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收起你的善心

那些黑黑的男女苦力，包括躲在大人身后的孩子，无不惊惧和愤恨。

就此而言，从那些矮旧的破屋的窗户里射出的仇恨目光，完全是多余的，起码对李是无效的。

当黑人社区渐渐在视线里变得模糊，亚瑟把手里的绳子拴在马鞍上，赌气地跳下骡子，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棵阔叶树下。

“见鬼，小子！怎么回事？不想赶夜路的话就赶紧给我起来！”

“实在走不动了。”他冷冷地看着李，“最好让他也上马，就当你发发善心！”

听着亚瑟语气很不友好，李踢马上前，迅速偏腿下来，一把就要揪住亚瑟的衣领。

“得了吧！”亚瑟用力架开伸来的粗手，“这就是你能上报纸的原因？”

李朝地吐了一口，用恶狠狠地目光看着满脸通红的亚瑟，似乎并不着急解释。

两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马后面黑人解绳子的动作。

趁着他们闹矛盾之际，黑人用牙齿拼命地撕咬着牛筋绳和麻绳。

很快，绳子上就沾满了血渍，也减小了摩擦。

“我的警长大人，你倒是说话？”

“砰！”

亚瑟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被惊了一大跳。

李的出枪速度简直像闪电一样快，除了硝烟和声音，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迹。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李的枪是什么时候指着自己或者说指到自己身后的，现在他的两只耳朵嗡嗡的响。

逃跑的黑人并没有来得及解开牛筋，只是把系在双手的麻绳磨断。

他大约跑出30多码的距离，就被手枪放倒。

李向黑人跌倒的地方走去，路过亚瑟身边时，从身上抽出两张一美元银行券夹在两根手指上。

“收下它。今天你的任务完成了。”

站在原地，他愣了一会儿，才把钱收下，但并没有着急离开。

按照合约，他需要帮助李把犯人送到县监狱画押才算完。

“该死的！还杵在那里干什么！把你的骡子牵过来。”李发现黑人的腿部伤得很严重。“现在你该满意了，他终于可以骑上一匹‘马’。”

“自以为是的糊涂蛋，”看到亚瑟缩手缩脚地怕弄疼那个黑鬼，李又忍不住蹦出一句话。“小子，收起你的善心吧！”

这头骡子根本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亚瑟只能在前面牵着。

而他，本想开口，让黑人去李的马背上，思索再三，他又放弃了。

“见过南方的黑奴买卖吗？”李回头冲亚瑟问道，“他们会被脱光，站在木台上，任由别人讨价还价。挑剔的买主会全方位地检查货物，也就是黑人。被主人买下之后，他们大多会被送往种植园。不管是几十英里，还是上百英里，他们只能步行。”

亚瑟只听出其中的残忍，这一次却没有着急反驳。

“别被他们可怜的外表迷惑。从黑人社区出来到现在你算过距离没有？他怎么可能走不动？难道他是从南方坐马车过来的？”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亚瑟的回答。

他又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我的破案率高吗？”

“不知道！”

“因为，其他人是不会让他活着回去的。比起破案的功劳来，死活不论的赏钱更重要，而且风险更小。押送死人总比活物来得轻巧。”

“可是，县监狱里总要有人去住不是。要不税钱就要浪费掉，法官也会失去信任，他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毛头小子说这么多，也许是单身太久。

赶夜路在任何时候都不太安全，尤其是带着一个黑人。

即使他的腿受伤，夜色会为黑人提供天然的保护，他们都不需要行动，只要趴在某个草丛或者水坑边，别人就很难发现他们，除非有猎狗。

天上的繁星预示着今夜下雨的可能性很小。

亚瑟和李找了一个背风的小坡，挨着一棵树停下。

篝火很快被点燃，李铺上单薄行军毯，煮完一壶咖啡之后，二人就着热咖啡各自吃了一些干粮。

黑人被绑在树下，身上盖着亚瑟的那一条毯子。

“我先睡，到点你一定要叫醒我！”

鉴于下半夜人更加容易犯困，李准备照顾一下新人。

反观那个逃跑未遂的黑人，他的嘴唇已经干裂，满头大汗，一副虚脱赴死的样子。

按照李的嘱咐，亚瑟只是用水帮他把嘴唇打湿。

其他的，就只能交给他们信奉却并不照顾他们的上帝。

回到篝火边，亚瑟仔细地回顾起今天发生的糟糕经历，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束缚感，心里上的。

很多时候，他明明觉得是错误的行为，到后来却被称颂。难道新大陆的风气就是如此？

李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对亚瑟说：“善良会让你送命！”但言传身教，哪里能比得上亲身体验的效果好。

万幸夜里无事发生，就连郊狼的嚎叫声也没有。

黑人也算得上幸运。

天亮之后他的呼吸还在，只是嘴唇已经脱水、脱皮，看来炎症并没有带走他。

李安之若泰地带着犯人去法院交差，亚瑟则牵着骡子无精打采地回家。

看来，下午应该没有活儿了，他正好可以回家帮忙。

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亚瑟想把纸币换成银币，被李瞪突的眼神阻止了。

他习惯收取金属钱币的行为还是来自父亲威廉的做派，不仅仅是经济危机带来的恶果。

那些滥发的银行券、债券不知夺走多少人的财富和生命。

作为格林家的一把手，威廉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家人。

“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是不是很难？”回去的泥道上，亚瑟转头对着身后的骡子问。“他们哪一个算正常人；斯托克、皮尔斯、工头甚至算上我？”

......

格林家的晚饭。

“这个礼拜天晚上，协会的一个大牧师会来广场布道。亚瑟？”

“好的母亲。”他正用勺子心不在焉地拨着碗里的土豆汤。“我一定到场。”

“工作还算顺利？”威廉看出大儿子有心事。

“坏人抓住了吗？”麦迪迫不及待地问，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哥哥从事着又一个伟大的职业。“你们开枪了吗？”

这一次亚瑟没有给麦迪好脸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我让这个布娃娃陪你睡觉。”葛丽娜年纪最小，但心思却很细，主动递上心爱的玩具。

亚瑟朝可爱的妹妹笑了笑，对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很显然，大家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没什么。有人欠我的钱还没给。正发愁怎么办。”

“还有人敢欠咱们钱？他是谁呀？”自打哥哥拿了奖金回家，麦迪已经成了亚瑟的捧场王。

再加上约翰回家，添油加醋地把那天工头尿裤子的壮举说了，麦迪简直要把亚瑟奉为终身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