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问诊

崇祯元年八月初四,韩府外,守候的锦衣卫看到一队人马徐徐而来,为首的正是崇祯皇帝。他们连忙让开道路,低头行礼。

崇祯带着太医吴有性快步走进韩府。

管家早已得到消息,在府门口等候。看到皇帝亲临,他连忙跪下:“陛下…”

“起来。”崇祯摆摆手,“韩爱卿在哪里?”

“老爷在起居室养病。”管家低声回答,引路在前。

穿过庭院,崇祯看到几个丫鬟正在烧水煎药。药罐里飘出浓郁的中药味,在晨风中飘散开来。

“这老臣,竟然真的病倒了。难道是朕在紧急早朝上对他太过苛刻?”

韩爌的起居室内,烛火摇曳。他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还覆着一条湿毛巾。听到脚步声,他强撑着要起身。

“韩爱卿不必起身。”崇祯快步上前,制止了他。

韩爌虚弱地躺回床上,咳嗽了几声。那咳嗽声沙哑而虚弱,听得崇祯眉头紧皱。

“来,让朕的太医给你看看。”崇祯对身后的吴有性使了个眼色。吴有性上前,开始为韩爌诊脉。

“陛下…”韩爌的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疲惫,“臣不过是小恙,不劳陛下…”

“你是朕的内阁首辅。”崇祯打断他的话,“这吴有性是朕最信任的太医,医术高明。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吴有性坐在床边,仔细诊着韩爌的脉象。韩爌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这脉象…虚浮而无力,吴有性暗暗思量。他抬头看了看韩爌的面色,又观察了一下他的呼吸节奏。

崇祯站在一旁,目光在韩爌苍白的面容上停留。

紧急早朝上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他质问这位老臣是否参与了莽古尔泰的遇袭事件。当时韩爌的反应…

崇祯突然感到一阵愧疚。

吴有性认真地为韩爌诊着脉,他的手指在韩爌的手腕上轻轻按压。“病人脉象虚浮,兼有寒热之象。”

吴有性抬头对崇祯说道,“这是身感风寒,又气血攻心所致。”

“这病情如何?”崇祯皱眉问道。

“说句老实话,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吴有性缓缓收回手,“韩大人这病来得急,恢复怕是要慢慢调养。”

崇祯点点头:“那就开些药方…”

“陛下。”韩爌虚弱地打断道,“吴太医是宫中太医,专门服侍陛下的。臣这点小病,就不劳烦他了。城中福顺堂的吴逸成大夫一直在给臣看病,他对臣的身体情况更为了解。”

“吴逸成?”吴有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是鬼医的徒弟吴逸成?”

韩爌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吴有性对崇祯说道,“那位吴大夫的医术的确高明。既然他一直在给韩大人诊治,那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崇祯的目光落在吴有性身上:“鬼医?这倒是个有趣的称号。”

吴有性收起医具,语气平淡:“回陛下,这个称号在京城可谓是无人不知。三年前还在世的时候,他医术之高,连太医院的老医官们都要自叹不如。”

“哦?“崇祯来了兴趣,“既然医术如此高明,为何不入太医院?”

吴有性微微一笑:“这位鬼医性格古怪,从不肯透露真名。他只在福顺堂坐诊,而且还要挑病人。寻常富贵人家请他,他都不一定肯去。”

韩爌在床上轻轻咳嗽了一声。吴有性继续说道:“福顺堂花重金请他坐镇,一举成为京城最大的药铺。他在世时,每天天还没亮,福顺堂门口就排起长队。”

“那这个吴逸成…”崇祯若有所思地看向韩爌。

“据说是鬼医唯一的关门弟子。”吴有性收拾完医具,站起身来,“鬼医三年前去世,临终前将平生医术尽数传授给他。”

韩爌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疲惫不堪。

崇祯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色。晨光下,一只蝴蝶正在花间翩翩起舞。

“既然如此,那就让吴逸成继续为韩爱卿医治吧。”崇祯转身说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多打扰了。”

韩爌强撑着要起身相送,却被崇祯摆手制止。等崇祯和吴有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韩爌才重新躺下。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韩府的起居室,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提着药箱快步走进院子,正是吴逸成。

管家连忙迎上前去:“吴大夫,老爷正在房里等您。”

吴逸成点点头,跟着管家来到起居室。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室内:“看病问诊时,闲杂人等在旁会影响我的判断。”

韩爌靠在床头,虚弱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让吴大夫好好给我看看。”

等到管家带着丫鬟仆人都退下,吴逸成缓缓关上房门。他站在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

“韩大人。”吴逸成转过身,目光如炬。

韩爌看着这张在凤鸣楼密议时见过的面孔,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他强压下内心的波澜,低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

“自然知道。”吴逸成走到床边坐下,声音很轻,“后金使者遇袭一事,闹得沸沸扬扬。”

韩爌死死盯着吴逸成的眼睛:“是你要做?还是…你家主人的意思?”

他顿了顿,“这种手段,也就只有你们能做得出来。”

“韩大人言重了。”吴逸成神色平静,“此事的确蹊跷,但与我们无关。”

韩爌正要说话,突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巡视的下人。

“你们做事向来干净利落。”韩爌压低声音,“那些护卫的尸体,连锦衣卫都找不到。”

吴逸成取出银针,在手中把玩着:“韩大人,您这是在试探我吗?”

韩爌猛地抓住吴逸成的手腕,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韩爌可以做一个名臣,可以做一个权臣,甚至只做一个历史上默默无名的臣子,但我韩爌唯独不能做一个奸臣!”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吴逸成,仿佛要看穿对方的心思:“你必须向我保证,这件事不是你们做的。这已经不是朝堂上的争斗了,这是要挑起两国不死不休的战争!”

话音未落,韩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别动。”吴逸成的声音依然平静。他手指微动,一根银针已经稳稳地扎在韩爌手腕的穴位上。清凉的感觉顺着针尖蔓延,韩爌只觉得胸口的郁结渐渐散去。

“我向韩大人保证。”吴逸成的目光如水般清澈,“这件事,的确不是我和主人所为。”

韩爌靠在床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吴逸成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闪躲。

“也许,这次真的是我想错了。”

吴逸成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红色丝绸包裹的物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根形如人形的人参赫然出现在韩爌眼前。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人参表面。那淡淡的琥珀色泽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韩爌的眼睛一亮:“这…这莫非是千年人参?”

“一千八百年的参龄。”吴逸成轻声说道。

“当真是世间罕见的灵药。”韩爌轻声感叹。

他的目光在人参表面流连,那天然形成的人形轮廓,宛如一个沉睡的精灵。

吴逸成将人参捧在手中,轻轻转动:“此参药力非凡。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病人,服下此参,也能将性命吊住半年。”

韩爌看着那根形如人形的灵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是给韩大人的。”吴逸成将包着人参的红色丝绸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案上,“让管家将它切成五份,每八个时辰取一份,熬成参汤服下。服完这五份,大人的病自然会好。”

他顿了顿,“以大人这个年纪,还能延年益寿。”

“这…”韩爌想要推辞,却被吴逸成打断。

“韩大人,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吴逸成淡淡一笑,“本来是准备等大人百年大寿时献上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时日罢了。”

“那就多谢吴大夫了。”韩爌开口说道。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低落,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的梵钟声。

吴逸成收拾药箱,准备告辞。

“吴大夫。”韩爌突然开口,声音低沉,“现在…千万不要参合到后金使者遇袭一案中去。”

吴逸成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收拾:“韩大人放心,我听您的。”

他站起身来,向韩爌告别:“韩大人好好休息。”

韩爌目送吴逸成离去,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他转头看向床头的白玉盒,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