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
不只是刘宽辗转难眠。
中院一间厢房内,冬梅、春兰同卧一床。
因为床没那么宽,身材较为娇小的冬梅小猫咪样依偎在春兰怀里。
“春兰姐姐,你说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这话,春兰忍不住回想起今日的经历,最主要是书房中的事,以及那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电脑”。
她思索着道,“我也不知···只知他之前不是大明人,而且皇上、皇后娘娘赏赐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很看重他。”
冬梅趁机问,“两位姐姐今日在书房究竟帮公子做何事?”
春兰开口想说,随即警醒,“公子不让说,你就别问了。”
“哦。”冬梅有点失望,随即打了个哈欠,“好困啊,睡了睡了。”
“嗯,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服侍公子呢。”
“公子似乎不喜人服侍,我们起晚点也没什么。”
“你这么疲懒,又贪吃,小心被公子嫌弃,发卖了去。”
“我看公子是个好人,不会的,嘻嘻。”
“快睡吧,明日我不会让你睡懒觉的。”
···
紫禁城。
因上午积累了不少奏本,朱元璋一直忙碌到亥时中(夜晚10点左右)才离开奉先殿。
朱标原本是想陪着他一起将所有奏本处理完的,但戌时一过(9点),就被他赶走了。
理由是,让朱标从今日起便开始注重保养身体,别让他如刘宽所讲的明史一般,白发人送黑发人。
按朱元璋以往习惯,这么晚了,会选择在乾清宫一人入睡。
但到了后宫,他忽然就想去坤宁宫看看。
见坤宁宫宫灯还亮着,他便走了进去,对在油灯下拉鞋底的马皇后道:“这么晚了,妹子怎的还没睡?”
马皇后抬头笑了笑,“你不也没睡?”
朱元璋拉过来一张锦墩,坐在马皇后身边,道:“咱那是白天积了太多奏本,不批阅完没法儿睡。妹子你没什么要紧的事,身子骨又不太好,以后还是要早些歇息。”
马皇后放下了鞋底,看着朱元璋道,“重八,你今日先是让戴原礼来给我诊脉,说是做什么体检。”
“如今又这般认真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可是今日那刘宽跟你说了什么?”
马皇后是个有智慧的女人。
她虽不知今日刘宽在楼满门城楼上说的那些话,却知刘宽来自六百年后,知晓此后六百年之史事。
故而,通过朱元璋的一些反常举动,猜测到了什么。
朱元璋稍稍沉默,最终还是没法儿把那事憋在心里——他与马秀英夫妻二三十年,知道有些事说明白了更好解决。
他于是一叹道,“妹子既然猜到了什么,咱就不瞒着了。那刘宽既来自后世,咱肯定要问他咱们的寿数。”
“咱倒是长寿,能活到七十,可是妹子你却要在明年患上一场重病,离咱而去···”
说到这里,朱元璋虎目微红,说不下去了。
马皇后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笑了笑,道:“能活过五十,也不算短寿了。”
朱元璋一听就梗起了脖子,声音也提高好几度,“咱能活到七十,妹子为啥不能?”
“你是想让我给你送终?”
“妹子比咱小四岁,送送咱又怎的?”
听了这既霸道又有点孩子气的话,轮到马皇后叹气了,“重八,寿数天定,咱们要懂得知足。”
“天定个屁!”朱元璋忍不住骂天了,随即道:“那刘宽都说了,寿数这事儿,老天不管,得看咱自己。”
“咱跟标儿都计划好了,按那刘宽的建议,在京师设立医学院,召集天下名医来京开医术交流大会。”
“明年妹子若不生病便罢了,若还是病了,咱便让天下名医一起来治,就不信治不好!”
马皇后看着朱元璋道,“你将天下名医都召到京师,让地方百姓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千里迢迢地来京师看病?”
“此事妹子无需担心,咱与标儿、刘宽已经议定了周全之法···”
随即,朱元璋便将刘宽在楼江门上关于医学院及医术交流大会那番话复述了。
马皇后听完,点头道:“若依刘宽之策,对地方百姓影响确实没那么大。只是,重八你为我一人如此大动干戈,我实难心安呐。”
“妹子这话就说错了。”朱元璋握住了马皇后的手,“咱可不只是为了你一人,更是为了雄英、标儿,为了天下百姓!”
马皇后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为了雄英、标儿?莫非他们也要患上大病?”
朱元璋道,“那刘宽说,史载明年五月,雄英早夭。虽史书未记明其死因,但多半是病逝。”
“至于标儿,唉,是咱害了他···”
说到这里,朱元璋干脆将今日从刘宽那里听来的话,都一一说了。
马皇后听完,反握住了朱元璋的大手,道:“重八,我知道,若我跟标儿都走了,你必然是心里最苦的。”
“标儿之事,你亦非诚心——标儿这孩子虽然从小养得好,可实际上娘胎里便伤了元气,他身体远不如你啊。”
“不过我如今倒觉得那刘宽的话说得有道理,寿数非天定,得看咱自己。”
“咱们既知道标儿、雄英之事,定不会让他们如后世史载一般病逝的——我也会陪你多走个几年、十几年。”
马皇后这番话徐徐说来,语气却无比坚定。
既知老朱家后面还有这么多磨难,便是明年病魔来袭,她也要斗一斗。
能和朱元璋成为知心夫妻,两人本性上是有些像的——都不服输,都不愿认命!
朱元璋见马皇后改变了想法,乃至有了强大的斗志,很是高兴。
他趁热打铁道,“那妹子要答应咱,从今晚起,便要好好爱惜身体——有你在,咱们这个家才能好好地过下去。”
“我知道啦。”马皇后笑着拍了拍朱元璋的守备,随即道,“那咱们就别熬夜了,赶紧休息吧,明日可还有不少事要办呢。”
“咱是每天都有许多事,妹子明日有什么事?”
“你忘了?不是你让我找那刘宽谈一谈蕙兰、瑄乐的事吗?这么好的女婿,咱们可得早些定下来,别让人抢去了。”
“这事妹子不用担心,在大明没人敢跟咱抢女婿!”
···
“公子,公子,快些起来,宫里人来传旨了。”
昨夜刘宽辗转难眠,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他,接着又推了推他的身子,他这才醒过来。
然后便瞧见一个高挑娇俏的少女立在床边,正是侍女夏荷。
再环顾了下古色古香的卧室,刘宽不禁想:看来昨天的事不是做梦。
他坐了起来。
随即意识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便对夏荷道:“你先出去,我自己穿衣服。”
“赵中官在等着,公子快点。”
夏荷提醒了句,便退出了里间。
因为天气尚不算冷,刘宽麻利地套上了长裤、外套,便出了卧室。
便见春兰、秋月、冬梅各拿着一两样洗漱用品,在偏厅等着。
刘宽走过去,夏荷便递上一个瓷杯,一个抹了膏状物类似牙刷的东西。
“请公子刷牙。”
刘宽原本想用包里那套洗漱用具的,但见夏荷递上来的“牙刷”、“牙膏”跟后世差别不是很大,便接了过来。
‘既然有能用的,我包里的那套洗漱用品就留着做纪念吧。’
在刘宽如此想时,便见夏荷端着铜盆凑到了他面前——这是又要给他接漱口水了。
刘宽觉得这样让人很不自在,便道:“我到院里洗漱,不用你接漱口水。”
然后来到院中,找了个土地露在外面的花圃,咕噜噜的漱口、刷牙。
夏荷并没有强求接漱口水的流程,而是带着春兰三个跟在后面。
待刘宽刷完牙,她便已经拧好热毛巾,递了过去。
刘宽点点头,觉得这个服务倒是很贴心,可以有。
洗完脸,夏荷拿出把木梳,秋月端来一面铜镜。
“奴婢为公子梳下头发?”夏荷看着刘宽略呈鸡窝状的短发,有点跃跃欲试。
刘宽头发不长,但也不算特别短。
昨晚洗的头,结果睡觉不踏实,遂弄成了鸡窝状。
刘宽道:“我自己来吧,你们不知道短发该怎么梳。”
冬梅忍不住接话道,“夏荷姐姐可会梳头了,会盘好多好看的发型呢。”
刘宽笑道,“但我这样的短发她肯定没梳过。”
夏荷递来鹤嘴乌木梳子,微笑着道,“奴婢确实不曾梳过短发,但想必不会比盘长发难。”
同时准备记住刘宽今日怎么梳头的,然后私下里练习,最好明日便能旅行职责,为刘宽梳头。
刘宽对着铜镜梳了几下,发现鸡窝头很倔强,并不愿意被改变形状。
他正要让侍女拿水来,便见春兰端来了一个椭圆形、带盖的瓷罐。
待春兰揭开盖子,刘宽便闻到一股好闻的花木清香。
“这是什么?”
春兰道,“回公子,这是定发型用的刨花水。”
“刨花水?”刘宽疑惑名字来由,同时心想,明初连啫喱水都有了?
随即问:“这刨花水用什么做的?为何叫这么个名字?”
这个春兰就不知道了。
夏荷道:“奴婢听说刨花水主要是用新鲜的榆木刨花泡制的,还加了些其他的材料,所以才这么称呼。”
“它不仅可以定发型,还有润发乌发之效——这罐刨花水亦是昨日皇后娘娘赏赐的,属宫廷秘制,效果应该更好。”
天然啫喱水啊。
刘宽心里个感叹了句,用梳子占了刨花水,对着铜镜梳头。
发现刨花水定型效果不比后世啫喱水差多少,他便梳两个略微斜向后的三七分。
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
可惜他身上穿的是秋季休闲服,并非中山装、唐装或者西装,不然看着会更精神。
梳洗好,刘宽才带着夏荷来到第二进院子的厅堂,也即是会客厅。
赵成已经由赵有陪着,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刘宽进来后,便冲赵成一拱手,道:“昨夜难以入睡,早上又睡过了头,让赵中官久等了。”
赵成起身作揖还礼,道:“无妨,我只是来传一道皇上的口谕——皇上说:请刘公子吃罢早饭后入宫,到奉先殿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