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强烈怀疑这架飞机有问题。”
在机队办公室，当着中队长的面，李昭言辞恳切：“当然了，我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关系，但是应该是滇云12号跑道和黔西10号跑道起飞道面区域的明显起伏导致起落架不正常压缩从而引发空地逻辑转换延迟了。”
“你是说空地电门转换出了故障？”
空地转换电门延迟当然会直接导致离地姿态大警告。
在飞机机头离地而主轮未离地的阶段，由于有擦机尾的风险，飞行员对于带轮的力度把握是比较谨慎的，姿态不会太大。
可一旦主轮离地了，擦机尾的风险基本上就消失了，自然开始增大姿态。
而由于空地转换电门延迟，在QAR上则是将离地之后的大姿态记录成了离地时的姿态，这样就很容易触发离地姿态大警告了。
“这架飞机的平均警告触发率大大超过了其他飞机，且无关机组，只集中在滇云12号跑道和黔西10号跑道的夏季阶段。这种集中分布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让机务那边检查一下？”
中队长望着李昭手写的一张张数据汇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如果李昭给出的数据没问题，那的确相当可疑。
至少从中队长的角度出发，李昭没有数据造假的理由。
思考了足足一分钟，中队长深吸一口气：“好，我给你提交上去，签处罚单的事情先延后，等机务部门检查结果。”
兹事体大，中队长是晓得轻重的，也不跟李昭废话了，忙不迭找总师去了。
不过在路过门口时又定住了身形，回头道：“这事儿办得......不错。”
如果真如李昭所言，那他不但不会受到处罚，还会受到褒奖。
经过机务部门反馈，飞机需要停场检查。由于事发突然，检查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第二天下午。
结果经过机务的细致检查，那架飞机的空地转换逻辑还真有问题，转换时机延迟了0.9秒左右，跟李昭说的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李昭的处罚当天就被取消了。晚上，9883的当班教员直接上面感谢。
事实上，李昭发现飞机的空地转换落地有问题的影响并不止于此。离地姿态大这个警告是比较重要的，局方关注得比较多，而飞扬航空在这个警告的触发上冠绝全国，为此被局方批评了很多次。
这下证明下来是飞机的问题，以后就能少吃这方面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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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确定是飞机问题了？”
在大楼顶层的小会议室里，一众公司高层正在商量开通马德里的航线事宜。会中，郑宁河收到了飞行部总经理的电话。
“是的，9883的实际离地姿态应该是9.3度。我们已经上报给局方了，局方那边认可了我们的调查结果。”
“9.3度？”
郑宁河心头一凛，不禁回想起前面在模拟机中心遇到李昭时的情景。当时李昭用模拟机复现下来离地姿态是9.2度，基本上跟实际姿态吻合。
那时候郑宁河还认为李昭是下意识为自己开脱，没想到他真能复现得如此逼真。
会上其他领导听说9883是飞机问题，皆是松了一口气。
被局方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们在拓展海外市场的关口。
惊异于李昭仅凭记忆和感觉而复现的起飞动作离地姿态的郑宁河将之前在模拟机中心的事情说了一遍。
郑宁河肯定是有私心的，主要就是为了让李昭在领导心里留些好印象。
会上都是人精，郑宁河这么一说其他人全是附和。
落座于上首的夏玥表面上平平淡淡，心里却窃喜不已。趁着会上其他人讨论9883的空档，夏玥偷偷给李昭发了个消息，打算约着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结果李昭回复晚上有班，直接拒绝了。
这是李昭第一次主动拒绝夏玥的邀约。以前李昭经常甩班，几乎随时都有时间。现在李昭开始主动接班了，表现出了上进心。夏玥忽然感觉以前那种随叫随到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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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夏玥哥哥夏默的忌日，夏玥希望李昭跟自己一块儿去扫墓，可李昭却拒绝了。
忌日当天，夏家一大家子几乎全来了，夏玥父亲夏知行得知李昭又没来，大为不满。
“婚后每年忌日都不来，好歹是他大舅子，什么意思，故意的？”
扫墓完了，夏家除了夏知行，夏玥以及她的弟弟夏黎之外之外，其余都各自离开了。夏黎从小就怕夏玥，主动揽过来司机的责任，跑去开车了。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夏知行还是觉得自家女婿不愿意给他儿子扫墓这件事相当离谱。与女儿并肩而行时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
“爸，我回头会说说他的。”
“你每年都是这么说的，有用吗？这事儿说出去都丢人。”夏知行恨恨道：“算了，不说他了。天宇集团的老板回国了，你跟夏黎找个路子见见他，联络联络感情，晓得不？”
“就是投资了那个什么超音速客机的老板？”
“嗯呐。”
“超音速客机从商业角度不是一个彻底失败的项目吗？”
言下之意，这种事情都看不明白的人有必要这么上心吗？
夏知行笑笑：“年纪大了，总归有些比较昂贵的兴趣的。”
“那这兴趣是有些太昂贵了，我听说都快耗尽天宇集团的资金储备了。”
夏知行对于这个有着自己想法的女儿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笑两声：“见见嘛，总没有什么坏处。”
夏玥这么还想敷衍两句，目光远眺，瞧见不远处一道站立于墓碑前的身影，似乎也是来扫墓的。
看清那人面貌，夏玥略略吃惊了下。
“爸，你先回去吧。”
说完，越过夏知行，往着那人所在的方向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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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之前，一头短发的海丽云将鲜花置于母亲墓碑前，看了下时间打算回去了。
未等其转身，身侧方向便是传来夏玥的声音。
“海老师？”
海丽云一转头正好对上过来的夏玥，又惊又喜：“夏玥，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海丽云想到了什么。
“不好意思，我忘了夏默在这儿的。”
夏玥小时候跟李昭一起上的贵族学校，当时的班主任就是海丽云。
两人多年未见，寻了处僻静的地方聊天。
对于海丽云，夏玥是有特殊感情的，至少远不止师生情感。
很多年前，学校组织了一场去泰国的游学，夏玥的哥哥夏默也跟着一起去了。
在泰国时，夏默自恃有FAA的飞行执照，租了一架小飞机载着包括李昭在内的数名学生游玩。哪知道因为燃油污染的缘故，飞机起飞后就熄火了。夏默没有选择返场，而是就近选择了一处空地迫降，最后迫降失败。
夏默和另外两名学生当场死亡，李昭倒是侥幸活下来了。
当时正在塔台参观的夏玥亲眼目睹了飞机坠毁，自那以后得了失语症。
因为这个原因，夏玥在学校受了不少欺负，多亏海丽云对她关怀备至。
听说海丽云的儿子生来心脏不好，这就造就了海丽云耐心温和且会照顾他人感受的性子。
正是这份照顾，夏玥对海丽云甚至有些母亲般的依赖。
婚姻之事本就私密，尤其是最近跟李昭牵扯到了离婚事宜。这件事连夏知行都不知道，可面对海丽云，夏玥却没有隐瞒。
“小时候他是那么光彩照人，可是现在为什么如此平庸？如果是因为FZ9213的缘故，我也是亲历者，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已经走出来了，他却越陷越深。”
这个想法李昭都不知道，还是夏玥第一次说出来。
“所以你接受不了现在的李昭？”
海丽云怜爱地轻抚着夏玥的手背：“你要知道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你凭什么认为李昭就该从FZ9213中走出来呢？”
“可是.......”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失语的那几年，你父母是怎么对你的？”
听得这话，夏玥身躯轻颤，当即明白了海丽云的意思。
当年夏玥因为哥哥之死陷入了极度自闭，她的父母不得不始终分出来一个人照顾夏玥。
如此情形让正处在事业高速上升期的夏知行夫妇极为苦恼，最终爆发。
夏知行夫妇对于儿子的死亡同样伤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痛苦会慢慢冲淡。
但是，夏玥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严重影响到了身边人的正常生活，以至于夏玥母亲埋怨夏玥太过矫情。
得知父母心思的夏玥伤心不已，意欲寻短见，却被李昭意外撞见救下。
“当年李昭救下你后是怎么说的？”
夏玥眼神深处闪烁着回忆的光芒，朱唇轻启：“他说人与人之间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即便是父母，他们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内心感受，自然也不用在意他们的埋怨。”
“他没有强迫你改变，而是陪着你三年不说话。”海丽云道：“当年李昭能陪你三年，现如今，结婚三年你便忍受不了了，为何如此？”
“我.......”
夏玥被海丽云问得哑口无言。
在夏玥十岁的时候，两人行于道边时李昭接到了他父亲参加的SSA001项目首飞试飞成功的消息，激动之下没有注意到车辆差点儿出车祸。
旁边夏玥为了提醒李昭，情急之下，在三年多失语后第一次开口。
若不是这件事，夏玥的失语症到底还要持续多少年，谁也不知道。
当年夏玥父母无法感受夏玥的悲伤，现在夏玥又真的能理解李昭当时在经历FZ9213时的恐怖吗？
如今夏玥对李昭做的事情跟当年夏玥父母对她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