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夕阳西下,寒风萧瑟。

孤城之中,炊烟袅袅。

城中民众把所有好吃的都拿了出来,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给安西军,也给自己。

孤城明天若被攻破,自然没必要留着好吃的。

如果孤城明天守住了,溃败的蛮夷大军那里自然不缺好吃的。

大战在即,若是没能吃顿好的,哪里有力气打仗。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杀蛮夷!

陈北望和一众少年安西军并没有下了城头。

哪怕晚上吃饭,他们依旧在城头之上。

虽然蛮夷在二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但不得不提防他们晚上会奇袭攻城。

今夜,他们敞开肚皮,享用孤城的美食。

不过却饮酒很少,顶多小酌一二,让自己保持清醒。

城头之上,并不喧哗。

少年安西军吃饱以后,或站、或坐于城头各处,警惕蛮夷大军的动向。

反观二十里之外的蛮夷营地,倒是热闹非常。

蛮夷军营篝火冲天,将天地都照亮了。

站在城头上眺望,能够看到那里亮如白昼。

而且,他们能够听到从蛮军营地传来的阵阵歌声。

蛮夷正在高唱北蛮的战歌,歌声嘹亮,回荡寰宇。

好像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会!

“蛮夷在唱战歌,我们也不能弱了气势。”

许江南坐在垛墙之上,凝视蛮军营地,皱着眉头,缓缓开口。

每个安西军并不喜欢蛮夷的战歌,甚至厌恶。

因为蛮夷的战歌赤裸裸的羞辱大唐,羞辱中原。

言说大唐无能,中原无骨。

陈北望偏头看一眼城头上的少年安西军,朗声说道:

“那便高歌!”

虽然大战将起,但也不能总让他们紧绷神经。

适当的放松,也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都是不惧生死的安西军,但还是少年啊!

若是能够独挡万军,陈北望自是不愿他们浴血杀敌。

城头上的少年安西军,一同齐声高歌。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这一夜,城头上灯火通明,歌声嘹亮。

每个安西军豪气万丈,且歌且狂笑。

但愿明日,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

到了后半夜,不管是蛮夷军营,还是孤城城头,皆是安静下来。

不过,无人敢放松戒备,依旧保持警惕。

一个弱冠之龄,面容瘦削,身型单薄,有些营养不良,穿着补丁衣服的少女,坐在垛墙之下。

在他的身边,有一个笔挺而立的少年,披盔戴甲,注视蛮夷军营,眼神锐利。

少女名叫宁余姚,少年名叫邓陇西。

父母兄长皆战死于城头。

今天,宁余姚把头发梳得格外整齐,将长发盘起,别了一支玉质发簪。

若是肌肤白皙,身段丰盈一些,倒是显得亭亭玉立。

她虽然是一名安西军,但毕竟是女子,比较感性,难免会有情愫。

而她所倾慕的对象,便是身边的少年。

每次待在邓陇西身边,总能让她格外安宁。

不过,她从未表露过自己的心意,只是默默关注邓陇西的一举一动。

邓陇西为了能够分担陈北望的担子,没日没夜的修炼,已经足够辛苦了。

她不想再给他增添额外的负担。

当然,她也是怕被拒绝。

以后邓陇西会刻意回避她,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安西军看来,他们不知道孤城能够坚守多久,不敢奢求儿女情长。

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陇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宁余姚靠着垛墙,偏头看一眼邓陇西的侧脸,轻声问道。

他的棱角分明,就是肤色有些黝黑,不修边幅,不然必定是个俊哥儿。

“喜欢你这样的。”

邓陇西傻傻的回了一句,随即憨笑起来,脸颊有些发烫,连寒意都压不下去。

宁余姚并不白皙的脸蛋,同样浮现一抹红润,眼神变得明亮起来。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宁余姚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她怕再不说出来,以后会没机会。

“喜欢,但我要守城!”

邓陇西转头过来,和宁余姚对视,有些歉意的说道。

得此一言,足矣。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守城。”

宁余姚从地板上站起来,和邓陇西并肩而立。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暖意融融,散去深夜寒霜。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

……

晨光熹微,秋霜未散。

蛮夷大军便重新集结,形成铁甲洪流,向孤城进发。

经过一夜养精蓄锐,北蛮大军更加雄赳赳、气昂昂。

黑云蔽日,铁甲洪流汹涌而来。

今日,大军压境,必将踏碎孤城!

立于城头上的安西军,看到北蛮大军进发,已经严阵以待。

战鼓已经擂响,号角已经吹奏。

龟兹城人数虽然不及北蛮大军十分之一,但是气势依旧不弱。

兵临城下,他们半点不慌。

满脸肃杀,满脸坚决。

安西军宁可战死失孤城,绝不拱手让疆土。

一场死战,无人畏惧!

北蛮大军距离龟兹城还有五里,军阵便放慢速度,列成方阵,稳步向孤城推进。

折兰雄乘坐战车,看着立于城头之上的陈北望。

对于陈北望,折兰雄既是无比痛恨,但又无比敬佩。

一个人杀了近万帝国儿郎,一个人守住了大唐孤城。

“可恨又可敬!”

“但是今天,你必须死!”

折兰雄从战车上站起来,大声喝令。

“列阵,奏响号角!”

霎时,战鼓擂响,号角吹奏,马铁阵阵。

七个武将领命,各司其职,调动各部方阵,向龟兹城发起攻势。

身宽体胖,宛若肉山的武将敖日格勒,骑着一匹异常雄壮,生长鳞片的战马,率领一千五百骑兵,从右侧发起冲锋。

体态修长,长相端正的武将哈巴图,驱策一片枣红马,率领一千五百骑兵,从左侧发起冲锋。

甲子年岁,头发花白,依旧健朗的哈斯木,指挥两千弓兵,迅速逼近孤城,然后摆开阵型,拉弓射箭。

密集箭雨呼啸破空,落向城头。

剩下的步兵,则是在其他四个武将的带领下,搬运各种攻城辎重。

在骑兵、弓兵的掩护下,迅速冲向城门和城墙。

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单纯为了镇杀陈北望,而是为了攻城。

所以,折兰雄和七位武将战前所部署的策略,便是直驱孤城。

而不是耗费大量兵力围攻陈北望。

只要攻破孤城,纵然陈北望神通广大,也无法改变结局。

北蛮万人大军全部进发,直取孤城。

这一战,孤城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