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大明最大的弊政在于王室奉养,太祖之制,凡皇家子孙,皆由朝廷供养,王族不得出仕、经商、入军、乃至不得做工,每月可从官府领取相应俸禄,直至终身。”
朱佑极微笑:“刘爱卿说的不错,继续。”
“如今王族俸禄经太宗改制,虽已削减很多,但依旧不少,臣担忧的是,国朝至今不过百余年,王族子孙便已有数千之巨,按人口繁衍速度来算,等到国朝两百年时候,王族人口最低十万,若是三百年,恐怕大明所有的赋税全部供养王族,也难以承受。”
“有道理,刘爱卿既然指出王族之弊,那么又该如何应对呢?”
刘珝现在已经被架在火上,不说不行了,心里也只能默默祈祷,今天他说的这些千万别传出去,否则他真担心自己会被王族撕碎。
“臣以为诸亲王,郡王在封地都有庞大的土地,还有数之不尽的店铺收入,用富可敌国形容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奉养一族绰绰有余,臣提议各地王族由各藩王自行供养,国朝不再给予藩王俸禄,另外允许王族子弟经营各业,但不得从政,从军。”
朱佑极洒笑道:“真要照刘爱卿说的这么办,只怕诸王激愤,要大骂朕是朱家的不孝子孙了,说不定还会对着南都遥祭嚎哭,痛骂朕苛待王族,骂朕不仁不义。”
刘珝一本正经道:“陛下,今日此制不改,后世君王也是非改不可,而且随着王族人口日益增多,阻力只会越来越大,陛下雄心壮志,如果连陛下对此政都望而生畏,后世之君如何敢改?若是不改,大明财政迟早被王族拖入泥潭。”
朱佑极嗯了声,刘珝看的很远,也看的很正确,等到大明末期,大明财政根本无法供养王族,而王族又不能从事各业,于是穷困潦倒的王族子孙比比皆是,以至于明末各地豪强聚义的时候,不少王族还加入起义军,一起反抗大明。
当真是悲哀的狠。
刘珝说的最正确的一句话是,如果他不改,那么后世之君也必须要改,不改就眼睁睁看着大明被王族拖死。
后世也有一句名言,说的是一代人打了三代人的仗,吃了三代人的苦,现在其实也一样,这个苦朱佑极不吃,那就由他的子孙去吃,那还不如自己来吃,更何况,朱佑极本身就准备对王族动手,而且是非动不可。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即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也不敢裁撤。”
“陛下,祖制也当顺应时事!”
刘珝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大明官员限制皇权,最擅长用的就是扛起祖制这面大旗。
主要是这面大旗太好用,只要祭出来,一般都是无往不利。
现在你身为首辅,竟然说祖制也要顺应时事?
那好,王族之政顺应了时事,那么别的呢?
这一刻,刘珝感觉自己可能掉进了皇帝设下的陷阱。
果然,这话出口,其余五位阁老都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了刘珝。
朱佑极呵呵道:“顺应时事,确实,这天底下哪来万年不变的祖制,如果什么都按祖制来处理天下,那这天下非得一团糟不可,太祖皇帝雄才大略,但他能看到一百年后,总归难以看到两百乃至一千年后啊。”
刘珝已经确定自己掉坑里了,但是话是自己说的,也没办法噎回肚子里面,以后谁都能拿祖制说事,他已经没资格了。
甚至外朝拿祖制说事,他还得站出来替皇帝挡枪,悲哀……
“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陛下的意思是?”刘珝有些不甘心,在他认为,自己的提议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朱佑极悠悠叹道:“大明说起来拥有四海,可四海有多大?四海外面又有多大?大明的土地终究只有这么多,等过上两三百年,大明的亲王要是有两三百个,郡王的数量过个千,大明还有多少土地可以分封出去?”
刘珝一惊,道:“陛下意思是打算将诸王移封海外?”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你们不是整天挂在嘴边上吗?当年太祖让诸王镇封各地,是因为境内不宁,封塞王是因九边不靖,如今大明境内匪寇难成气候,九边重兵御敌于国门之外,诸王继续分封于内,还有什么意义?”
“陛下说的是。”刘珝喜道:“如果能让诸王分封于外,那王族之忧,便可立解,只是……大明周边,除了倭国和北境外,皆为藩国,就算不是藩国,要把诸王分封到别国去,恐怕又要兴兵吧,陛下,师出无名,不可妄动刀兵啊。”
朱佑极冷笑:“师出无名?倭国弹丸之地,屡屡对大明不敬,甚至还敢斩杀大明使臣,你管这叫师出无名?”
“陛下,那都是太祖年间的事了。”
“《公羊传》中有言,九世犹可复仇乎,答曰,虽百世可也!区区百年未到,此辱难道就可以当作未曾发生?倭国之事,无需再提,朕此生可以不征北虏,但必灭倭国,绝其苗裔,断其倭根!”
诸臣叹息,他们从皇帝话中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但是仅仅因为倭国曾杀太祖使臣,并且事后还解释清楚,如此便要伐倭?
而且不是简单的讨伐不臣,而是要绝裔断根,行屠杀之举,当真令人费解。
在皇帝眼里,竟然灭倭比征鞑靼还重要,更是让人难以理解。
“不过朕即便将倭国纳入版图,也不打算分封诸王于倭岛,至于刘爱卿说的,大明周边多为藩属,这也没错,所以朕的意思是将诸王远远分封出去,甚至是万里之外,也无不可,哪怕诸王自立,但只要承认大明正统,便可。”
这话已经超出了众臣的理解范围,毕竟朱佑极和他们理解的天下并不一样。
“诸位可曾想过,万一大明哪天群雄并起,那么这些分封海外,真正的大明藩属,是不是会坐视不理,就算坐视不理,大明宗庙亦不会因之而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