚意了。”看了一眼团团,眼中柔情四射。
“姚老师说的在理,我金风嫂做媒几十年靠的就是诚信实在,不像有些人偷奸耍滑尽做坏规矩的事!”说完,瞪了一眼荷花,荷花心中有愧似的低下了头。接着,又像早年我将她赶出家门时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要咬我。
“来者都是客,我老姚欢迎,但千万别因小女的个人问题伤了大家的和气,这样就不好了。”姚老师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闲话不多说,那就开始吧。团团,你过来,坐到爸爸身边来。”
“爸,我就坐这,”团团心急气躁地说,“你快点,我还约了朋友逛街呢。”团团的声音轻柔清脆,虽然耍了点性子,但丝毫不刺耳,听后让人有炎炎夏日吃冰镇西瓜的舒爽。
姚老师撇撇嘴,不再要求。
“对了,荷花,金风嫂,你们俩位还有什么意见或要求吗?我们今天发扬一下自由民主精神,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好不好?”姚老师又啰嗦起来了。
“姚老师,意见我哪敢有?每次来都受到你的热情善待,我就恨自己无能不能给你找个好女婿呢。要求我更不敢有,无论你还是团团,我都是打心底的满意与敬重。”金风嫂谄笑着。
我如沐寒风,冷得全身战栗。我满目期待地看着荷花,希望她扳回劣势,不然还没鸣哨起跑我们就落后一节啦,可荷花就对着姚老师苦笑了一下,一个字没脱口。这太令人失望了!技巧能学,精髓难握,荷花在媒路上任重道远。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姚老师端起茶杯要喝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茶杯放下,“不过,开始前我们还得约法三章,这也是防患未然,确保接下来的洽谈顺利通畅。第一,实事求是,婚姻重于泰山虚假不得;第二,不要人身攻击,别搞得跟美国大选一样,落得个一地鸡毛无法收拾的局面;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牢记你们是干什么来的,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个父亲此刻的心情,殊途同归,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希望到那天的时候你们能记起今天,给后一辈人传递同一信条:女人这辈子不容易,得善待!”拿起茶杯遮面,掩饰泪流。
这刻,我胸中骤然燃起一团火,激情澎湃,恨不得跪在团团身前,对着圆圆发誓:“我愿燃烧我的生命来温暖你,团团,我的挚爱。”荷花也激动不已,头更低了。金风嫂脸色柔和了许多,不像要吃人了。唯有那个男的囧得难受,哭又难为情,笑又不合适,脸憋成猪肝色,感觉都快窒息了。
“现在的女孩哪个不是宝,我们肯定会像亲女儿一样善待她的,胜强是不是?”金风嫂看了那男孩一眼。
“嗯。”男孩点了点头,嘴里憋的气终于借机卸掉了,脸色恢复了自然。
“你叫什么?”姚老师突然转头向我。
“飞飞。”
“家住哪?”
“杨家湾。”
“父亲是谁?”
“姚老师,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请原谅。”
“哦,家父仙逝了吧?”姚老师问。
金风嫂抢答了:“哪有,身体好着呢,每天天蒙蒙亮就去赖家祠堂霸位置。他就是出名的苦流氓温xx啊!”
“那你姓什么?”姚老师转向那男孩。
“姓赖,供电所赖主任的小儿子嘞!”金风嫂又抢答了。
“现在在哪工作?”
“在镇上,跟人合伙买挖机包工程。”男孩开口了。
金风嫂听得如痴如醉,恨不能扭动身姿翩跹起舞。
“飞飞,你在何处高就?”姚老师又看向我。
“我……深圳。”
“做什么?”
“搞投资!”我豁出去了。
“胜强,你邻居赖大毛不也是搞投资的?前年将小舅子一家叫过去,去年又将大舅子一家叫过去,年底不都被遣返了,十几二十个人回镇上时像一群叫花子。”金风嫂借题发挥,讥讽我是搞传销的。
“我没搞那玩样,我主攻金融方面。”我说。
“胜强,你家对面的张小龙不也是搞金融的?还说跟县里某银行的行长是把兄弟,镇上十几个人买他推荐的理财产品,不是亏得血本无归,现在他连年都不敢回来过。”金风嫂嘲讽上瘾,都举一反三了。
“姚老师,她人身攻击!”我立马反击。
“那你做的是不是如她所说的?”
“我……不是。”我摇头。
“那就没人身攻击嘛,继续。”
“姚老师,这不公平。”我继续申诉。
“怎么不公平?”姚老师满脸疑惑。
“你看金风嫂处处针对我,可我却没有揭她的短,但这几十年下来她做的龌龊事会少吗?我不揭是本性纯良,而她却肆无忌惮地展示泼妇本色,这样公平吗?”
“小苦流氓,谁是泼妇?做了什么龌龊事?不把这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混蛋,你不要血口喷人!”
“十年前,你老公被你逼得上吊,闹得满镇风雨,会假吗?五年前,你见钱眼开,将赌鬼刘昌来的女儿梨花作给了无赖冯金宝,害得她跳河自尽,你拖得了关系?现在,你当着一位德高望重的优秀教师,肆意羞辱一有志青年,要脸吗?还有更早的呢,那是我死去的奶奶告诉我的。三十年前,你红杏出墙,勾搭上莲蓉饼厂的老板,很风光吧?二十五年前,你……”
“小王八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没等我细数完,金风嫂就从座位上蹿起来咬我。
“汪汪汪……”圆圆惊恐乱叫,从团团手中挣脱,跳下地,跑出屋外。团团急忙追出去。出门前,她还不忘回头怒视我们。这刻,我承受着心碎的痛楚。
“团团……”姚老师忧伤地呼唤着,然后转过脸来,悲愁地看着我们,“瞧瞧,好好的事搞成这样。”
瞬间房间鸦雀无声。
“姚老师,对不起,我为自己的冲动内疚,也为惊扰圆圆自责,更为触怒团团懊悔,如果做什么能够有所弥补,请姚老师开口。”我忙道歉。
“是的是的,飞飞心眼不坏就是有时口快了些,姚老师你别见怪,金风嫂你大人有大量也别往心里去。”荷花补充道。
“哼!”金风嫂嘴里喷着火。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荷花,你刚才死哪去了?要道歉也不需向金风那老婆娘道,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荷花,我们始终不同频,跟你合作真是太难了。保秀,你这招够阴啊,不找你算账我誓不为人!”我心里愤愤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