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消失的少女

李维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似乎都有无数的病毒与细菌正在周身的空气里流窜。

它们肆意地侵入自己的鼻腔黏膜,然后顺着咽喉一直扎进肺的最深处,再顺着血管逸散到四肢百骸,让他本能地就想要咳嗽。

要不算了吧,就是些零散铜钱而已,他的脑海里跳出来一个小人疯狂敲打着退堂鼓。

无非是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偷自己东西,而他却因为对方是一群小屁孩没太提防导致对方得手后自己面子上挂不住有点生气罢了。

这会沁人心脾的恶臭海风一吹,那点怒气早就飘散得一干二净了。

好呀好呀。脑海里另一个小人忙不迭点头附和。

这座码头实在是太糟糕了,甚至哈姆雷特那破地方沾了人口稀少的光,在这场中世纪文明城市市容市貌大比拼里都能略胜一筹。

棚屋下横七竖八的支柱将建筑间原本就狭窄的间隙切割得更加破碎,李维侧身穿过一片两边墙面上全是滑腻苔藓以及腐败霉斑的逼仄小道后,已经开始再想他该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开溜了。

擦身而过的那些木制建筑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孔洞,跟莲藕的横截面似的,白色的船蛆从这些密集的孔洞里探头探脑地蠕动着,成千上万的虫卵镶嵌在其中,看得人头皮发麻。

自从获得【先祖的家印戒指】这件圣遗物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视力方面的增强属实是一种累赘。

由于根本无路可走,沙恩跟霍斯特两人这会只能牵着牲畜在海雾码头的外围等待,李维盘算着自己一会可以假装恍然大悟,跟老治安官说自己的钱其实可能是在另一个村庄弄丢的,他过河时不小心落了水。

这样一来毕格比获得了清白,老治安官威廉姆减轻了工作量,自己不用继续在垃圾堆与粪坑里跋涉,简直多方共赢!

至于那个偷钱的小毛贼,他都住这种地方了,就当李维献爱心好了。

他甚至都开始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穿越后至少还有个骑士的头衔,要是他两眼一睁开发现自己躺在这种烂地方,除了立刻重开他都想不到任何解题的办法。

“啊哼!”

李维故意发出了很大的咳嗽声,想以此来吸引其他两人的注意。

然后他就准备先假装倒吸一口凉气,再伸出右手食指往空气里用力戳几下,营造出一种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的氛围。

只是他刚把右手举过眉毛时,弗格莎兴奋地吠叫声就将他的表演打断了。

“喔呋!喔呋!”

灰黑色的巨大猎狼犬摇着尾巴将脑袋与肩膀埋低,紧绷着后腿龇牙咧嘴地对着面前的一栋房屋低吼着。

“好孩子,做得真棒,”治安官威廉姆挠了挠弗格莎的脑袋,从腰包里掏出一块焦褐色的骨头状小零食塞到它的嘴边,“小声点,别把小混球们吓跑了。”

那是一栋建立在崎岖礁石上形态扭曲的建筑,同这一带周围的其他房屋没什么两样,灰暗发霉形状各异的木材随意堆叠,勉强拼凑出一个笼统的壳子。

B计划报销,李维将举在半空的手默默放下。

本着来都来了的态度,他只好继续执行A计划,待会先好好拷打一下那个胆大包天到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他钱的臭小鬼出出气。

威廉姆悄悄伸手推了推那姑且可以称之为“门”的老旧木板。

果不其然门并没有上锁,门扉吱呀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露出后面臃肿杂乱、采光晦涩的房间。

四壁的墙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低矮的茅草屋如同一个倒扣“人”字直接扎在地上,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火塘边摆放的是这个家庭里唯一的几件家具,一张破木桌和两个瘸腿的板凳,房梁上悬挂着没吃完的海鱼,风干的肉质暗红中泛着半透明的黄色,看起来像是某种廉价的橡胶。

都是......消防隐患呐。

李维环顾四周,看着屋内的景象默默地叹了口气。

比这屋内装修更凄惨的是一个正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她把头埋得极低,黑色的长裙袖口和肘部叠着颜色各异的补丁,她浑身不断地颤抖着,李维看不出她的年龄。

不过他倒是一眼就认出来女人旁边蹲着的那个留鼻涕的红发小男孩。

就是先前追逐毕格比时从自己身旁挤过去后,被自己用脚绊倒的那个熊孩子。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察觉到有人推门而入,那男孩立刻警觉地转头问到。

“来检查你有没有好好写作业。”

李维没好气的回答着。

治安官威廉姆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女士,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叫威廉姆,是当地的一名治安官,或许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

似乎是“治安官”这几个字让那妇人从悲痛中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抬起脑袋,双手赶忙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下。

清瘦苍白的妇女抬起头后李维依旧判断不出她的年龄,对方枯黄的头发上没有一丝光泽,手指与手背全是皴裂起皮的裂口和红褐色的冻疮。

“我的女儿!治安官先生,我的女儿消失不见了!”

女人紧紧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眼看着就又要哭起来,李维从她的语气里不仅听出了悲伤与焦急,似乎还有.....恐惧?

“你先冷静一点,仔细说说。”威廉姆一边从腰包里掏出纸笔,一边安抚着妇人,“你女儿是多大的孩子,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又是在什么地方不见的?”

“或者说你跟女儿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什么时侯。”

“你有和谁结下过什么冤仇吗,或者欠下过什么高利贷?”

“没有,治安官先生,没有。”妇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捂着脸像是回忆起来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一样颤声说到。

“我的女儿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消失的!”

“就在不久之前,她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从这间房子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