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重回旧地

半月镇。

清冷的月光下，白日里融化了一半的残雪堆重新冰冻，污泥浊水掺杂其中，散发出一丝腥臭之味。

沈时牵着马走在街道上，一阵寒风吹过，双目所及之处尽显荒凉之态。

无论是两旁的店铺还是草席搭建而成的摊位，上面都落满了积雪与灰尘。

墙面上附着一块又一块发败的苔藓，道路的缝隙中钻出一簇簇枯黄的野草。

沈时放眼望去，偌大的一个镇子，竟只有几点亮光在黑夜中忽明忽暗。

要知道今夜可是除夕，就算大部分普通人家不能通宵达旦，也断断不会此刻便熄灯安寝。

“不过半年时间而已，半月镇怎会破败至此？”

想起曾经见到过的热闹早市，送给自己山梨的婶子，一股不详的预感在沈时心中诞生。

没有往下细想，沈时抬脚走向最近的一处亮光。

等他到达后，发现是一家略显破旧的客栈。

只见其门前廊下挂着一盏昏黄的旧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一副随时可能熄灭的样子。

客栈的大门并非扇门，而是由数块大小相同的木板所拼凑合成的板门。

许是没什么客人的缘故，板门已经上了一大半，只余一条堪堪可以通人的窄缝。

沈时透过缝隙，看到里面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正靠着炉火打盹。

“咚、咚”

抬手敲门，沈时担心老者耳朵不灵光，故意放大声量：“打扰了，请问店家何在？”

“哎，来了。”

老者瞬间惊醒，立刻出声应答。

沈时听到一阵慢吞吞的脚步声靠近，随后面前门板被卸下一块。

老者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衣，眯着眼睛看向沈时：“这位客官，您里面请。”

“敢问贵客，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者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转身把人往屋里迎的动作倒是很干脆。

他想：寒冬腊月的，又是大晚上，这人肯定是来住店的。

结果事与愿违，沈时还真就不是住店的。

“老丈稍等，小生有几句话想要向您打听一二。”

沈时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手上，老者明显吓了一跳。

“哎呦，这可使不得，”老者浑浊的双眼当即瞪的老大：“客官还请您收回去，费个嘴皮子的功夫，哪里需要这东西。”

沈时没收，只让他安心收下便是。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锭银子不是银子，而是他的诚意。

老者拗不过沈时，只要将银子揣到袖笼里，随后一脸殷勤的问道：“客官您有什么要问的，小老儿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瞒老丈，小生是来寻亲的，”沈时拱手，面不改色的扯了个谎：“不知此地可有一位名叫李冒的人，若是有的话，还望老丈告知小生他家所在何处。”

“李冒，李冒……”

老者闻言先是皱着眉头念叨了几遍名字后，忽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李冒可不就是回春堂的李掌柜嘛。”

平日里大家都是李掌柜、李掌柜的叫着，没想到关键时候差点没想起来。

“客官，咱们镇上的确有一位叫做李冒的人，”老者唉声叹气道：“不过您来晚了，李掌柜前些日子刚变卖了家当，走了。”

沈时故作惊讶道：“走了？老丈可知他为何要走，又去了何处？”

谈话按照沈时心中预想的方向，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还能为什么走啊，当然是寻活路去了呗。”

老者语气悲凉道：“客官，如您所见，咱们这个镇子啊，都快成鬼镇喽。”

“能走的都走了，像我们这些走不动的，只能留下来等死。”

或许是憋的太久，还没等沈时开口追问，老者就如同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原来自半月道人伏诛后，半月镇确实太平了一段时间。

可后来没过多久，镇子里突然又出现了幼童失踪案件。

起初大家还没注意，都以为是暗地里被人牙子给拐走了，除了各自加强警惕，也怎么当回事。

直到越来越多的孩子消失，镇子里的人才彻底发觉事态的严重。

因为无论他们把孩子藏的多隐蔽，最后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官府的人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官老爷都束手无策的事情，这似乎也就意味着超脱了凡人的管辖能力。

谣言也就在这时候兴起，很多人都说是半月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不然为何专挑幼童下手，其他人安然无恙。

和尚、道士以及神婆萨满之类的人，都被请了个遍，可惜依旧不管用，孩子还是会消失。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有逃走这一条路了。

有孩子的人家连夜投奔亲戚去了，没孩子但年轻的夫妇们也在商量好后离开了这个充满不详的镇子。

只有他们这些想着落叶归根的老不死的，留下来陪着这座镇子一起消亡。

沈时听完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半年前他绞尽脑汁想办法除掉半月，为的不就是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安息的机会，以及解决掉未来的一个重大隐患吗。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半月倒下了，又一个半月站起来了。

好好好，真是“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沈时暗自咬牙，他还就不信了！

同老者告别后，沈时本想直接打道回府，可鬼使神差之下，居然马头一转就来到了半月山下。

山风呼啸而过，光秃秃的枝条相互碰撞发出渗人的声音。

扶光化作小童出现在沈时身旁，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山：“好端端的怎么又跑这地方来了，你再不回孟府怕是天明之前就赶不回去了。”

沈时也抬头看，他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叠叠的树木，落到那座斑驳的道观上。

“还有点时间，应该够我赶回去的。”

沈时可不是瞎牵的马，他特意在马厩里选了一匹最壮的马，就是为了应付眼前这种局面。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扶光双手交叉于胸口：“所以你接下来是要上山一趟？”

沈时点头：“嗯，还有件事情，我得去确认一下。”

半月观里，可不止有无数的骸骨，还有……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