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脚根

今天的燃灯,格外忙碌。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太乙的天机铃就来到了他的门前。

他被炒得脑袋欲裂,挥手隔绝了一道法力,将天机铃封在了门外。

谁料这小老儿不但没有退却,反而变本加厉,硬是用一百七十三道天机铃给法力封印破开了。

一百七十四道天机铃一直在重复同样的一句话。

“燃灯快来,帮我治住哪吒。”

“燃灯快来,帮我治住哪吒。”

“燃灯快来,帮我治住哪吒。”

“燃灯快来,帮我治住哪吒。”

“……”

燃灯心力交瘁。

好在他生来脾气好,否则现在治住的不该是哪吒。

他叹了口气:“黄鹂。”

正在屋檐上睡觉的一只麻雀站了起来,探着头:“师祖。”

“弄几件法宝,今儿个得带上。”

燃灯穿好一尘不染的鞋子,披好干净的外衣,抓起白毛拂尘,仔细梳理着开叉的流苏。

麻雀绕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堆没长大的小凤凰,小凤凰们簇拥在一起,叼来了四五件法宝。

燃灯一个一个点过,总觉得都不太合适,最终看到了一个玲珑宝塔。

“这个不错,没有那么多的法力损耗,还能震慑太乙金仙。”

燃灯满意地托起宝塔,又招了招手,梅花鹿跟了过来。

躬身拜礼,在等待燃灯上来的同时,梅花鹿小声道:“要不要去趟山下?”

一听山下两个字,燃灯的脑袋几乎要比陆压还大上三圈儿,他扶着额头:“那些个顽劣的娃娃们又闹事儿了?”

“何止。”

梅花鹿略显尴尬:“我已经拦了两次,第三次实在拦不住了,我打算给那小子一个教训,没想到被您招手招来了,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吧,若是出了事儿可就不好了。”

燃灯捏着鼻梁,不敢乱动,怕沸腾的脑浆子流出来,摆了摆手,示意梅花鹿赶紧去。

二人鹿不停蹄踏云而至,燃灯还没睁开眼瞧出来个所以然,突然一个黑溜溜的庞然大物被扔了过来。

反手一抓,竟是一颗被打塌了鼻梁的鸟头。

鸟头鼻梁歪斜,喙上被打了个缺口,头盖骨还有些塌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妈的死猴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天王老子来了都拉不住……师父!”

鸟头一愣,脑袋规规矩矩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燃灯面色黑了下来:“教你道法就是让你每日争强好胜的?”

鸟头咯咯一笑:“师父,我们打着玩呢,师兄弟之间切磋实属正常。”

“切磋把脑袋打下来?”

燃灯懒得和他多说:“你给我过来。”

鸟头往燃灯凑了凑。

“身体过来!”

燃灯怒斥。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极具威严。

在声音传出之后,整个乱糟糟的山门洞府也在这一刻变得落针可闻。

山风似都已停止了呼啸。

在满山的弟子眼里,这位师尊从未愤怒过,也从未生气过,他们胡作非为,甚至有一次将师尊的房子烧了,他也只是叹了口气,将房子搬到了山上。

此时,所有弟子的目光都落在了场地的正中间。

小狐狸就躺在地上,发抖的身躯紧紧地卷缩起来,而站在她前方的,是一只猴子。

那是一身黑毛的巨猴。

猴子要比所有人都高出一个头,整个猴身半弓着,两条臂膀粗壮结实,垂在地上,手掌更是和脸盘一样大。

鲜血顺着他的脊背、手臂混入黑色的绒毛里,缓缓流在地上。

燃灯当然看到了这一幕,当然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此时那鸟头的身躯也已回到了他的头下方,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身躯。

灵羽散开,金翅散发着隐隐的光芒,他此时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低着头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错在何处。”

燃灯的声音里已听不出了平日的缓慢,冰冷地如同一块石头。

大鹏愣了愣,平日里他也闯祸,可无论闯出什么祸,师父最严厉的教训不过就是去打扫经房,从未如此尖锐地逼问他。

“弟子错在不该欺辱同门弟……”

啪!

清脆的声音。

空气中出现了一道戒子。

那戒子直直的扇在了大鹏的脸上。

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鹏更是慌了手脚,连忙跪在云端,冷汗顺着眉角流在了脖颈里:“师父恕罪,师父恕罪!”

“打你,不是因为你犯了错,也不是因为我不原谅你。”

燃灯目光如炬,仍旧冰冷无比:“是因为你知道这件事是错的,还要去做。”

他摆手,没有再理会大鹏,转身坐在梅花鹿的背上,低声道:“治好他们,若是我回来看到他们二人有半点伤势,你便下山去吧。”

不由分说,踏云而去。

梅花鹿是跟随燃灯时间最长的弟子之一,他也没有见过师尊生这么大的气,不敢搭话,只是暗暗心里思索着什么。

燃灯忽然长呼了一口气:“想问就问。”

“师尊……”

梅花鹿跟随天机铃指引,一路飞跃:“平日里大鹏和举父都会互打,各有胜负,实力均衡,弟子们也都见怪不怪了,您为何今日如此生气?”

“脚根……”

燃灯幽幽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太乙的那副嘴脸。

都说阐教弟子万千,核心弟子是十二上仙,但实际上大家什么实力,每个人心里都和明镜儿似的。

他燃灯虽然懒得和他们争什么名头,但归根结底,整个阐教能和他掰掰手腕的,也就只有元始天尊这独一户。

可他偏偏不如那十二上仙的地位高,甚至每次元始天尊讲课论道的时候,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自己的梅花鹿上。

满世界都爱欺负老实人,天上地下都一样。

燃灯可以不和他们争,但底下的人就不一样了。

金翅大鹏鸟虽然是他燃灯门下,但归根结底是蓬莱的人,算起脚根来历,那也是凤凰之子,凤凰有两子,一子孔雀,一子便是这大鹏。

这脚根可以直接通到昊天上帝那里去。

和玉帝占亲戚,背景何其深厚?

而那举父,不过就是山间的野猴子,他之所以能和大鹏打个有来有回,那是因为托生通臂猿猴转世,算得上是个窃天时的超脱凡品。

可他有什么?

只有他燃灯。

燃灯可以当个挨欺负的老实人,但他的弟子不行。

况且那九尾妖狐就更别说了,脚根是个梅山,梅山上那泼皮猴子虽然天资高,但眼光差的离谱,也不知道拜了什么野山神当了个师父,一辈子已经废了。

燃灯不给小狐狸和举父出头,谁还能救得了他们?

梅花鹿只听了两个字,便已明白了燃灯的意思。

这种事儿说多了显得太刻意,这两个字刚刚好体现出精髓,也表达了意思。

“这世上的脚根啊,总是所有人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燃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对那些靠着背景为非作歹的人,又厌恶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