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东江疑云

宁远城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辽东巡抚毕自肃策马狂奔,径直冲向袁崇焕的府邸。

此时,袁崇焕正坐在书房的书案前,悠闲地品茗。他手握素白瓷杯,细细啜饮着清香的茶汤。袁崇焕眉头舒展,神情怡然,仿佛一切烦恼都被这杯茶冲散了。

袁府管家见到毕自肃,忙不迭地将他迎入书房。袁崇焕闻声抬头,见有人冒失闯入,正欲喝斥,却在看清来人后,缓缓放下手中茶杯。

“毕巡抚,您这般急匆匆前来,莫非出了什么要紧事?”袁崇焕沉声问道。

“袁将军,大事不好了!”毕自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先前那个带头兵变的杨正朝和张思顺,竟然不见了踪影!”

袁崇焕闻言,神色如常。他不紧不慢地从书案上取过另一只茶杯,悠然斟满,推到毕自肃面前。清新的茶香氤氲在两人之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这紧张气氛的影响。

毕自肃看着面前这杯散发着诱人清香的茶水,却全无品茗的心情。他紧蹙双眉,焦虑写满了脸。

“毕巡抚,这可是正宗江南碧螺春,市面上可是价值不菲的佳茗啊。”袁崇焕淡然一笑,仿佛事不关己。

“袁将军!“毕自肃再也按捺不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案上,“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您还有闲情逸致品茶?就不怕杨正朝、张思顺那两个叛徒投靠后金,将我们宁远城的虚实泄露给皇太极吗?”

袁崇焕闻言,神色依旧淡然,只是眼神微闪,似有深意。

“毕巡抚,首先这两人没有投靠后金,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袁崇焕语气平稳,神色自若。

毕自肃见袁崇焕如此从容不迫,心知他必然另有安排。他忍不住追问:“袁总兵,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这两人是去了别处?”

袁崇焕脸色骤变,眼中凛然杀气一闪而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毕自肃心中一惊。

“毕巡抚,这二人去了东江镇,去了毛文龙那里。”袁崇焕沉声道。

“东江镇?毛文龙?”毕自肃愕然,“袁总兵,我虽然赦免了杨正朝、张思顺聚众兵变之罪,但倘若朝廷将来追究下来,而这二人又脱离了我们掌控,那可如何是好?”

“哐当”一声,袁崇焕将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桌案上。他目光如炬,直视毕自肃:“东江镇虽然紧邻后金腹地,但毛文龙也是食我大明俸禄的将军,麾下尽是我大明的兵卒。”

“你虽然这么说,但如今东江镇已然成为朝廷无法控制的飞地。”毕自肃神情严肃,“毛文龙虽是忠于大明的将军,吃着皇粮,却已然成为一方军阀。他的忠心,究竟几何,实在难以揣测。”

袁崇焕闻言,并不急于辩驳,反倒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机会,检验一番我们这位皮岛总兵的真心?”

“哦?“毕自肃心中一动,”袁总兵可是有何高见?“

袁崇焕缓步走到书案前,手指轻叩桌面,似在斟酌言辞。片刻,他抬起头,目光坚定:“我将亲率一支精锐,前往皮岛,会会这位毛文龙。就以捉拿逃窜至皮岛的杨正朝、张思顺为名,看他如何应对。”

“袁总兵此举,就不怕打草惊蛇,激起毛文龙的反感?”毕自肃还有顾虑。

“若毛文龙心存叵测,皮岛上的粮草补给,还需仰赖宁远这边的海路。”袁崇焕眼中光芒闪动,“我们只需截断这些粮草,东江镇自然就乱了阵脚。”

“袁总兵,你就不怕逼得毛文龙走投无路,反而导致他带着东江镇的军民叛逃投靠后金?”毕自肃提出担忧。

袁崇焕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毕巡抚,若毛文龙存了反叛之心,又何须等到今日?他大可在後金势力正盛之时投诚,又何苦窝囊至此?”

他缓缓踱步至窗前,目光投向东方,语重心长:“更何况,东江镇上的军民,大多是受尽後金欺凌的辽东百姓,他们好不容易逃到皮岛,获得一方安宁,岂会甘愿重返後金势力之下?毛文龙纵有贰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毕自肃听袁崇焕分析,渐渐释然。

他赞许地点点头:“袁总兵如此缜密筹谋,看来我是多虑了。”

此时杨正朝和张思顺历经艰难,终于抵达了皮岛东江镇。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远超他们的想象。

东江镇宛如一个巨大的熔炉,汇聚了四面八方的商贾客旅。朝鲜半岛和后金的商人带来了上等的貂皮和珍贵的人参,内地的商旅则携带着精美的丝绸、瓷器和大量的米粮,就连倭人的商船也远渡重洋,将锋利的倭刀和精致的漆器带到了这里。无数的珍奇异宝在东江镇的街市上流转,叫人眼花缭乱。

杨正朝和张思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推开厚重的木门,迎面扑来一股烟火之气,和着嘈杂的人声,令人感到一丝亲切。

“老板,在您这住一宿需要多少钱?”张思顺向柜台后的老板问道。

老板头也不抬,双手不停地拨动着算盘,淡淡道:“二位,本店所有房间都一个价,一晚500文。”

张思顺看了看杨正朝,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有些为难地说:“老板,我们是从后金逃难来的辽民,能不能便宜一点?”

“不管是谁,都是一个价。”老板言简意赅。

“这位老板,我和我兄弟都有两臂膂力,能在您店里帮些忙,您给个便宜的地方让我们歇脚,如何?”张思顺还在与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店有专门的伙计,不缺人手。二位没钱就请出去吧,别耽搁我做生意。”

就在张思顺一筹莫展之际,杨正朝却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放在了柜台上:“就要一间上房,住三晚。”

老板眼睛一亮,立刻收起了碎银,唤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带两位客官去楼上的厢房。”

杨正朝和张思顺跟着小厮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房间虽然不大,但被褥干净,桌椅齐全,透过窗棂,还能看到东江镇万家灯火,别有一番情趣。

“杨兄,你哪来的这些银子?”等小厮退下,张思顺好奇地问道。

杨正朝微微一笑,解释道:“张兄,我在宁远当差时,除了当大头兵,也会做些小买卖。虽然赚的不多,但总归有些积蓄。这次来皮岛,我都带在身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张思顺由衷地佩服起杨正朝的精明,“杨兄,你果然有手段。往后我这个兄弟,可能要多仰仗你了。”

两人将简单的行囊放置好,杨正朝对张思顺说:“张兄,咱们安顿妥当,我想趁着天色未晚,在东江镇上走走,看看这里的情形。”

“好啊,杨兄请便。“张思顺点点头,“不过时候不早了,你在外要多加小心。”

杨正朝告别张思顺,独自走出了客栈。令人诧异的是,他并未漫无目的地闲逛,而是径直朝着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的官邸走去,仿佛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来到毛文龙官邸的后门,杨正朝轻轻叩响了门环。不多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嘟嘟囔囔地走来开门。见到陌生的杨正朝,管家并未让他进门,而是上下打量着他,问道:“阁下是哪位?找我家主人有何贵干?”

杨正朝并未正面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牌,神色郑重地递给管家:“烦请将这个交与毛总兵过目,他自会明白。”

管家虽然狐疑,但见杨正朝言辞凿凿,只得接过小牌,转身入内禀报。

片刻之后,管家重新出现在门口,神情恭敬了许多。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请杨正朝入内,一路领着他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幽静的书房。

书房内,毛文龙正独自端坐在案前,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杨正朝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