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外

昨晚睡前忘记摘鼻子和耳朵了,搞得我一夜没有睡好,各种气味和声音刺激着,我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清晨,闻着潮湿土壤的味道、发霉柴木的味道、鸡粪便的味道和油烟饭菜的味道;听着鸡的咯咯叫、锅铲和锅碰撞刮擦的声音和食材下锅的滋滋冒油声。我迷迷糊糊地凭着记忆摸向窗台上的脸盆,在盐水里找着泡着的眼睛,但只找到一只,先按上。视觉才清晰了起来。不久又找到另一只,原来落在客厅里了,忘记泡了,干涩的不舒服,索性不戴了。

“今天也得下田。”父亲平静的说,

“嗯。”鸡应到,并拿来一小木盒子装的雪茄递到父亲手上,

父亲把木盒拾掇在育儿袋里,到田里去了。金光熠熠的田野能完美地被我房间的田字窗户取景,好像挂了幅油画在墙上。

吃过早饭,我坐在窗台前看着远处的父亲在田里干活。父亲像一粒小小的黑蚁在一大摊麦芽糖里遨游。

到了要施肥的时候,父亲取下脖颈儿上挂的汗巾套在电线杆上,紧了紧牛仔裤,一错一错地爬上高压电线杆去。

我和鸡望着窗外的父亲。父亲依靠在电线杆上,一只脚在零线上、一只脚在火线上,抽着雪茄。烟灰一叶叶地徐徐飘落,堆积在田野上,一盒雪茄抽完,已经叠起了一座座灰白色的小山,受到烟灰肥力的植株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长到和高压电线杆一样高,有的甚至高过了电线杆。于是父亲起身在植株的顶端间跳跃游走,从这一株,跳到那一株,好不快活。

顶端高处的叶子太大,已经挡住了下面长得慢的植株的阳光了,为了提高收成,父亲还需进行最后一步:去除顶端优势。他用雪茄的余烬加热顶端叶根处,待叶根软化至一定程度,父亲会用喙啄断叶根,让叶片脱落下来,这样低矮的植株也能有阳光了。

这时,我和鸡就马上赶到植株的根部,接住掉下的叶片,捡到竹筐里,一是防止下落的高速叶片压垮弱小纤细的植株;二是这些叶片营养丰富,足以使我、鸡和父亲一家人伙食改善一阵。父亲借着毛巾和牛仔裤出溜下来,由烟灰山减震,回到了地面上。

忙活一天,此时已至日落黄昏,日照城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生起炉灶,开始准备晚饭。

我们家也是,有条不紊各司其职。父亲烧起一锅山泉水;鸡趴在锅边:既负责添柴也负责下蛋,它下一个父亲打一个进锅里;我则负责用豆芽儿捆起刚刚捡起的叶片下到锅里煮。待蛋清定形、叶片绽开,三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菜叶汤就煮好了。我们仨品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味,鲜甜、脆嫩。紫橙的霞光透过窗户射进房子里来,在坑坑洼洼的墙壁上反射,形成一片片覆盖在墙上的斑驳的紫色的光膜,直到傍晚的微风把烟灰山吹散、糊在窗户上,耀光才褪去。

我打过一脸盆新的盐水,把眼睛鼻子和耳朵都泡进去,盖上被子睡觉了。睡着前我就躺在床上想,要是余生每天都是这样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