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年的盛夏时节,扬州府的廋西湖上,悠悠荡着几座画舫,舫中桃红柳绿、堆朱拥翠,好一派人间美景。其中一条画舫的外面描画着淡粉色的牡丹,一名怀抱琵琶的歌女正在弹奏曲子,吟唱的是李太白的《菩萨蛮》。
歌女名叫玉玲珑,是扬州歌姬中的第一绝色,但是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江湖第一惯偷。
她正在自弹自唱,引得岸上的一群轻浮好事的纨绔子弟冲着画舫起哄。
画舫的另一侧,坐着我们故事的第一个倒霉蛋——东厂厂公、当朝九千岁。
九千岁的身后,侍立着一个小太监,卑躬屈膝地问道:“九千岁此次驾临扬州,可有吩咐?”
九千岁一边靠在圈椅里,一边把玩着手上戴着的一枚白玉扳指:“皇帝病入膏肓,江陵王却来到扬州,咱家不放心。”
“他是一个瘸子,废人!”
“咱家把你打成瘸子!”
“奴才知错!”
“错哪了?”
“这……”
“他是太子的心腹!”
“他们有动作,想算计东厂?!”
“嗯。”
“九千岁亲自跟来,是担心,在扬州,有他的帮手?”
“江陵王有一个妹妹,冰雪聪明,在这儿开茶馆。”九千岁抓起一个盖碗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龙井茶。
画舫悠悠前行,只见一个身材清瘦、身穿紫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踏浪而来,足尖在水面轻轻一点,就来到了画舫的船头之上,骂道:“玉玲珑,把上次偷我的印章交出来!”
一片静谧。
九千岁摇头,鄙夷地一笑,继续喝茶。
“这不是新的魔教教主,秦姑娘嘛?你看不住随身物品,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究竟值不值呀?”女惯偷微微而笑,继续弹奏琵琶,在指尖隐隐透出内力,一股扇形的气浪涌了出来,紫衣女子立刻还了一掌。
两股气浪相撞,水面爆裂,炸起无数条冲天的水柱。
一声脆响,琵琶的弦断了。
女惯偷傻了。
紫衣女子掏出腰间的一根细铁链,将对方锁了起来。岸边的纨绔子弟不明就里,纷纷嚷道:“这位朋友,玉姑娘偷了你什么呀?要不我花银子替她恕罪?”
紫衣女子得意忘形,用铁链牵着女惯偷,好像遛狗一般,自顾自地前行。前面是一个西瓜摊,一个秃头大汉手持蒲扇,下身只有一个大裤衩子,正在售卖西瓜,女惯偷计上心头,指尖一伸,一份银针从指间射了出去,紫衣女子险些被射中,急忙脑袋一偏。一分神的工夫,她手中铁链松动,案犯立刻使用缩骨功,钻出圈套,顺着街上的墙垣飞速掠去。
“惯偷,你果然不地道!”紫衣女子急忙攀上墙垣,紧紧追去,但是对方忽然水袖一挥,一片暗器飞来,是一块西瓜皮。紫衣女子立刻闪过,但是,西瓜皮接二连三,她不仅要防止被打中,还要防止不小心踩到,人算不如天算,只听“哧溜”一声,新上位的魔教教主秦雪嫣,因为踩到西瓜皮,从屋檐上跌了一跤。那群纨绔子弟纷纷喝彩。
女惯偷嘴角溢出得意的微笑:“秦姑娘,算了吧?你只能帮我扬名立万呀?”
秦雪嫣骂道:“惯偷,我不会栽在你手里的!”
女惯偷嗤嗤一笑,伸手解开薄纱衣襟,露出雪白的颈项。在那群纨绔子弟的起哄声中,她继续轻解罗衫,露出左肩的大好春光:“雪衣红颜舞翩跹,玉齿凝眸有谁怜。秦姑娘,我的轻功是江湖第一,你抓不住我的。”
屋檐上面,两个人你跑我追,快速消失不见。
她们脚下的一片瓦片,差点砸到一个丫头片子的头上。
那个丫头片子穿着一身黄色纱裙,一张俊俏的小脸,满脸狡黠的笑意,给人一种没正形的感觉,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她是扬州最出名的人。
女人打女人,一般也就是揪头发抓脸皮,这一次蛮不错,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唐小粥一边想着,冷不丁被一群女人从背后撞了一个趔趄。
“干嘛?”她正要施展虎威,那群女人已经聚拢在街市的一角,向着一个小摊子起哄不止。
唐小粥两手叉腰,眉头微蹙,跟着走过去,看看,只见小摊子是卖艺的,一个中年汉子躺在那里,赤着上身,露出白花花的小肚子,身上放着一块厚厚的大青石,另一个小哥轮着大锤,原来是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这位妹妹,给俩钱吧?我们都快揭不开锅啦。”恰逢大锤稳稳当当地落下,石头碎裂成两半,那个中年汉子居然没被活活砸死,也没吐血。趁着这个空当,抡锤子的小哥转过身来,拿着一口破瓷碗,财迷心窍地过来要赏钱。
“朋友,咱写欠条行不行?”唐小粥什么都没看着,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
“不行。”
“为什么?”
“我不认字。”
“哎呦喂!这……”唐小粥尴尬极了,这是要强买强卖吗?欺行霸市啦?
“没见过吃白食的,你不讲理,我教你。”小哥伸出手,圈住对方的胳膊。
“出什么事啦?”众人回头,只见另一个白衣少女站在远处,面色阴沉,左手叉腰,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严肃,像是小孩装大人的感觉。
“她不给钱!”小哥不依不饶。
“她有私房钱的,你就找她要!”两个女人居然有点冤家对头的意思。
“她真有钱?”
“有呀。”
“有多少钱?”
“卖艺的赏钱还是够数的。你看看,她腰间有个荷包。”
“唉,我还以为,你的意思是,唐小粥的那些私房钱足够她富甲一方的呢。”情况急转直下,小哥抓住丫头片子的荷包,在里面乱翻一气,“妹妹是来得去不得呀,不要怪我,是你老板把你给卖了的,嘿嘿……”
唐小粥怀疑人生了。
“何掌柜,还是你有诚信呀,给这种女人当老板不容易啊!”小哥一边数钱,一边乐开了花。
“何掌柜,买卖不带这么干的,他们卖艺,胸口碎大石,我正在走神的工夫,锤子就落下去了,力道怎么使的?砸到了那个中年大叔的肚子还是胸口?肚子是绷着的,还是用力腆着的?我都没看着,他们就来要钱,这不合适吧?”唐小粥觉得这一次十分的委屈,也十分的不甘心。
“多谢妹妹!你想看清楚,我们再砸一次?你真是我们的拥趸,哈哈哈……”小哥拍着唐小粥的肩膀,爽朗地大笑起来,明显是个乐天派。
唐小粥拽起身边的何铃铛狂奔,也不管对方是否挣扎,就一起消失在了街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