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走遍了儿时的路,没遇到那时的人

  • 家外
  • 鸿宇p
  • 4002字
  • 2025-06-16 11:49:45

只听见了吵闹的声音,使我无法辨别,只因我是一个婴儿。襁褓之中嚎啕大哭,适应着外界的空气。

我必然是早记不得那时的场景

据说六岁之前的记忆基本是没有的,那为什么六岁后就有了呢,大抵是哭过,留过深刻的感触吧,那时的自己,第一次踏入陌生的校园,没有父母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也没有整天放肆的玩乐。

才写到开头就已止不住对她的思念,总会是鼻子一酸将此篇释手停笔而抛之脑后,这句已是距我动笔快一年才写。

说到她,那是很早就已认识,早到我记不清第一次的见面,也记不起何时第一声唤的奶奶和她的姓名。

在最早的记忆,我好像是在菜市场抱着她的腿哭嚷着买玩具,亦或是在高烧不起时朦朦胧胧睁地开火烧似的眼睛第一个见到的她。

她留着较短的头发,应该叫作波波头吧,我最开始的记忆里好像她便已有了多许白发,她只有在织毛衣的时候才会戴眼镜,她没有牙齿,只有一口假牙,也听不到声音带着助听器,脸型较小,看上去像是皱纹使得脸缩水了一般。她并不高,比初中的我矮一个头,因此每次她在人海中我都不容易发现她,她会以她尖锐而又拉长的声调呼唤我的姓名,我每次听到便只觉无比亲切。

她每次都在我学校门口等我放学,因为家不算远,我从小就晕车,便抵制坐公交车,一老一小在黄昏下走着。

那时候她比我高出一个头,我抱着她的手臂摇摇晃晃地在路上有说有笑。要是有车经过她会把我猛的拽到她的另一边,她的手很干,很凉,全是褶皱,但是力气却很大,每次都握得我生疼。松开时发觉那一圈已红的不成样,大抵也是儿时过于瘦弱罢,往那一杵像似竹节虫一样。

她是个小气的人,我儿时有个玩伴,我们便叫做小欧吧。小欧想买一个拼装的积木,那需要十块,我并不了解当时的十块和现在有多大的差别,她不情愿的给我买了过后,从小欧渴望的眼神中我想让她也给小欧买一个,她死活不愿意,她说只能借给他十块钱,我们并不了解“借”这个词,只知道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想要的东西,于是便应了下来。

我觉得她并不会真和孩童去较真,但没想到,晚上她便叫我去小欧家里要钱,我甚至以为单是去小欧家玩,以这件事为借口罢了,我敲开他们家门后就嚣张地叫道:“还钱!”小欧家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还以为欠了好几百万,于是让我坐在桌上商量,我觉得好玩,故作认真的开始向他家长索要那十块。

“谁让你把钱借给他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欧阳,你看你交的什么朋友,要钱都要到家里来了!”他妈吼了小欧又转头对我说,“我们就还个5元行不行。”

她好似认真给我说的。

“不行,起码7块。。。。六块五也行。。。。”我的底气因为她一吼便焉了下来。

“行行行,下次不许在给他借钱了,我们欧阳家再也不欠你们蒲家的钱了!”他妈没好气的抱怨道是。

于是我拿着有零有整的六块五下楼递给了奶奶。心里记着最后一句话很不是滋味。

我再也不想借别人钱或者找别人借钱了,我心里暗暗发誓。

她看见我要回的钱,什么话都没说,让我拿着这六块五自己拿去用。此时我多么想拿着这一把揉得皱皱的纸还给小欧妈妈,希望她收回那句话不要生气。

我还想去找小欧玩时便自觉惭愧。

她能小气到什么程度呢?我那时贪玩,暑假38度都要出去到处跑,我觉得出去比家里有意思多了!但是她甚至不愿意我去和我的小伙伴“团聚”,不让我出门,只想让我陪她玩。

真小气!

我渐渐不喜欢她了,就是想要出去。她便买了乐高积木拼装让我打磨时间,想要拖住我可没有这么简单,再难的模型在我手里最多两天就能拼好。她只得不断的买,不断的让我不出去玩,不过我也对拼装乐此不疲倒是。

到了10岁,我自以为懂事了许多,经常在回家的路上给她兴奋地说着我学的古诗。

“举头望明月,低头西瓜霜”

“也,乱编诗嗦”(这是我们重庆的方言)

“我还会自己写诗呢,我也是诗人!”我装作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那你背一哈你写的撒”

我一时慌了神,毕竟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写诗,只是记得好像挺押韵的。便胡乱诹了一番:

“似是天上仙落泪,品过人间美酒醉。亲人一面阴阳隔,愁眉不展难入睡”

“也,写得好安。”她赞许道。

她这样小气的人说的真实性已无从考究,那时我还在自己的诗里回味无法自拔。

儿时的我还是很喜好上学的,能和小伙伴玩,能学到知识,教书先生也喜爱我。但奈何我向来易抱恙,便常常在伙伴羡慕的眼光下回家。

我实在是经常生病,以至于我一有什么症状我就知道该吃什么药,可惜我不喜欢吃药而又自认为能够抗住便经常烧到38、39度快倒下了才接回家。那时的医疗条件并不似现在这般好,所以我一生病就是大病,难以短时解决。

虽然没有深夜淋雨背着我去医院的桥段。

但也是在深夜,全家带着滚烫的我去儿科医院,医生带来了一个绝望的消息:发烧度数太高了病的太严重了,医院不敢收我这个病人,我躺在病床上隐隐约约听到我妈哽咽的声音,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围在我周围,我没有什么害怕的,对我而言仅是睡上一觉。后续的事情我没有印象了,可能已经昏迷了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可惜当时阎王看我太小了没啥价值不想收我罢,后来才知道他们通宵给我转院,一宿未眠守在我床前。奶奶趴在我的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睡着了也没有松开,我再怎么用力也挣不开。

她力气真大。

不对!她真小气!

我大抵是被她这般小气紧拉住才没有离开这世间吧!

我这般想着,母亲走进来知晓我醒了,欣喜地问:“幺儿好点了吗?”我点点头,接着进来的是我的父亲与爷爷,无不都露出笑容。

最后醒的是她,她松开我的手后,我的手像是将戴了多年的镣铐取了下来,手臂那一圈已通红,随着通红的,还有她的眼眶。

她是一个脆弱的女人,没有助听器便是聋子,没有假牙便是哑巴,连饭都吃不了。同时她一到夏天看见我开空调就自觉的拿毛巾裹在头上,她说她吹着头痛,我便很不理解:这样的体弱多病的女人如何有这么大的气力?到底为什么吹空调会头痛呢?那时我并不在意,我只想在空调屋里吃着西瓜和她学折纸和剪纸,她教了我很多,好似她是万能的,有不竭的精力去学习了无数的技能。将正方形纸延对角线折,再选其中一个锐角往上翻折,使得另外一边锐角翻折过来的时候能恰好盖住上一次翻折的边,形成一个三个角朝上,一个角朝下的像冰淇淋一样的形状:这便是第一个教我剪纸的技巧,我按着感觉剪了几个洞,再将上面那三个角给剪掉,边缘剪了一点花,展开便成了我认为好看的窗花。我便有了种名为成就感的东西。

她常常给我打毛衣,我怎么学都没有学会,有时候很羡慕她会这些东西,我觉得我什么都可以从她那学到。她织的很快,快到我根本看不清针是怎么穿进去的又是怎么出来的。她又织的很慢,慢到跟不上我长高的速度,每次织好一件就已经发现不合身了。

她是一个自强的女人,起始我还不信的,当我看见她在病床上昏迷着,输尿管接在她身上时从眼角流下的泪,我便也模糊了双眼。这时,我才初中毕业,正是暑假,那个蝉鸣的时间。

就在两天前,我还在家里玩着手机。因为我已经保送上了高中,对着新手机爱不释手。

她来了我家,问我出不出去散步,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便以太热的借口推脱了。我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很想我陪她出去走走,毕竟初中过后,我们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起走了,就连见面的时间也变成了一周一次。

在晚上饭点的时候,我正在家里扒着米饭,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是爷爷打的,他告诉我奶奶摔倒了。我先是一惊,再是告知了母亲便向爷爷家冲了过去。

门是开着的,她在地上瘫坐着,旁边就是椅子,她还很清醒,万幸。我明白老人最害怕的就是摔倒,但是她很精神,这倒是给了我一剂强心针。她努力想起身,可是无法,我问为什么不扶起来,爷爷说怕摔了扶起来会二次伤害,已经给医院打电话了。我便安抚她:“等一会医院就来了,别着急没事的。”她手一直不停想撑起来,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我看见她假牙已经歪了,是下巴和上颚歪了,我还以为是疼的便不停地安慰她。

担架在鸣笛声中来了,我暗自发笑:这仅仅是很正常的摔倒其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上了担架,发现人手不够,我便被拉去一起抬着她上救护车。

她很沉,我快没有力气了。

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力气。

咬牙送了上车,我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相信肯定不会有事。

“患者牙齿歪了,无法自我言语,初步鉴定是中风。”

这是什么意思?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想要挣扎起身,我安抚着:“没事,很快就到了。”她便安静了些许,我此刻坚信她并没有任何事。

当她在病床上的时候还很有精神,医生做了很多检查,还扎了针,她疼的死死抓着我,抓的我生疼。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大力气?

检查完后,确定是突发的脑梗,血液被脑血栓堵住了。

我好像听过这个,好像很恐怖的东西,但是怎么可能呢,她还很精神!

是不是我那时同她去散步她就不会如此?

第二天我再来的时候她在睡觉,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平常这个时候都是她叫我起床,这下该我叫她起床了吧。她醒了便四处张望,她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他们说她已经是记不住任何东西了。她的手只能勉强地进行无力的抓握这种简单的动作,我只当是她还没睡醒,没啥力气。她像个还是襁褓时的我一样,瞪大眼睛好气地看着面前这些“陌生人”。看了一会便自觉无趣,又小气地自顾自地睡去。

可她昨天还很精神!

我尝试让她和我说话,记起我,她死死盯着我,好似有强烈的光芒一样,刺得我眼睛流泪。

是不是我那时同她去散步她就不会如此?

第三天更糟糕,她已经无法睁眼了,大家都试过唤醒她,并没有用。我握着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像那时她握着我一样。我喊过奶奶,也喊过她的名字,都无济于事。

直到输尿管和营养液插在她身上的时候,看见她眼角的泪,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是不是我那时同她去散步她就不会如此?

第四天,没有好转,一大早我就在坐在她床前,她的心跳很微弱,但是一直坚持着。我多么希望她可以突然睁开眼扯掉这些束缚她的管子,很可惜没有。

晌午,我们出去吃了个饭,留着母亲一个人守在这里。吃饭的时候最不愿接到的电话还是打了过来。

她走了。

她真小气,趁我不在就走了。

我死死握住她的手,我多么希望她被我拉回来,就像她拉我那次。

她能不能让我也小气一次?让我小气地不让她离去?

是不是我那时同她去散步她就不会如此?

小气的好像一直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