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分钟,醒过来的人们纷纷从车里走出来,我粗略看了看多是老弱病残,身上几乎没有不挂着伤的。他们来到车外先是震惊,再就是抱头痛哭。
在这段时间里,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突然脑海里闪了一瞬,我赶忙看向孙药。
“没用,没信号。”他手插在衣兜里,做了个抽手机的动作,“不过我还是带出来了,你放心。”
我知道他说的是周尾同伙们的手机,如我所料,我想到的他基本都会想到。
我离开公交车,在月光可见的周围打量着,胡为也跟了上来。
“这是哪儿?”他问。
“你只要上地理课的时候没睡觉,你就知道这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暗河。你看我们脚下的鹅卵石,还有周围死的差不多了的苔藓。典型的喀斯特地貌。”
“好吧,刚才跟你聊天的是谁?”
“认识的人。”
“到底是谁?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刚认识的,和我一起醒的,行了吧。”
我继续打量着环境,确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不过似乎由于某种原因,这里原先流淌的暗河被截断或干涸了。地面上只剩下当年的鹅卵石,就着月光依稀能辨认出穹顶上逐渐残损的钟乳石。看样子这里的环境本身就处于消亡的边缘,公交车一撞,这脆弱的穹顶自然就塌了。
估计它自己也没想到在它生命的末期,还会出现一个人造天坑。
天黑了,也看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回去吧陈沉。”胡为说,他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嗯。”我们返程,此时公交车上苏醒过来的人好像都集中在一起围成一个圆,正在商讨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在外围的孙药。
“在商量对策。”他冷着脸说。
我和胡为挤进去。圈的正中心摆着几具尸体(或者还在昏迷的人),旁边是一个大叔正在挨个给他们做检查,他好像是医生。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角落里的女的,如果半小时内有救护车来说不定能保一条命。其他的,”那个貌似是医生的大叔,顿了顿,“基本上可以宣告死亡了。”他又看了眼,脚旁躺着的其中一个周尾同伙的尸体,冲着尸体的头部用力一脚,“妈的都怪他们!”
内圈已经被鉴定为尸体的人的亲属又一阵痛哭,还有一群大妈流着泪哀叹着,几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大叔互相商量着什么。
“我手机没交,我看看能不能打电话。”一个忽然醒悟的上班族忽然说,周围一群人的目光热切的看向他。
“靠!没信号!”上班族开始骂街。
“怎么连信号都没啊。”胡为抱怨着。
“你是一班的胡为吗?”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头,是醒来的宋诗语。
“啊,是是是,你知道我啊。”他兴奋地说。
“我只知道你是隔壁班的。”宋诗雨小声说。
我苦笑,暗恋一个人搞的人家一整个班都知道,人家能不知道你吗?
“你是?”
“我是胡为的朋友,哦,那边那个知致的,是我刚认识的。”我对宋诗语说,介绍我自己和那边伸着脖子观察的孙药。
“快过来,有情况。”突然孙药拉住我,指向圆的中心。
在圆的正中心,是一个身材瘦削,面部线条坚硬,表情非常严肃的男人。他高且瘦,一头半白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他缓缓开口,
“我是鸿都市基督教会的总负责人。根据现在的情况,我和几位大哥商量了一下,现在由我暂时带领大家。大家不要着急,先冷静下来,我们静待救援。”他说完,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很严峻,不过主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死亡的,那门是宽的,路是阔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狭窄,路途险峻,寻着的人是少的。’什么时候都会有难走的路,经过路途上的磨难会将我们引到永生。”
“现在大家都听我安排,刚才那位弟兄已经打过电话,证明这里是信号不通的。但是,我们被劫车这么大的事情,警察肯定会注意到的,我们现在首要的就是静待求援。
“先到车里找点能用的东西,像打火机,看看油箱里有没有汽油什么的取出来。
“把伤员安顿好,有没有谁身上带了酒精、绷带什么的?给伤员做个应急措施。”
我看了眼孙药,他摊摊手。“用完了。”
……………………………………
等到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好,已经约莫过去两个小时了。
车上有不少大爷大妈买的菜,如果没有发生劫车,它们应该出现在各家各户的餐桌上,而不是这里。我和胡为、孙药还有宋诗语,聚拢在一起,围着一个火堆和一篮子菜,与我们一起的还有一对老年夫妇。
火堆是靠汽油和车上的木质组件燃烧的,火堆旁架着一个铁茶杯,里面是正在煮着的菜叶子,是我们今晚的晚饭。
经过‘牧师’(我们决定这样叫他)的安排,所有的物资,除去个人钱财外,在今天晚上统一分配,照他的说法,“反正最迟明天警察就会来了,今天的晚饭大家就先贡献一点吧。”
于是买了菜的大爷大妈,听了‘牧师’的这番话,相信警察明天就会来救援,就大方的把菜拿了出来,蔬菜大家平均分配,为数不多的肉类,留着给重伤员。
尸体被摆放在公交车前的空地上,孙药对着那个方向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他说。
“放松啦,至少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了,先勉强填填肚子,睡个一晚,明天警察就会来了。”胡为说,的确,现在情况都已经稳定下来,事情似乎就此完结。只要等明天警察来救,我们就可以逃出生天,这一段生死经历最后只会变成亲历者几个星期来的谈资和无数年后给儿孙讲的有惊无险的故事而已。
刚开始紧张兮兮的那几个大叔和上班族此时已经嘻嘻哈哈的在大声吹牛了。
没什么可紧张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睡一觉,明天就什么都结束了。
只有宋诗语依然望着那个方向,望向那个萍水相逢却为她而死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