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们和好
- 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
- 尤知遇
- 3416字
- 2024-08-01 14:46:41
沈穗穗是直接从车站去画室的。
黎锦要给谭则打电话,她不让。
“他给我安排的手术在下周,我怕我现在的模样吓到他,我在你这待两天,回头我自己去找他,你先帮我瞒着。”
黎锦没瞒住。
当晚沈穗穗突然发作,黎锦送她去医院的路上就给谭则打电话,把人送进急诊室,谭则也到了。
谭则现在做不了手术,也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其他医生,就没进去,跟着黎锦在急诊室外坐下。
黎锦把沈穗穗跟她说的情况详详细细跟谭则说一遍,带着潮气的眼睛朦胧的看不见前方。
“不会有事的,对吗?”
谭则眼睛盯着前方紧紧闭着的门,像是安慰黎锦,又像安慰自己。
“没事,她那么喜欢我,她还没看见我,她舍不得离开的,她能撑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谭则的话起了作用。
凌晨四点,沈穗穗从鬼门关回来了。
她的情况稳定后,谭则带黎锦去见了穗穗的主治医院,余霜的老公。
“老谭跟我说了,她受了很大的刺激,已经发作过一次。
“这次又在鬼门关走一遭,引发了各类并发症,情况很不乐观,我们之前做的准备,唉,算是都白费了。”
黎锦听得出来,他在尽量委婉的表达。
她看向谭则,谭则身形萧条的坐在角落,胳膊撑在膝盖上,肩膀垮着,头垂的低低的,一声不吭。
黎锦从医院出来,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手脚冰冷到极致,整个人僵硬的似雕塑。
沈穗穗不让通知她大姨,黎锦只能给沈文东打电话,很久才被接通。
那边没说话。
“沈文东。”
黎锦哭了很久,声音哑的厉害,一开腔就是哽咽。
晚上八点,沈文东在网吧打游戏,接到黎锦的电话,有点不敢置信。
他以为她真的生气了,以为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冷静了半天才敢接,还没想好开场白,就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沈文东又急又慌,“姐姐,你怎么……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黎锦吞下哽咽,捂着眼睛说,“你现在有事吗?能不能来下医院?”
沈文东是半个小时后赶到的。
黑色冲锋衣拉链拉的高高的,身上带着没消散的烟味,风尘仆仆。
他半蹲在黎锦跟前,仰头打量她,“生病了?”
见她脸色透着苍白,沈文东声音有些发紧,担忧和心疼掩不住的浮在俊颜。
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她的额头,黎锦在半空中握住。
没松开,反倒握的紧了些。
沈文东呆愣愣的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正欢喜,就听她微微啜泣的开口。
“我没事,是你堂姐,沈文东,穗穗的情况不太好。”
握着他的手,是怕他也像自己一样,初听噩耗很受打击。
但黎锦发现眼前人只是愣了一下后,很快就平静了,脸上甚至连一点点悲痛都找不到。
“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
以为沈文东没意识到严重性,黎锦把沈穗穗的情况详细说一遍,又把余霜老公的话详细说一遍。
沈文东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黎锦想起沈穗穗说,沈家男人天性薄凉,又想起沈文东当年的处境,火没发起来,就说当年的事。
“那年是穗穗让我救你的,我是受她所托救的你。”
她试图用这话加重他对穗穗的亲情,更试图用这话减轻他对她的爱情。
这次,沈文东果然变了脸色,激动之后,又是怯怯的,“姐姐,想起来了?”
见黎锦点头,沈文东一双大眼更蓄满了小心翼翼,“那……姐姐嫌弃我吗?”
他当年又脏又瘦又窝囊又没用,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黎锦看懂他的怯弱后,摇头,“不会。”
黎锦要把手抽回去时,他反手握住。
然后起身坐到她旁边,把她的手拉到腿上,眸子从她身上转移到马路对面的路灯。
他不看她的时候,能把话说利索。
“姐姐,你不用把你的功劳抹杀,沈穗穗当年在沈家也不好过,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你不是沈家人,她更不可能指望你救我。
“我报答了她的,当年我知道你们是同学,我感激她把你带到沈家。
“在她被她后妈关进仓库的时候,仓库失火的时候,我跑进去救她了。”
他小时候被亲爹沈雄另外两个儿子放狗追,追多了,跑的就快了,幸亏他跑的快,不然那次他也得被烧死。
“我们是堂兄妹,但以前也就见过几次面,她高三暑假回了趟沈家,我听到她给你打电话。
“听说你报了云城美院,我就有了目标,我也要去云城。
“我不会画画,但我可以报离你最近的大学。”
十三岁之前,他就是烂人一个,被欺负也不反抗,没什么盼头,行尸走肉,不想活也得活。
因为母亲当年为了给他一条生路,赔上了自己的命,临死前还给他留了封信,让他活着。
所以他得活着。
那晚他被冤枉,被打半死后被罚跪在雨中。
他习惯了,麻木了,不想反抗了,甚至慢慢的,会极端的想,赶紧打死他吧。
这样他的命就不是他自己不要的,母亲就不会怪他了。
黎锦。
他听见了,她和沈穗穗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听见沈穗穗喊她的名字了。
那时候她就回头了。
真漂亮,比沈家那些高高在山的大小姐漂亮多了,只是瞄了一眼,他就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眼睛里有怜惜,他讨厌这种怜悯。
偏偏,脑子开始昏沉沉的时候,他又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沈家,泯灭人性的薄凉亲情中,只有黎锦这个外人朝他伸出了援手。
撑着伞走向他的黎锦,给他擦干头发的黎锦,喂他喝热汤的黎锦,没有嫌弃他,眼睛里也不再是同情。
是温柔。
她把包里的糖全给他,温温柔柔的开口。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个坎,反抗不了的时候,就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活,好好爱自己。”
那天晚上明明没有月亮,他却看到了。
黎锦就是月亮,她身上是发着光的。
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
他渴望再见到她。
所以他很听话,他听她的话,找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以前饿肚子他要自己找东西吃,被狗追他要摸清沈家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逃命躲藏的时候,他听到过一些人的秘密。
比如大伯出了名的怕老婆,偏偏跟他的小秘书调情。
比如二叔最厌恶赌博,偏偏他老婆瞒着他输掉几处房产。
比如三叔喝醉打碎了老爷子最爱的古董……
他也不把事情做绝,他就用秘密换钱,不用露面,他有他的法子。
知道黎锦在云城后,他需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见他的月亮,他得吃胖点,他得有钱。
老爷子该退位的那几年,所有人都铆足了劲争那个位置。
连沈雄那两个蠢儿子都得去老爷子身边卖乖,没空找他麻烦。
所以他得了几年清闲,他好好存钱,好好上课,好好锻炼,他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反正沈家的那个位置跟他没关系。
所有人抢的头破血流时,他悄悄考来了云城。
他报了美院隔壁的商学院,他跟当年瘦骨嶙峋,死气沉沉的沈文东完全不同。
沈穗穗见到他时都没认出来,黎锦认不出来很正常。
本来去美院找黎锦,结果没见到黎锦,见到从美院出来的沈穗穗,他先把人认出来的。
“你能带我见见黎锦吗?我想谢谢她。”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不凑巧,沈穗穗说黎锦那两天很忙,她来找人约饭都没成,然后他就等。
后来听说沈穗穗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要喊黎锦住,他就说跟舍友关系不好,确实不太好,主要他不合群。
他来云城只为黎锦,他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
昏黄的路灯下,沈文东把自己的这些年,挑挑拣拣的告诉黎锦。
过滤那些艰难和困苦,只告诉她,他为了见到她,做了多少努力。
他有多爱慕她,他对她的感情不只是恩情。
她是在黑暗中引导他成长的月亮,是他灰暗的人生里唯一出现过的光,那样耀眼,让他渴望得到,渴望拥有。
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只是恩情。
也许最开始是,后来,在思念越来越深中渐渐变了质。
她应该是他的。
也只能是他的。
黎锦听完他的这些话,震惊之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从来把他当弟弟,也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知道他的过去,她无法说出太残忍的话,只能委婉的开口。
“沈文东,我刚结束一段感情,暂时不打算再开始,下一段可能五年,十年,我不想耽误你。”
“我会等。”
今晚有月亮,沈文东抬头看向那轮明月,没有黎锦好看,光也不及那时黎锦身上的光芒耀眼。
“我会等你,一直等都没关系。”
他认定的人,不会变。
黎锦皱眉想说什么,沈文东已经转移话题。
“姐姐,我跟沈穗穗虽然是亲人,但所有交集都是因为你。
“她生病,我会替她难过,但是我确实哭不出来。”
能让他情绪有波动的,只有黎锦了。
见黎锦缩着身子似乎是冷了,沈文东脱了外套给她披上。
“她生病,我不是医生,没办法救她,但是,我会让她高兴的。”
黎锦要把外套还给他的动作一顿,什么杂乱的心思都没了,“那你怎么让她高兴?”
沈文东握住她的手,“你刚才说,她母亲的牌位要被移出祠堂,我有办法阻止。”
黎锦也不知道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也许是他眸深似海,看起来就很厉害。
“你真有办法?”话里话外全是激动,连手被握住都没察觉。
沈文东在她光滑细腻的手背摸了摸,夜色中看不清他泛红的脸。
“嗯,真有办法,不过姐姐要答应我一件事,这事挺麻烦,姐姐给我个奖励我才去办。”
“你说?”
黎锦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想着,穗穗对她母亲牌位这事非常伤心,如果能阻止,那她肯定很高兴。
沈文东凑她近些,看清她眼里的水雾,伸手把她眼角未干的泪抹去,提了个很小的要求。
“姐姐以后别不理我,我们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