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荣国夫人是在冬至的前几日来到甘泉宫的。
早早收到消息的冯姝在宫门前迎接母亲,“见过母亲。”
荣国夫人急忙拦住冯姝的行礼。“我岂会不明白念念的心意,可就算没有宫规限制,你也不该如此。”
说起来母亲也许久不曾唤过自己的小字了,如此称呼在冯姝听来,心中甚是欢喜,所以她坚持行了一礼。“母亲冒雪前来,女儿理应如此的。”
打量过冷清的甘泉宫后,荣国夫人叹息道:“念念在此,到底是受苦了。”
冯姝却笑道:“此地虽然僻静,但比起宫里不知要自在多少呢。”
荣国夫人面露欣慰之色,道:“你能想开就好。”
与母亲走过二门时,冯姝恰好与今日值守的宇文瑄打了个照面,这是那次梅园相遇之后,两人第一次碰面。
宇文瑄未见得有任何异样,一脸端肃,俨然是值守禁军该有的样子。
倒是冯姝,在看到宇文瑄的那一瞬间,立刻转过头去,生怕与他有目光接触。
但事与愿违,荣国夫人不仅看到了宇文瑄,还走过去同他寒暄起来。
“见过荣国夫人。”在长辈面前,宇文瑄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看到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前几日你母亲还与我说起你呢,她很是记挂你。”荣国夫人一脸慈爱笑容。
“多谢荣国夫人记挂,劳烦您回去转告母亲,冯娘娘对儿子很是照顾,儿子在此一切都好。”宇文瑄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看向冯姝。
果不其然,后者在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宇文瑄恍若不觉地对荣国夫人致意后,便走开了。
冯姝陪着母亲继续往内走去。
荣国夫人笑道:“不知日后是哪家的女儿能有如此福气,嫁得宇文瑄这样的夫婿哟。”
“反正母亲膝下也无女儿了,如此嘉婿可落不到母亲手里。”冯姝口中虽然玩笑着,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母女二人进了冯姝居住的殿宇,荣国夫人立刻笑道:“这甘泉宫本是夏日避暑用的,冬日里难免冻人,好在你这里的碳火倒是供得足。”
冯姝亲自为荣国夫人解下披风。“母亲笑话,到底是陛下和如今的皇后娘娘亲自关照过的。”
“陛下果然是记挂着你的。”
如此状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冯姝虽然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来不及细想。荣国夫人已经注意到冯姝豢养的雪融,此刻小狗正在冯姝脚边撒欢。
知道母亲不喜这些,冯姝赶忙让人把雪融抱走。
不料,荣国夫人却主动阻止道:“不必了,反正我也在此地呆不了多久。”转而,又看向冯姝道:“母亲知道你在这定成日里无所事事,左不过就是看书刺绣打发时光,养只小东西给你解闷儿也是好的。”
“多谢母亲体谅。”冯姝道。
问及家中众人是否安好后,荣国夫人才道出此行目的。“听闻你前几日感染风寒,我很是放心不下,我此来还为你带来的太医。虽说风寒不是什么大病,可你才小产不久,万万大意不得。”
“母亲是从何得知我病了的?”冯姝觉得以高叡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在自己这里安插眼线,况且他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注意到冯姝的神情变化,荣国夫人忙安抚道:“你勿要多心。咱们冯家在京城还有些人脉,就算你这里门可罗雀,可你到底是冯家的女儿。你能请的大夫无非就那么几个,他们回去后给家里递个消息也是常事。我收到消息后,向宫里请了旨,带了太医来看你。”
“多谢母亲费心。”
说话间,太医已被请了进来。
行礼问安过后,太医便按照从前的规矩为冯姝请脉。
片刻后,太医起身道:“娘娘因小产损了的身子已无大碍,近几日的风寒,并不妨事,按时用药,好好休息即可,请娘娘和荣国夫人放心。”
“有劳太医了。”母女俩对太医都很客气。
待太医离开后,荣国夫人才道:“看你无碍,我也就安心了。说句实话,这甘泉宫再好,到底也比不得太极宫。”
冯姝还记得自己是如何费劲心力,历经千难万险才从太极宫里逃出来的。“母亲,于我而言,太极宫从来都不是好去处。”
“你……当真不想回去?”荣国夫人意味深长地问道。
“我为何想要回去?”
被冯姝如此一问,荣国夫人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到底还年轻,就这么在此地孤独终老,也实在是可惜。”
“比之先帝的其他妃嫔,我能如此已是幸事了。”每每提起嫁给老皇帝这件事,冯姝实在做不到心平气和。
荣国夫人忙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此事到底是你父亲……”
“既然母亲都知道,为何还要旧事重提?”
“你父亲也觉得从前对不住你,如今他总是想办法弥补的。眼下,他为你寻了新的去处。”任谁都听得出荣国夫人有些心虚。
“看来父亲为我寻的新去处,就是太极宫。”冯姝一语中的,但任谁都听得出她语气不善。
“看你这话说得,难道太极宫不比这里好?”
“于父亲而言,的确是太极宫要好些。就是不知他老人家寻了什么由头,让女儿重回太极宫呢?”
闻言荣国夫人紧张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既然念念主动问起,那我就与你明说了。”
虽然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但冯姝还是耐着性子道:“母亲直说就是。”
荣国夫人屏退左右后,才开口道:“你父亲已与陛下议定,待先帝丧期满一年,你重回太极宫,如此你与陛下便可再续前缘了。”
“母亲说什么?”冯姝似乎不能明白母亲的意思。
见此情景,荣国夫人只能直言不讳道:“你父亲让我告诉你,待你为先帝守丧满一年后,你就入宫侍奉新君。原本你父亲的意思是,你一宫主位的贵嫔回宫即可。但陛下觉得如此安排到底是委屈你了,便让你以昭仪的身份再度入宫。”
冯姝惊怒交加,自己竟然又被亲生父亲算计了一回,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此事有一就有二。可高叡……君无戏言,原来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就形势而言,他对自己食言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当初的约定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可他难道忘了,自己与他终究是叔嫂啊!怪不得他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体康健,毕竟作为他的妃嫔,总是要为他生儿育女的。
看到冯姝难以置信的表情,荣国夫人爱怜地抚上女儿的背脊。“我知道,此事于你而言到底难堪了些,但委屈不过是一时的,陛下很是在意你,除了给你昭仪之位以外,为免你落人口实,还准许先帝那些未有所出的妃嫔可出宫自行婚配。”
“到底是怕我落人口实,还是他自己怕落人口实?!”冯姝怒道。
“你到底也是在宫中呆过的人,怎可如此口无遮拦!”荣国夫人忙不迭去捂冯姝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