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八方挂肉寻丹法

在蟹镜之中,正常人显示为淡蓝色,而苗东风则显示为红色,因为苗东风无父无母,倒不是说早年丧夫丧母,而是压根就没有,但他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是蛋孵出来的。

孩子没娘,说起来话长。

天津自1860年开埠,渐成北方第一经济中心,到了清末,成了水旱大码头,九河下梢,五方杂处,口音纷乱,风俗不纯。

那个时候时货币混乱,墨西哥鹰洋、日本铜钱乃至五铢钱一同混用,各省又都铸造铜元,白银银色也千差万别,以致于催生出了虚拟货币,就叫天津行化银,各种钱币都可以换算成天津行化银,可见天津是当时经济之魁首。

当时关内北五省贫民想发迹,多投奔于此,有力的码头扛包,伶俐的商号当伙计,山东的饭庄,山西的货铺,直隶的煤铺澡堂子,各归其类。

庶物繁华之地,必有三种极其兴旺的生意,一种是烟花风月之所,一种是博赌黄白之处,最后一种就是僧道两门。

人们心中,多以为僧道占尽名山清幽之地,不爱尘俗喧闹,其实占尽名山不假,却没有一处清幽之地,名山香火都极盛,要不然也称不上名山,这一类僧道属于大门大户,坐山纳客,吃用不尽。

但大多数僧道没这福气,能去挂单,却分不了香火,怎么办呢?就在大码头周边扎营歇马。

天津大码头城外就有这么一群野道士。

这群野道士,八仙过海,各展神通,金皮彩挂,都有渗透,有的耍金点十三簧,给人测字相面算前程,有的传针方卖野药,刮海宝团金丹,有的演仙术,三步登云,五彩绕身,有的撂场子祭飞剑,敲锣打鼓,猴子捧盘……

别小看这路生意,很赚钱。多能买房子置地。

清末宣统二年,也就是1910年,城外来了一个野道士,公然叫喧各路同行,同行出挂摊,他跟在人家后面,人家来了生意,他和客人讲十三簧的海底,什么使钢口,弄玄关,上下两棚的道道儿说个底儿亮,炝行!

同行传针方买野药,守着一块海宝给人治火蒙眼,从病人的眼里揭蒙皮,他就过去给围观的人群说,揭的皮是小鸡的眼膜,海宝里面有冰片之类,穿海底砸生意。

同行演仙术,正五彩绕身呢,他上去是一个飞龙吐水,硬生生把人家浇一个落汤鸡,水把同行体内烧烟的机关全浇灭了,再也使不出本事来。

同行祭飞剑,他隔空弹指,用弹丸把飞剑上面的金翅打下,飞剑也就不能吊着飞了。

总之不几天功夫,成了野道士的公敌,众野道士打听到他住在江湖客店老王家店里,有一天会齐了人,一起堵他在店里。

那捣乱的野道士不慌不忙,正正冠,对众野道士说:我叫窦元茂,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左道门的,今天你们既然来了,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涉嫌行内许多隐秘,大家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事,于是众人围着他,来到一个破庙里。

窦元茂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丝毫不惧,说道:我来呢,是要抽你们的徒子徒孙税,以后你们每天给我缴铜元三十个,不缴的,就不要在津门混了。

鲁迅先生名篇孔乙己中,有对当时物价的描写,四个铜板一碗酒,一个铜板一碟盐煮笋或是茴香豆,一个铜元是十文,正好两碗酒两碟茴香豆,每日三十个铜元就是每天给他六十碗酒六十碟茴香豆,这在当时不小一笔钱。

众人定然不服,一起上手,要揪打窦元茂,窦元茂长啸一声,有数十具骷髅钻地而出,张牙舞爪,围着三十多个野道士一顿暴揍,打的众人抱头蜷膝,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野道士们被打傻了,所谓内行看门道,这些人熟知障眼法的使用手段,他们能让桃树就地长出来,能引仙鹤,能祭飞剑,这些都是有成熟套路的,入行学个一年半载,就会使,但让骷髅钻地而出且能打人,就太恐怖了。

众道士大呼有妖术。

这窦元茂也并不会妖术,只是暗三门中的个小冷门,左道门,江湖上说起旁门左道,其中的左道就是左道门,若说左道门傲立江湖,手段独步天下,有些夸张,但左道门绝对是暗三门里最邪祟的门宗,有的是手段,所出的人物也都是极邪之人。

这一门里的人,都喜欢吃小孩,不是外界嫁祸他们,而是他们师门有此习惯,他们也不相信吃小孩对身体有什么好处,只是觉得自己能吃上小孩有面子,因为妖道左门要的就是这副邪祟面目,师父带徒弟传的就是这套价值观,代代相承,恶贯满盈。

所有被打的野道士,身上都被骷髅的骨头茬子戳伤了身体,鲜血如注。

窦元茂就说了:你们都中了尸毒,要想活命,每天按例交钱,要是不交钱,月底拿不到尸毒膏,身上就会慢慢烂掉,夏天生蛆,冬日藏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野道士方知厉害,当下唯唯诺诺写了书契,在窦元茂名下录了名字,每天按例给他交钱。

跑江湖的人,收入不稳定,今天生意好,可能赚个光洋,赶上阴天下雨,狂风天气,就得饿肚子,但每日三十个铜元一个子不能少,都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万般无奈之下,三十多个野道士当尽家当,雇了天津城外一股锅伙混混,要杀窦元茂,这帮混混围住了窦元茂住的破庙。

大混混头儿很出名,油锅里捞过钱,跳过宝局子,一个人一把镰刀,砍到过数十人,一战成名。把辫子一甩,往嘴里一咬,叫唤一声:上!

百十个混混儿跳墙而入,一进去就吓尿(sui)了,只见院子中里站着七八十个老狐狸,每个狐狸手上攥着细长的狐妖剑,辗转腾挪,上下蹿跳,来战混混儿。

混混儿们被杀的丢盔弃甲,抵挡不住望风而逃。

当然了,狐狸是不会使剑的,狐狸只是一种普通动物,并没有什么灵异之处,搞狐狸养殖的,照样儿孙满堂,无疾而终,此物并不神秘,人才是万物之灵长,怕狐狸不怕人属于脑袋有问题。

窦元茂的狐狸并不是真正的狐狸,他所用的骷髅也不是真正的骷髅,都是暗三门里的异物伪装而成,这异物能骨刺野道士,能仗剑杀敌。

窦元茂知道是野道士们凑份子要杀他,着实气氛,把众野道士都叫到破庙里,各种严刑拷打,问出是谁的主意,众人吃打不过,只得供出一个叫隋秋君的人。

窦元茂把隋秋君绑在树上,使了一个手法,从地底钻出数以万计的蛆虫,活活把隋秋君吃成了白骨。

隋秋君虽然死了,但这人有个亲妹妹,嫁给了一个博物先生叫杜连城,杜连城听说大舅哥死了,本不想报仇,奈何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

没办法之下,杜连城来到天津城外,找到隋秋君的野道士同行们说:你们别怕,我来就是帮你们杀窦元茂的。

众人见他文质彬彬,一副读书人气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刀都拿不稳,谈什么窦元茂?都鸦雀无声,不敢言语,怕是窦元茂试探之计。

杜连城见他们不说话,就说道:窦元茂用的骷髅、狐狸、蛆都是一种东西,此物叫作陀螺妖尸蛆。

众人一听都瞪大了眼睛,虽然还不敢说话,但觉得杜连城有点道道儿。

杜连城就说道:在辽北过雁山,曾有块石头,和陀螺一样一直在转,石头下面有个洞,住着四百斤一头异物,这东西会抽旱烟,会学说伐木人顺山倒的号子,有一年寿尽而死。

这东西死后生了蛆,所生的蛆更是天地邪物,这些蛆能被人驯化所用,驯化好之后,这些蛆可以随便组合成各种形状,能组成筋骨皮肉,随形造化,变幻颜色。窦元茂天天用鸡肉喂这些蛆,到最后把二百多斤蛆都喂熟了,能顺他意思,这些蛆才能组合出骷髅、狐狸等物。蛆杀人时,就是原本形态。

众人一听频频点头,但还是不敢说话。

杜连城道:要杀他也很简单,你们每天不是交给他三十个铜元吗?先找一只红冠子绿尾巴的大公鸡来,轻轻按压公鸡腹部,能取其精华之液,用这些液涂在你们所交的钱上,妖尸肉蛆就不再认他了,他一定被妖尸肉蛆所害,你们身上所谓的尸毒,其实是蛆毒,马蜂巢泡水就能解,届时大家可以去看看他的死相,解一解恨。

众人还是不言语,但每个人都偷偷买公鸡去了,第二天都到破庙里交例钱,窦元茂和往常一样把钱装入口袋。

交完钱之后,杜连城捏着酒葫芦,坐在破庙墙头上喝酒,大声喊道:窦元茂你的死期到了。

窦元茂出门一看,见杜连城坐在墙头上,还没等反应过来,院子里土地上钻出大量妖尸肉蛆围住了他,他才发现自己指挥不了这些蛆虫了。

窦元茂不知道这些蛆虫有个克法,以为杜连城是旷世高人,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临死之际,跪地求生,说道:高人切莫下手,我愿献长生之法换取性命。

墙外的野道士一听窦元茂说了服软的话,都纷纷爬上墙来看窦元茂死相。见他献长生法换命,都纷纷对杜连城说:且不可信他,长生法都是假的,我们干这一行我们知道,杀了他。

杜连城也知道长生法是假的,就笑道:姓窦的,你是内丹还是外丹呀?

窦元茂急忙说道:内丹是邪法,能把人练残,外丹是骗术,多半吃死人,我所说的是长生正法,叫作寻丹,长生丹自在天地山川之中,只要寻出来就可长生。

杜连城也是闲的,窦元茂一个左道人,能有什么正经的长生之法,不过些邪祟之言,换而言之,所有的长生之法都是邪祟之言,因为造物者自有序列,人是无法改变的,说人定胜天的,一定会死的很惨。

但那时的杜连城就是鬼迷心窍了,也仰仗他深通妖蛆的物性,跳下墙头撒了一把东西,这些妖蛆只围住窦元茂没有下嘴,杜连城道:你且说说我听听。

窦元茂道:我说的这个方法,叫八方挂肉寻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