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女战神”妇好的真容

妇好虽是武丁的王后，但在商代诸多的对外战争中，她常常担当全军的统帅和战场总指挥。她所参与的都是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战役，如对羌方、土方、巴方和夷方的战争，均立下赫赫战功。这样一位传奇的“女战神”，会不会是甲骨文里杜撰出的神话人物？她的传说虽然美丽，但在历代史书上却从未有过她的身影。

1976年，在安阳殷墟出土了一座高等级的商墓。墓穴的面积只有22平方米，但却是殷墟中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丰富的墓葬。墓室中有殉人16个、殉狗6只。随葬的青铜器468件，重达1.6吨；另有玉器755件、骨器564件、宝石制品47件、海贝近7000枚，这在当时都是珍贵的宝贝。

考古专家还在墓里发现了精美的骨刀、铜镜和大量的玉笄(13)、玉梳、玛瑙珠等女性专用装饰品，还有袖珍的石壶、石罐等弄器(14)，说明墓主人是一位成年女性。但是，让人感到不解的是，墓中还有100多件青铜兵器，特别是两件重9千克、铸有双虎噬人头纹的大铜钺。女性的墓中，怎么会出现兵器呢？

根据甲骨卜辞和青铜器上的铭文得知，这是墓主人生前使用的武器，说明她必然武艺超群、力大过人。其实，钺除了用于战斗，也是古代军权和王权的象征，这说明墓主人可能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那么，她到底是谁呢？

专家发现，在随葬的400多件青铜器中，有109件铸有铭文“妇好”二字，原来她就是商王武丁的爱妻妇好。这位非凡的女性在长眠3000年后再一次走进世人的视野。

除了殉葬的16名奴隶和战俘外，妇好墓中还有大量的武器，如青铜战斧、战钩、铜铲、铜戈、箭镞等。尤其是两件大铜钺，一件龙纹、一件虎饰，令人眼前似乎浮现出妇好一手一把20斤重的战斧，在战斗中左劈右砍的威武形象，“女战神”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妇好墓中还有一件深绿色的玉扳指，背面有一条凹槽。它并不是件饰品，而是用来扣弓弦的。经现场试验，它可以戴在身高1.75米的男子手指上，这足以说明妇好的身材高大且强壮。

想了解妇好的具体身高，可以对照她的墓中出土的另一件文物——跪坐玉人像，这尊玉像是以妇好的形象为蓝本刻制的。根据人像中的配饰比例推测，她的身高超过1.75米。在这尊玉像的身后有一个巨大的云纹突出物，酷似玩偶身上的发条钥匙。考古专家曾对它到底是什么有许多猜测，例如装饰品、权杖等，直到妇好墓中另一件文物的出土，真相才水落石出。实际上，这是她随身佩戴的武器青铜铲，属于斧钺的一种。墓中出土的，正是同款。

妇好墓中出土的精品文物很多，青铜器占有很大的比重，其中不仅有祭祀的礼器，还有日用品。妇好墓中出土了一个青铜的三联甗，里面有箅子，结构相当于今天的三连灶汽蒸锅。它的三个炉灶可以同时工作，蒸汽循环共享，一次可以蒸煮多种食物。看来，妇好生前也喜欢美食，愿意在烹饪方面花更多的时间。

妇好墓中还出土了三件象牙杯，杯身镶嵌着珍贵的绿松石，雕琢精致，堪称国宝。其中一件高42厘米，是全世界现存最高的象牙杯。这三件精美象牙杯的发现，从侧面说明了在3500多年前的商代，中原大地的气候还比较温暖湿润，大象在野外是比较常见的动物。

妇好墓中还出土了许多青铜酒器，比如铜方斝（jiǎ）(15)、铜觥(16)、铜爵(17)等，其中鸮尊(18)和偶方彝(19)是精品，看来妇好生前喜欢豪饮。除此之外，还有产自新疆的青玉、来自南海的红螺、出自马来半岛的龟甲和产自红海地区的阿拉伯贝币，不知它们是来自远方的贡品还是战争的战利品。丰富的陪葬品反映出妇好生前尊贵的身份和商王对她的宠爱。

妇好不仅仅是一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她的职权远不止于此。甲骨卜辞显示，除了率军征讨，妇好还有征兵的权力。为了表彰战功，武丁还特赐给她独立的封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除了对外用兵，祭祀是商王朝最重要的政治活动。祭祀仪式一般由商王亲自主持，但据甲骨文记载，妇好多次主持祭祀、宣读祭文，其中包括祭天、祭祖、祭神泉等，她还主持宾祭、禳疾祭、燎祭和杀人祭，俨然成为王朝的大祭司。

甲骨卜辞显示，妇好还是解读“天意”的卜官。商王每遇大事都会占卜，用以判断吉凶，决定事情是否可行，在对外作战前更是如此。所有的人都会遵从占卜的结果，商王也不例外。国之大事“祀”与“戎”已尽在妇好的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武丁还把一些政务交给妇好处理。据甲骨文记载，妇好经常协助大臣处理政务、外出察访民情、寻访耆老，甚至组织力量抓捕逃跑的犯人。

除了正妻王后外，商王武丁还有60多个王妃，她们在甲骨文中被称为多妇。现藏于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甲骨显示，妇好在外出征战之余，曾召集所有的后宫嫔妃，让她们听从“本王后娘娘”的训导。

甲骨文记载，妇好的鼻子、牙齿和脚趾都有疾病，应该是长期骑马征战落下的毛病。武丁为此特意去祭祀祖先，祈求缓解和康复之法，一次就使用10只羊、10头猪和10个人牲，足见两人相爱之深。但是，这位干练且功勋卓著的女子还是先于武丁辞世，被武丁以隆重的礼仪厚葬。

妇好的众多陪葬品中，最为贵重的重器是后母辛方鼎。该鼎是妇好之子为纪念母后而制，而“辛”正是妇好死后使用的庙号。甲骨卜辞显示，武丁虽妻妾众多，但法定的正妻只有3人，她们是妇妌（jìng）、妇斁（yì）、妇好。而后代对她们祭祀的庙号分别为妣戊、妣癸和妣辛。

众所周知，体量巨大的后母戊鼎（曾称为司母戊大方鼎）是国之重器，作为国宝被写进历史课本。它高1.33米、长1.1米，重832.84千克，鼎耳的两只猛虎虎口相对，含着人头。该鼎是妇妌之子为祭祀母后所铸，妇妌的庙号为妣戊，故名“后母戊”。与妇好不同，妇妌在甲骨文中很少出现。这是否说明她是一位贤淑稳重、温和低调的王后呢？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甲骨卜辞显示，妇妌曾独自率军征讨王国西北部的龙方。这说明，武丁这一家子中，能战的女人不仅有战神妇好，更有女将妇妌，这是一个真正的战斗家族。那么，这两位正妻到底谁更受武丁的宠爱呢？我们可以从她们留下的遗迹中找到线索：妇妌墓的体积是630立方米，而妇好墓只有140立方米，前者是后者的4倍多；妇妌墓中有一条墓道，而妇好墓没有。从规格来看，妇妌墓更胜一筹。

再看陪葬品。妇妌墓中的后母戊鼎不但体积硕大，重量也是后母辛鼎的7倍。更重要的是，妇妌墓位于王陵区，而妇好墓位于宗庙区的西部。虽同是商王配偶，但从死后的待遇看，妇妌明显比妇好的地位高一些。

但是，三人的受祭顺序却是妇好、妇斁、妇妌。商代的祭祀顺序有严格的规定：直系先王优先，旁系先王次之。再加上妇好享堂被甲骨文称为“母辛宗”更可佐证，妇好是所有后世商王的直系先妣。就是说，她的儿子、孙子、重孙……都是商王。武丁有三个嫡子，长子祖己(20)早亡，次子祖庚继位，而后三子祖甲继位。之后的商王，都是祖甲的直系子孙，很明显，妇好之子只能是祖甲。

甲骨卜辞和妇好墓中的祭器铭文显示，妇妌、妇斁均死于妇好之前。因此专家断定，武丁的第一位正妻是妇妌，生祖己。祖己被立为太子，称为“小王”。妇妌早亡，祖己为母亲铸造了体量巨大的后母戊鼎，它是目前发现的先秦最大的青铜器，这是原配王后的特殊待遇，后来者不可僭越。妇妌去世后，武丁又娶妇斁为正妻，她生下祖庚后不久死去；之后武丁又娶妇好，生祖甲。

据《尚书》和《史记》记载，武丁的长子祖己非常孝顺，他每晚要起床5次，看父母是否睡得安好。因其史籍中的孝子形象，他又被称为孝己。作为太子，他劝谏父王修行德政、力行节俭。但据《孔子家语》和西晋史料《帝王世纪》的记载，祖己的生母妇妌去世后，武丁受到后妻的迷惑将祖己放逐，不久，祖己忧郁而死。

那么，给武丁进谗言的后妻是谁呢？武丁只有三个正妻，显然不是妇斁就是妇好。据《尚书郑注》(21)记载，祖己死后，武丁又听信谗言要废年长的祖庚，立幼子祖甲嗣位，祖甲认为不义而逃奔民间。可见，进谗言的只能是祖甲的生母妇好。妇好能力超群，深通军事、政治、祭卜，深受武丁宠爱。但她并未因此放弃后宫政治、轻视后宫力量，她为子谋利，积极参与“宫斗”。

武丁在位59年，妇好终没熬过长寿的丈夫而去世。武丁死后，祖庚、祖甲两兄弟先后即位，也算完成了妇好的遗愿。她死后，原属妇斁的28件青铜器被放入了妇好墓中，真是“人走茶凉”“帝王善遗忘”。

关于妇好的死因，学术界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根据妇好第4次怀孕时武丁占卜的卜辞，推断妇好因难产去世，此时的妇好已经30多岁，佐证是妇好墓中陪葬的4个儿童。还有一种说法是妇好牺牲在战场上。一块甲骨上的卜辞显示：“出贞，王，于母辛，百宰，血。”妇好似乎在战场上受伤不治而亡。佐证就是妇好墓中，根本没有妇好的尸骨。

在离妇好墓不远的小屯东北有一座商墓，属于武丁时期。墓中有棺有椁，暗红色的椁板上还绘有黑漆纹饰。墓中有殉葬的人5个、狗两条，随葬有大量的青铜器。这一切都说明，墓主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墓中的青铜器铭文显示，墓主名为子渔。在甲骨文中，子渔的身份非常特殊，他可以祭祀商朝宗庙“大示”(22)，这是君王和王子才有的资格。但他重病缠身，武丁为他举行攘灾仪式也未能挽救其生命，他先于武丁离开人世。

据我国著名历史学家、甲骨学家董作宾（1895—1963）考证，子渔正是武丁的长子祖己，墓中出土的5套觚爵与他王子的地位相契合。他埋进母亲妇妌墓中的后母戊鼎是所有王后墓中最大的，这尊鼎所象征的地位是妇好永远取代不了的，算是对妇好无声的蔑视和最后的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