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战争时期的货币金融

为了给1775年爆发的独立战争筹资，大陆会议很早就想出了发行不兑现纸钞的办法。推动纸钞发行的领袖人物是古弗尼尔·莫里斯（Gouverneur Morris），纽约地产世家一位极端保守的阔少。尽管并没有人承诺在未来会赎回这些纸钞，但各州本应在7年内用税款按比例收回这批纸钞。因此，新发行的纸钞造成的通货膨胀本应会加重未来的税收负担。然而，收回纸钞的承诺很快为人们所遗忘，因为国会已经对这种看似毫无成本的全新收入形式着了迷，并逐步扩大了不兑现纸钞的发行。正如一位历史学家所言：“这是美国最不朽的制度之一，后来称之为‘联邦钱柜’（federal trough）的肇始。”(17)

据估计，独立战争初期美国的货币供给总额为1 200万美元。1775年6月下旬，大陆会议发行了第一期200万美元的纸钞，但在这批纸钞付印之前，大陆会议已经断定，还需要增加100万美元。这年年底之前，已发行或已授权发行的纸钞总额已达600万美元，一年之内，货币供给大幅增长了50%。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这种不兑现“大陆”纸钞（fiat “Continental” paper）的发行迅速升级。1775年，大陆会议发行了600万美元，1776年发行了1 900万美元，1777年发行了1 300万美元，1778年发行了6 400万美元，1779年发行了1.25亿美元。加上之前存在的1 200万美元，5年的总发行量超过了2.25亿美元。其结果正如预期的那样，按纸钞计价的价格迅速大幅上涨，并导致相对于金属币的纸钞价格加速贬值。因此，在1776年底，1元大陆币还能兑换1.25元的金属币，但到了第二年秋天，已经贬值到了3（大陆币）∶1（金属币），1778年12月跌到了6.8∶1，到了1779年12月，更是跌到了惨不忍睹的42∶1的地步。到了1781年的春天，大陆币实际上已经一文不值，市场兑换价格跌到了168元兑换1元金属币。大陆币的崩溃催生了一句北美成语，“不值一个大陆币”（not worth a Continental）。

为了应对这场灾难，好几个殖民地州都发行了自己的纸钞，每个州的纸钞贬值程度也不尽相同。其中，弗吉尼亚州和卡罗来纳州是这场通货膨胀行动的领头羊，到战争结束时，各州发行的贬值纸钞累计起来共有2.1亿美元。

为了遏制通货膨胀和纸钞贬值，各州都实施了最高限价管制和强制性平价法。其结果是造成了短缺，并使大部分公众生活艰难。因此，尽管军人到手的是以大陆币支付的军饷，而且有法令强制流通，但农民们理所当然地拒绝接受纸钞。随后，大陆军开始采取行动，“强行征用”粮食和其他物资，扣押了物品之后便强迫农民或店主接受用于付账的贬值纸钞。到了1779年，在大陆币几乎成了废纸的代名词之后，大陆军又进一步强化了“临时征用”的力度，转而以陆军军需部和物资供应部新发行的纸钞或“各种凭证”进行“支付”。各州马上纷纷跟进，大量发行自己的凭证。不用说，这些凭证，无论是大陆会议发行的还是各殖民地州自己发行的，甫一面世马上就成了一张废纸；到战争结束时，各州仅凭证一项就发行了约2亿美元。

这场货币灾难有一个可以抵消其不足的特点，即邦联政府和殖民地州政府至少允许他们发行的纸钞成为废纸一张，他们并没有坚持要求纳税人承担另一个负担，即没有强迫纳税人按票面价值兑换这些纸钞。(18)大陆币基本上完全没能收回，各州纸钞则是各按各的折价兑换率进行兑换，有些纸钞则是按照大幅贬值的市场价格收回。(19)战争结束的时候，各州所有战时纸钞都已经退出了流通领域。

不幸的是，同样的政策并不适用于另一个重要手段：即借款凭证（loan certificates），这是1779年大陆会议在大陆币几乎一文不值之后转而采用的另一项重要手段。从技术上看，借款凭证是一种公共债券，但不是真正的借款凭证。凭证只不过是政府为支付补给物资而发行的票据，由于政府拿了物资之后不会再另行支付了，所以供货商只能接受这种凭证。因此，借款凭证成了某种形式的货币，并开始迅速贬值。早在1779年底，借款凭证与铸币的折价兑换率已经到了24∶1。截至战争结束之时，已经发放的借款凭证达到了6亿美元。后来发行的一些借款凭证已经按折价做了清偿，但大部分凭证在战后仍然保留下来，成为和平时期永久性联邦债务的主要核心部分。

大量的邦联债券和各州债券本可以在战争结束时通过折价退出流通，但这一过程在战争的最后几年被富有的费城商人、大陆会议事实上的财政金融沙皇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阻止并完全扭转了过来。莫里斯是美国政界国家主义力量的领袖，他想让贬值的邦联政府债券最终可按面值清偿，同时还鼓励邦联政府包揽下各州的债务。莫里斯这样做有两个理由：（1）通过按面值支付利息和本金的方式，对那些按远低于票面价值的价格购买公债的投机客提供巨额补贴；(20)（2）面对《邦联条例》不允许邦联政府征税的情况，在大陆会议中造势拿下征税权。在各殖民地州提高税收标准或发行新的纸钞以清偿邦联债务和地方自己债务的分权政策，因宪法的通过而受挫，但宪法的通过却导致了由莫里斯的年轻弟子和前助手亚历山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主导的国家债务重组计划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