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将纸钱扫入怀中,李旭身上那股阴冷感觉仍然未散去。
李洛水僵硬的身子又开始动了。
他似乎受困在这一身臃肿的长袍之中太久,已经忘记了该如何行走,只是小步踱着,与其说是在“走”,倒不如说是在“跳”。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具僵尸。
“上礼这一步只是开始,会根据上礼的轻重,分为不同的客人,划分出不同的职阶。考验还在后面,只有完成相应的考验,才会掌握类似的力量,否则就会跟他一样。”
李旭跟在李洛水身后小心分析着。
李洛水现在的状态,他的【傧相】之路显然出了问题,变成了现在这种半人不鬼的状态。
“最开始的是【傧相】,然后是【庖厨】、【木匠】【书手】还有我选择的【屠夫】。不同的职阶背后面临的考验不同,能力应该也有所区别。”
李旭握紧拳头,此刻自己身上仍然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但是有一种感觉却很清晰。
那就是自从自己“上礼”之后,那些整齐坐在大桌前面等着开席的村民不再用他们那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了。
自己算是初步融入到了这场盛大的婚礼之中。
甚至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的嘴角都掀起了一丝愉快的笑容,一如仿佛提线木偶的村民。
“接下来应该是考验的正题,李洛水没有通过后面的考验,才变成这半人不鬼的样子。”
李洛水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带着李旭向后院走去。
“还有后院吗?”
在正房的后面,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房,红砖砌成的灶台上,一口大黑锅里面滚着沥青一般粘稠的黑血,几根白色的骨头送入灶台下面,爆出一汪蓝色的火焰。
高大的人影,站在两根猩红的铁架前面,铁架之间串着一根枣红的棍子,上面捆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个高大的身影转过头。
它大约有两米高,脸上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只有一道道纵横的沟壑,数不清的伤疤构成了这张脸的全部。
赤红的肌肤下覆盖着虬结的筋肉,它转过头,两只藏在横肉缝隙里的漆黑眼珠看着李旭,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充作“傧相”的李洛水此时已经转身离去,好像完成了他的全部工作,他缓慢的挪腾着步子,看上去更加像是个僵尸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此刻李旭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高大身影躯体下所隐藏的力量。
筋肉之下不只是超人的力量,更是关乎于死亡、杀戮、暴虐等等这些概念的本源之力。
“看来没有白花钱。”
【屠夫】之名只是载体,真正危险的是屠夫名号之下的这些本源。
如果从李国祯笔记之中得出的推论无错,自己或许也可以掌握这样的力量。
李旭迈步向前,虽然脖颈周围还缭绕着那股阴气,此刻他心中却是更加冷静。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十分重要。
高大的屠夫向前一指,然后右手并指如刀,猛地向下一划。
如同古老的刑场之上,刽子手在正午时分所斩落的那一刀。
迅捷,冷酷。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杀死这个女人吗?”
李旭仔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很快推翻了自己一开始的想法。
这并不是个人。
虽然它穿着一身仿佛透明的红色纱衣,窈窕的胴体在轻纱的笼罩之下散发出晶莹如玉的美感,然而纱衣之下所有的却并不是女子曼妙的曲线。
而是一双双怨毒的眼睛。
这个女人的衣衫之下,乃是无穷无尽,不知道多少数量的眼睛,虽然它脸上的双眼紧闭,衣衫下的眼睛却在用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
单单这一看就让李旭通体生寒。
“呼”。
李旭吐出一口浊气,口中的浊气在空中瞬间凝成一片冰雾。
下一刻的呼吸,冰冷的空气甚至刺激着鼻腔发酸。
“该死的妖异。”
李旭从案板之上抽出一柄尖刀,向着女人的脖颈推去。
一刀下去,姣好的头颅落在地上。
啪嗒,啪嗒。
女人颈口中涌出一颗颗猩红的眼珠,就像是个打碎了的储蓄罐,硬币从内里滴溜溜的滚了出来。
一阵麻痹感爬上了李旭的左手,他忽然感觉到左手像是抽了筋一样略微有些抽搐,低头看过去,左手腕口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层红痕。
鲜红的痕迹构成了一只怨毒的眼睛,就像是女鬼身上的那一只只眼睛。
“我犯错了。”
麻痹感自手腕间向上升腾,越是这个时候,李旭反而越冷静。
“既然是诡异,自然跟人是不一样的。”
“它虽然看着是个女人,究其本质,是一只怨毒的眼睛。”
李旭捏着手里的尖刀,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影子。
屠夫就这样看着,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任何提示。
不。
它所存在的本身就是提示。
李旭提起手中的尖刀,向着一枚眼睛插去。
下一刻,鲜血淋漓,痛入骨髓。
这一刀切中了自己手腕上的那颗仿佛眼球一样的痕迹。
后宅的尖刀本身就蕴藏着某种力量的种子,它撕开了诅咒所依存的痕迹本身,手臂之上那种麻痹的感觉渐渐褪去。
屠夫脸上的疤痕就是答案。
要舍得对自己动刀,才能斩得了别人。
至少李旭就是这样理解的。
李旭拿起尖刀开始在女鬼身上戳刺。
有多少只眼睛,就戳刺多少下。
锋锐的尖刀刺穿了女鬼身上的眼球,留下一道漆黑创口。
地上的那些眼球,李旭一样没有放过。
时间似乎作为一个概念消失了。
李旭像是个得到了心爱游戏的顽童,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一刀,两刀,三刀……
一股暴戾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潜移默化的向着李旭体内涌动。
最终,那两根棍子之上,只留下一团尚未崩碎的烂肉。
高大的屠夫满意地提起了架子,向着另外一边的灶台走去。
那里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了一个佝偻的影子,它长着一张仿佛老鼠一般的怪脸,将那团烂肉直接扔进了锅里。
滚热的汤汁飞溅,烫得它抓耳挠腮的一通乱蹦,口中却发出仿佛老鼠一般的“吱吱”声。
李旭心有所感。
“它应该就是所谓的庖厨了。”
傧相、庖厨、书手、屠夫……这些都是婚礼上的角色,而这些角色则对应了所谓的“职阶”,而成为这些职阶的关键,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是屠夫,所以我就要宰杀诡异或者说其他活物,让他们成为食材……”
屠夫此时转过身子,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支泛黄的摇椅,他舒服地往上面一躺。
似乎今天的功行到此结束,他已经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