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晨曦升起的时候,刘浩才安排完一切。
夏侯晏本想拉着刘浩练上一练的,不过刘浩以需将衙里的弟兄先送回去为由推脱了。
虽然说夏侯晏对战争死人的事已经麻木,但还是没强求刘浩干一架,自个也去送手底下战死的士兵去了。
相对来说,他会简单些,毕竟那些士兵都是吴家的佣户,直接一起送去便是了。
骑马出了军营的刘浩策马往县衙走。
他的速度不快,街道上濮阳的百姓在清晨就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马背上的刘浩有些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但目光大多数飘向他身上。
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还是怪渗人的,昨夜的厮杀过后压根还没好好清理,也就洗过了脸。
衙役服装表面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了。
昨夜的动静不算小。
估计那些看向他的百姓谈论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多。
他昂首驱赶马匹,并不畏惧这些人的打量。
相反,他还想让城中的百姓都知道他。
大唐将亡,天下将乱,他也想如刘邦那般,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崛起。
濮阳,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军营在西,县衙城中心,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都有直通县衙的主街。
他是在西主街道往东走,迎着那初升的,充满蓬勃气息的晨曦而去。
不多时,前方的街道有几个衣着朴素,鲜有补丁的小童背着晨曦在狂奔,狂奔之时还不断蹦跳。
他们高喊着:“免税了!咱们濮阳免税了!喔…喔…”
这些小童脸上的笑容纯真,高兴之情无一丝杂质,只是单纯为高兴而高兴。
这些笑声极具感染力,就连刘浩他自个的嘴角都自然的往上翘起。
街道或扛着锄头想要出城耕种,或挑着扁担货物,想在街边摆卖的耕夫,妇人在听到第一次高喊时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又急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哪怕听得小童欢呼高喊的第二遍,还是不敢相信,问与身边的人,寻求确认。
免税,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加税已是烧香拜佛。
也有人拽过小童仔细盘问,在听得是县衙徐县慰让他们奔告之后,才敢确认。
当然,不乏有百姓向刘浩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六旬有余,花白胡子稀疏,哪怕用木簪扎起,发丝依旧凌乱的老人家。
这人似乎认得刘浩,放下锄头,站在马前的他抬着头,执了叉手礼,眼神充满了期盼,语气颤巍:“刘郎君,小童所唱可是真的吗?”
刘浩回应和煦的微笑:“自然是真的。”
已经二月中了,滴雨未落,田里的庄稼全靠挑水灌溉才得以发芽。
可河床越发低了,濮阳早已有争夺水源的纠纷出现,耕种为生的他们岂会不知,就算现在下雨,这些个萌芽时就遭了旱的幼苗长成的庄稼收成能好?
“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老者竟有些哽咽,话没再说,他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跪了下去。
而他身边跟着的几名身着麻衣身材却是消瘦的青壮、妇女也跟着跪了下来。
“起来,你们这是作甚。”刘浩慌忙跳下来马,将老者搀扶而起。
老者用摩擦得破损,连线头都失了色的袖口抹了抹泪:“去年旱了一年,幺娃便没活下来,要是今年朝廷再不免,恐已能抓鸡闹腾的三娃,四娃也活不成了。”
刘浩不禁有些感慨:“都能活!吴将军已经下令,还会开仓赈灾,让濮阳的老百姓安然渡过灾年。”
“这……”闻言的老者只吐出一个字就已哑住,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感激,作势又要拜。
好在刘浩好拉住,才没让其跪下。
而四周听到对话的百姓有人竟撂下了手中农具,跟着小童跑进了大街小巷。
不过他们的传唱更准确些,将刘浩话中意思尽数传了出去。
刘浩将这些情形看了去,就觉得自己做的好像值了。
他不是圣人,但也是后世受过教育之人,有自己的道德操守,什么人值得如何对待,他有自己的道德标准。
该杀之人他会毫不留情,可若愿追随他、忠于他之人,他若有能力,也愿护其一二。
他给眼前的老者还了一礼:“老人家,我还有公事,不能耽搁,得先回衙门。”
这一礼老者很不适应,在他的刻板印象里,衙役,从来都是蛮横的,不会与自己这般人讲道理。
可哪怕此时刘浩身上尽是渗人的血迹,他还是觉得眼前之人和善,不是那种人。
他含笑回了一礼,没多问刘浩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些事他可以晚些前儿孙前去衙门打听,眼下要紧的是别耽搁刘浩的差事,他让身后的儿孙们让出一条道。
刘浩重新上了马,策马的他走得更慢了。
街道上人又多了些,好似都在传免税以及开仓济民之事。
回到衙门,葛从周站在公告栏旁,耐心的向不识字的百姓解释着公告上的内容,似乎没有不耐烦之意。
看不到衙役的身影,更确切的来说,根本就没有衙役。
衙里仅剩的六名衙役两人在这,剩余杨宁、梁峰等人想必在衙里给死去的弟兄整理妆容。
都是些杂役进出县衙大门,忙前忙后。
刘浩下了马,与葛从周对视了一眼,二者没有走近交谈,只是对对方笑了一下。
算是打过招呼,刘浩就走向大门,走进衙里。
走到正堂,没看见县令杜志远,而是徐铭坐在案首上,持笔的右手飞快书写着,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而坐在一旁矮几上的师爷苏轩同样如此。
就连刘浩走了进来都没注意到。
直到他们身边伺候,等着接过公文,往城中其它地方张贴的杂役发现了他,对他问了声:“刘班头。”
誊抄的二人从自己的世界中醒来,看向了堂中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子。
徐铭、苏轩二几乎与同时放下了笔,非常郑重的弯腰拱手:“刘班头。”
“徐县慰,苏师爷。”刘浩执礼回敬。
收起礼仪后,苏轩打趣道:“或许该叫你刘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