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淡漠,淡漠的让他有些胆寒。
岳振东心脏不受控制的怦怦狂跳,彷佛快要跳出腔子,
“我...我不敢不从啊,如果他知道你在渭水出现而我没有给他消息,他会杀了我全家的!”
“所以,你把我的消息给了他?”贺齐又低声问了一句。
这句话听在岳振东的耳朵里,却是如同刀锋掠过喉咙,刚才窒息濒死的痛苦再次涌上心头,他咬着牙继续解释,
“不,不不是我做的,是我侄子。”
“不不不,他不是我侄子,他是胡里的眼线,平时对外称是我的侄子,实际上他是监视我的,他昨天跟我去了渭水黑市,亲眼看到你的,我如果不说你的消息,他会杀了我全家的啊。”
岳振东爬了起来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哀求着,涕泗横流。
“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我还有老婆孩子。”
“求求你...”
“所以,你把我的消息给了他。”
耳边又传来了那句话,不过这次没有了询问的意味。
岳振东全身冰冷如坠冰窟,他一脸恐惧的抬起头,正要高声叫喊,“我...”
“咯咯...”麻绳瞬间勒紧,他喉头抽动,话被卡在了嗓子里,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后半句话。
贺齐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尸体,转身出了房间,轻轻将门关上,来到了隔壁。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却没有声音传来。
贺齐疑惑的再次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
他轻轻推了下门,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屋子里一片漆黑,竟然没有人在。
怪不得岳振东最后喊出声了也没有人过来,原来这小子根本就不在,他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指定是直接去找胡里通风报信了,自己虽然第一时间就来岳王堡灭口,但还是来晚了。
罢了,这就是命,现在再去追他也来不及了。
贺齐出了房间顺着来时的路悄悄摸了出去,内心忍不住想着,明天府里下人发现岳振东的尸体,岳王堡上下又惊恐又摸不到头绪的样子。
搞不好过个几十年,这里就会流传着一个恐怖的凶宅杀人的故事,再过个一百年,说不定就会有人把这个故事搬上银幕,把自己当主角,一想到这里,贺齐就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贺齐急忙蹲下身子,未来银幕里的恐怖恶鬼,此时藏在花园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过来的是两个提着马灯巡逻的守卫,他们漫不经心的从这里路过,随口聊着堡里的事。
“老板让他侄儿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说是回老家探亲了,这小子命是真好,吃老板的住老板的还能睡老板的....”
身边的守卫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你疯了!这话让老板听到,你和我都得死。”
“切,这事除了老板谁不知道,说不定老板也知道呢。”
两人一时间彷佛都想到了什么,“你说,会不会其实老板也知道,说不定他们,嘿嘿嘿...”
猥琐的笑容伴随着两人的脚步越走越远,他们对花园只是视线一扫而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等他们走远后,贺齐偷偷摸摸的探出脑袋,确认附近没有人后,才悄悄摸到墙边,借着绳通天翻墙而出。
清冷的月亮挂在天上,此时离天亮尚有一段时间。
贺齐借着月光往渭水县城的方向走去,脑中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已经确认自己的消息被传给了胡里,那接下来的几天,自己肯定不能再待在县城里了。
县城里到处都是巡警和黑道的眼线,太容易被人发现,这要是被人堵住可真的就插翅难逃了。
不过胡里胡外这两兄弟竟然还是西北八仙的“黑狼黄狈”,这可真的有点出乎自己的预料了。
西北八仙这种赫赫有名的土匪,要么精明要么狠辣,要么手里有绝招,要么势力极大,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自己这一路走来都惹了三个了。
也真是麻烦啊,这两人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又开出这么高的悬赏金额,估计现在全整个西北的土匪黑帮都激动的想弄死自己吧。
贺齐想想以后自己在前面撒开脚丫子狂奔,身后是无数的土匪骑着马开枪紧追,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他妈的算个什么事儿啊,”贺齐长叹了口气,“一个神经病引发的惨案?”
这几天只能在城外苟着了,希望老言头能靠谱点,让自己早点办完事赶紧离开这片地儿。
老言头,贺齐目光一凝,他应该也是个黑帮的人吧,那他会不会也快收到了胡里胡外发出的通缉令呢,那他会不会也心动...
.....
渭水县城外这几天的气氛格外沉闷,谁也不知道从哪来了那么多的陌生人。
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蛮不讲理,整天在城内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搞得城内的百姓苦不堪言。
告到警署去也没人管,往常里那些神气的不得了的巡警们,这几日都像泄气的蛤蟆,一个个趴在警署里门都不敢出,更何况管这些人了。
渭水县府里,有些胖乎乎的渭水县知事将一叠文件砸在了办公桌上,
“我说,胡县长,你看你手下做的这些好事!才短短几天,杀人三起,抢劫案八起,强奸案十来起,打架斗殴更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我这县城还要不要管了!上面追责下来到时候谁负责!”
胡里脸色阴沉的看着手下传递来的消息,对渭水知事的话充耳不闻,转头看着自己弟弟胡外,
“有人传来消息,那贼人去岳王堡杀了岳振东,你带上亲卫队,亲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在那里找到什么线索,我在这里坐镇和黑市的人谈判,他们也有些势力不适合直接动手。”
“好,我带两个人就够了,大哥,你将亲卫队留在身边吧,我已经派人去寻找这些黑市商人的家庭,他们要是不老实,或者过了十日还不交出线索,你就将把他们的家人都给宰了,不过要切记留心他们的反扑。”
“行,我晓得。”胡里对自己兄弟的安排格外信任。
他们兄弟当官后,当年跟随自己的手下都留下当了亲卫队护卫自己的安全,除了这些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弟兄,他们信不过任何人。
渭水知事看他们两兄弟自说自话,没有人理会自己,有些气恼的提高了音调,
“胡县长!胡总兵!我希望你们搞清楚情况!这是渭水!不是你们的平城!请你们尊重下本官!”
胡里冷冷的抬起头,瞳孔里的血色密布,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渭水知事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旋即想起来这是自己府衙,又有了些底气,
“本府才是渭水县长官!渭水的事我说了算,本府限你两天内带你的人退出渭水,不然到时候我禀报上局...”
话未说完,渭水县知事只感觉小腹一阵剧痛传来,整个身子直直飞出去撞在身后的办公桌上,紧跟着他就被人一把揪住胸前的衣服。
胡里表情狰狞的脸就在眼前,语气疯狂又压抑,
“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要告状就他妈去告!去告!我他妈的告诉你,你要是坏了我的计划,放跑了害死我儿子的凶手,老子把你整个渭水都他妈给屠了!”
“我他妈问你听见了没有!!”
胡里握紧的拳头突然一拳砸在旁边的办公桌上,实木的办公桌一拳砸了个窟窿,木屑飞溅,一片划过胖忽忽的脸孔,顿时一抹鲜血快速流了下来。
渭水知事尖尖的脑袋上冷汗直流,他长这么大哪里见过如此凶恶的官员,一时间吓得牙齿打颤,裤裆湿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
看他吓的如此怂样,胡里心中的戾气稍微消散了不少,他松开了握紧的手,轻轻的整理了下渭水知事的衣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点,毕竟现在在渭水还需要他的帮忙,
“乖乖听话,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
胡里站起来转过身走出了房间,留下渭水知事呆呆坐在原地喃喃自语,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
.......
城外的乱葬岗里,饥饿的野狗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半根骨头咬的起劲,乌鸦坐在枯树上梳着羽毛,突然它抬起头嘎嘎叫了起来。
一个人影借着月光从城里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是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确信周边没有人,这才将身后的麻袋扔在一旁,拿起根铁锹卖力的挖起坑来。
地上的麻袋滑落一旁,露出一只苍白的手,突然,这只手动了一下,乞丐一无所知地还在卖力挖坑。
挖的差不多了,乞丐这才转过身,准备将麻袋里的尸体丢进坑里埋了,他看着原本麻袋的地方,顿时瞳孔剧烈收缩,
“尸体呢?自己跑了?!”
一霎时间他亡魂大冒,关于乱葬岗的种种鬼怪传说都在脑海里浮现,
“妈妈耶!”
乞丐怪叫一声,扔下铁锹夺路而逃,跑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地上的骨头绊了一跤,吓的更是怪叫连连的,转眼间就消失在了远处。
“有意思么?堂堂一个黑市大佬,用这种方式吓人一个小乞丐。”
贺齐蹲在树上,冲着树后的老言头问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老言头能借助这种方法来乱葬岗找他。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乞丐是谋财害命后来这里埋尸体的,没想到竟然看到老言头从麻袋里钻了出来。
一开始他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这老头死了都惦记着要今天来见自己,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结果却看到这老头躲起来吓跑了乞丐。
老言头嘿嘿一笑,“你这话说的,要不是你惹的天大麻烦,我哪里需要用这种手段才能出城。”
“现在整个县城都是胡里胡外的眼线,进城出城都被人盯着,尤其是黑市已经全部关门了,我只能给这乞丐钱,说让他背着我的尸体出城埋了,用这样的借口才逃脱了他们的视线。”
“城中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渭水知事就不管管?”
贺齐对老言头知道胡里冲着自己来的事毫不奇怪,这种黑市大佬,要是这点事情都打听不出来,那才奇怪。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这渭水知事真论起来,品级要比胡里的平级高,竟然任由胡里在自己的渭水胡闹。
“渭水知事就是个草包,靠着祖上积德在洋人那里读过几年书,回来家里给买了个官职,他能拿胡里这种黑帮人物有什么办法。”
“你小子也是真有本事,杀谁不好,偏偏杀了胡里的儿子,谁不知道那是他家唯一的独苗,现在半个西北的土匪都被你引了过来,满城抓见过你的人,搞的我的黑市都快开不下去了,要不是我还有这么一手,别说出来见你了,这会儿说不定都被抓进去了。”
贺齐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戏谑道,
“那你怎么不把我的消息卖给胡里他们,黑市里倒卖生意的事儿不是很常见吗?”
老言头正色道,“卖情报是卖情报,卖客人是卖客人,这是两码事,把你在黑市买了什么的情报卖给胡里这是生意,但不把你的行踪卖给胡里这是规矩,整个渭水谁不知道我老言头最讲规矩。”
贺齐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自己可是买过狼头的线索,如果被这老东西卖了,胡里派人直接守在狼头家里,自己再去就是自投罗网了。
老头彷佛猜到了他的心事,急忙挥了挥手,“莫担心,你的情报我没卖,要是卖了我还怎么保证你的安全。”
说着老言头丢过来一个布包,“接着,这是你要的狼头和马洪的情报,你这几天没在城里,我也没找到你,就给你一起带过来了。”
贺齐接住布包,里面是一沓纸,粗略的翻了翻,确实是自己要的情报。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鬼神之物的线索。”
老言头率先迈步走在前面,贺齐跟在后面,小心警惕的留意着老言头的举动和周围的情况,麻绳在袖子里蠢蠢欲动,手枪就在腰间随时能开火。
虽然渭水黑市的名声在外,老言头也看起来很靠谱,他并不是很相信老言头,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别人的信任。
要不是鬼神之物的线索对他来说实在重要,他恐怕都不会来这里和老言头见面。
两人一前一后,往乱葬岗深处走去,时不时的能看见残破的石碑,裸露在外的棺椁,枯死的树木,以及在黑夜里刨尸吃的野狼野狗。
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固定的路线,老言头总是东拐一下西拐一下,贺齐虽然极力的想记住路线,但还是在老言头的带领下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能全心戒备着对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齐发现自己身边开始起了一层白雾,这种白雾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老言头也终于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贺齐顿时警惕的看着对方,手已经摸上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