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颜这般说辞,一来她会些观察天气,二来母亲与她不同,她常年在外行走,这些长途跋涉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母亲突然出远门,身体极度不适,在路上已经吐了好几次。
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赵氏久居内院,却也不是昏庸无知的妇人,且方才镖头也进来说起天气恐有多变,又虑着自己的身体不好,路上一直令女儿担心,她点头道:“再休息一日也无妨。”
四方桌上摆了两碟襄阳特色酱菜,一碟素菜,两笼肉包,两碗小米粥。母女俩一面吃早饭一面聊天。
真是打盹来了枕头!
“公子,前面个客栈,咱们进去休息,”乔装打扮赶路的主仆,眼瞅着乌云密布,前面客栈炊烟袅袅,顿时眼前一亮。
他们赶路好些天,昨天晚上并不知道再走十里就有客栈,他们在山间露宿,因此现在浑身酸痛放到很,正想着洗个热水澡,再好好躺一番。
此时霍云景头上带着斗笠,嘴边黏着胡子,穿着简单粗犷,俨然一副行走江湖之人打扮。
其实他若是亮出真实身份,不必拿着兵部勘合,也可一路行住官驿。
只是他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知道两广总督无故出现在襄阳境内,必会遭受猜疑弹劾。
上次双喜在陆知府面前亮出的牌子,则是文武伯侯家的腰牌。
文武伯侯是太子殿下的外公,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文武伯侯经常派人出来给太子殿下找续命药材丹方。
因此那次轻而易举骗过陆知府。
霍云景站在离客栈不远不近处,深邃的黑眸扫过去,客栈外的马厩,小二在给客人喂马,还有一行穿着一致的镖师在棚子里吃饭聊天,俨然一副休息很好的模样。
霍云景一眼看出这行镖师在护送人或物品出行,微微颔首:“一会开两间房休息。”
“得了,我的爷,”双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快步牵马上前,问道:“可否打尖住店?”
店小二听到声音,回过头扫一眼,见是两位途行男子,弯腰笑着回答:“客官说笑了,咱出门做生意,自然是能打尖住店!”
双喜那么问,是觉得前面一行镖师不少,担心没了空房,此刻得了店小二的回话,便笑道:“那好,收拾两间干净房子,再安排一桌吃食。”
双喜说着,走到后边把世子爷的马一并给店小二打理。
店小二一面接过缰绳,一面冲屋里头喊:“来客两位,打尖住店。”
里面立即就有旁的小二出来迎客进去,外面棚子的镖师只扫一眼,见两人无甚不对劲,便收回目光。
“娘,您吃点这个,这酱菜真不错,”薛朝颜吃了两口近旁的酱菜,觉得口感不错,立时给母亲夹菜。
“嗯,”赵氏吃了一口,眉眼含笑,“还真不错,你也多吃点。”
说着,也给女儿夹菜,母女俩其乐融融。
然而却有人脸色发沉了。
原来店小二引着进店,目光犀利的霍云景一眼就看到那叽叽喳喳的小子,登时眉心蹙起!
怎么又是他!
虽然这小子并无不妥之处,可每次遇见都无甚好印象,霍云景是不愿与他再有交集。
“诶,客官,您坐这边,这边干净,”店小二刚把四方桌擦亮堂,身后的客人已经坐到隔着两个桌子外了。
“不必,就坐这里,”霍云景声音又沉又冷。
虽然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打扮,对面根本认不出来。
对于世子爷避恐不及的做法,双喜表示理解,这也是见鬼了,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那矮小子。
每次一想到男子做接生婆,双喜都一阵恶寒。
“爷......”
双喜还想说什么。
“别说话,”霍云景冷声打断,似生怕招惹到前面的人。
他不紧不慢端起店小二倒的热茶,呷一口润喉。
如同一个江湖行人,孤僻古怪生人勿近。
“好吧,”双喜摸了摸鼻尖。
薛朝颜除了对药材病症心思缜密敏感慎重外,旁的人和事皆是小事,成日里大大咧咧毫无心计,因此不会注意旁人。
霍云景落座不久,果然外面就扯起了瓢泼大雨。
一盏茶功夫后,一行出殡队伍进棚子躲雨,还要了些吃的,店家一瞧竟是绸缎商的儿子,他夫人因着难产,一尸两命,今日是出殡日,不成想才到半路,天下大雨。
这绸缎商是皇商,不仅在襄阳城,乃至上京跟官府都有往来,他这个儿子又是脾气暴躁之人。
店家虽然觉得出殡晦气,但仍然不敢表现,忍着不满,勒令几个伙计帮忙搭个简陋棚子,给棺材遮一下,然后给一行人准备吃食。
小店一下子涌进很多人,店家上菜就慢了许多。
霍云景喝完一盏茶,肉包子才端上来。
他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慢条斯理吃着早膳,不理会外界之事。
这时薛朝颜吃饱喝足,自觉大厅空气太闷,便走去外头茶棚伸懒腰消食。
双喜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爷,那小子怎么跟娘们似的,还伸手去接屋檐下的雨水玩,挺不亦说乎的还!”
陌生人的事他不关注!
霍云景坐姿挺直,吃饭优雅,眼皮不曾一掀:“食不言寝不语。”
“哦,是小的多嘴......”
然而霍云景才咽完一个包子,就听到外头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他眉心一跳。
早知道坐到里边角落,也不该坐到靠门口。
“且慢,里面的人还没死,快打开棺让我瞧瞧!”又是这个多管闲事的声音。
霍云景额角跳了跳,登时没了胃口。
这下出殡的人不高兴了,都以为他说疯子,眼神不善道:“小子,你混说什么?难道我家夫人是死是活都能搞错吗?”
原来薛朝颜出来外头透气,见前方有个简陋的棚子里,放置一个棺材,人死进棺无可厚非。
她余光一瞥注意到棺材底下正在滴鲜血,已逝之人的血色凝固状态的,不可能再流出鲜红的血液,她判定里面之人还未死去。
虽然此事与她无关,可人命至重,有贵千金,她作为行医大夫,但见病人有救责无旁贷。
于是就有她方才的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