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已经没有放射性了。”孙儒对坐在旁边的霍晓说,“这两天,我让人家像洗面口袋似的翻出来洗了个遍。这次会议本来没安排你参加,是我坚决要求请你来的,嘿。我保准咱哥俩这次准能出风头的。”
霍晓说着,从会议桌上的烟灰缸中拣出一只雪茄屁股,点上后抽一口,点点头,其中就有这支雪茄的原主人美国上校,一名海军陆战队上校,他向霍晓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次与会的有更多的外国军人,而且都穿上了军装。在人类历史上,全世界的武装力量第一次面对共同的敌人。
常思将军说:“同志们,这次与会的所有人,对目前形势都有了基本的了解,用霍晓的话说,信息对等了。与逆时者的战争已经开始,虽然我们和逆时者同为人类,但他们已经严重威胁到人类文明进程,我们已经可以与未来世界沟通,这些信息,可能对人类文明的存亡具有重要意义。”
“我们已经锁定逆时者的指挥基地在一艘巨轮上,这艘巨轮目前仍以合法的身份行驶在大西洋上,它已向巴拿马运河管理局提出申请,将于四天后通过运河。这是我们采取行动的一次绝好的机会,随着形势的发展,很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现在,全球的各个作战中心都在制定行动方案,这些方案将由总部在十小时之内选择并确定一个。我们这次会议的任务,就是讨论行动方案,最后确定一至三个最可行的上报总部。各位,时间很紧,我们必须以最高效率工作。”
“请注意,所有方案都要确保一点:保证抓捕逆时者,生死不论,务必找到记载所有逆时者名单的计算机。逆时者基地是由油轮改装的,船体上层和内部都增加了复杂的结构,据说即使是船员,在不常去的区域时也要凭借地图认路,我们对其结构的了解就更少了。目前,我们甚至不知道逆时者计算机中心的确切位置,也不知道被截留的未来信息是否存贮于计算机中心的服务器上、有几个备份。我们要达到目标的唯一途径,就是全面占领和控制他们的基地,这中间最困难的,就是在攻击行动中避免敌人删除逆时者信息和未来信息。删除这些信息极其容易,敌人在紧急时刻不太可能进行常规删除,因为以目前的技术很容易恢复,但只需对服务器硬盘或其他存贮装置打上一梭子,一切就都完了,这前后在十秒钟内就能完成。而我们,必须在行动被觉察前十秒之内,使存贮装置附近的敌人失去行动能力。由于存贮装置的位置不明,备份数量也不清楚,所以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被目标觉察之前,消灭逆时者基地船上的全部敌人,同时又不能对其内部的其他设施,特别是计算机设备造成重大损坏。因此,这次任务十分困难,有人甚至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
一名日本自卫队军官说:“我们认为,唯一可能成功的行动,是借助于我方潜伏在逆时者内部,并对未来信息的存贮位置熟悉的侦察人员,在行动前控制或转移存贮设备。”
有人问:“对逆时者基地的监视和侦察一直是由军事情报机构负责的,有这样的潜伏者吗?”
“没有。”军事协调员说。
“那我们后面剩下的,就是扯淡了。”霍晓插上一句,立刻遭到很多人的白眼。
美国的一名上校说:“消灭一个封闭结构内部的人员,同时对其中的其他设施又不造成损坏,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球状闪电武器。”
孙儒摇摇头:“不行,这种武器已广为人知,我们不知道船体是否装备了屏蔽球状闪电的磁场墙;即使没有,球状闪电虽然可以保证消灭船内的所有人员,但也不能保证同时性;而且,球状闪电进入船体内部后,可能还要在空中游荡一段时间才会释放能量,这段时间短则十几秒钟,长就有可能达到一分钟甚至更多,他们完全有时间察觉到袭击并采取毁灭信息的行动。”
美国上校说:“那么中子弹呢?”
“上校,您应该知道那也是不行的!”一名俄罗斯军官说,“中子辐射不能瞬间致死,中子弹攻击后,船里敌人剩下的时间够开一次我们这样的会了。”
“另一个方案就是神经毒气,但由于其在船内的释放和扩散有一个过程,也不可能达到将军所说的目标。”一名军事军官说。
“剩下的选择就是震荡炸弹和次声波了。”美国上校说,人们都期待着他的下文,但他却没有接着说出什么来。
霍晓说:“震荡炸弹是警方用的玩意儿,确实可以一下子把建筑物里的人震昏,但目前好像只对一两个房间有用。你们有能一次震昏一船人那么大个儿的吗?”
美国上校摇摇头,“没有,即使有,那样大的爆炸物也不可能不破坏船内的设施。”
“次声波武器呢?”有人问。
“还在实验阶段,无法用于实战。特别是那船十分巨大,以现在试验中的次声波武器的功率,如果对整个逆时者基地同时攻击,最多也就是让里面的晕恶心而已。”
但美国上校居然似乎听懂了,他用刚刚抽出的一根雪茄指着霍晓说:“这个人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们讲话?”
“你的资格呢?”霍晓反问。
“美国上校是资深的特种作战专家,他几乎参加过越战以来所有的重大军事行动。”一名军事军官说。
“那告诉你我的资格:我参与了13号计划。”
“够了霍晓!”常思拍拍桌子说,“不要扯远了,你可以说出自己的方案。”
“我看没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美国上校轻蔑地说,同时开始点雪茄。
“说你的方案,否则就不要再发言了!”常思指着霍晓说。
“这儿这么多重量级人物,我刚才怕轮不上我,那样老领导您又会说我这人没礼貌了。”
“你已经没札貌到家了!快些!”
霍晓拿起一支笔,在桌面上画了两条弯曲的平行线,“这是运河,”又拿起烟灰缸放到两条线之间,“这是逆时者基地。”然后,他擦身越过桌面,一把扯下了美国上校刚点燃的雪茄。
“我不能容忍这个白痴了!”上校站起来大叫。
“霍晓,出去。”常思厉声说。
“等我说完,就一分钟。”霍晓说着,向美国上校伸出另一只手。
“什么?”上校不解地问。
“再给我一支。”
美国上校犹豫了一下,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又拿出一支雪茄递给霍晓,后者将第一支雪茄冒烟的一头按到桌面上,使它竖立在桌子上画的巴拿马运河岸边,将另一支的一头弄平,立到“运河”的另一边。
“在运河两岸立两根柱子,柱子之间平行地扯上许多细丝,间距半米左右,这些细丝是那种叫‘飞刃’的纳米材料。”
霍晓说完,站在那里等了几秒钟,举起双手对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说:“完了,就这些。”说完转身走出了会场。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像石化般一动不动,连周围电脑的嗡嗡声似乎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怯生生地打破沉寂:
“‘飞刃’是丝状的吗?”
霍晓点点头,“用我们现有的分子建筑技术,只能生产出丝状的材料,粗细大约相当于头发丝的十分之……这些会前我了解过。”
“现有的数量够吗?”
“运河有多宽?船的高度?”
“运河最窄处一百五十米,逆时者基地高三十一米,吃水八米左右。”
孙儒盯着桌上的雪茄,粗略计算了一下,“基本上够吧。”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与会者都在试图使自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如果存贮未来信息的设备,硬盘光盘之类的,也被切割呢?”有人问。
“几率不大吧。”
“被切割也问题不大,”一名计算机专家说,“那种细丝极其锋利,切口一定很齐,在这种状态下,无论是硬盘光盘,还是集成电路存贮体,其中的信息绝大部分都可以恢复。”
“还有别的更可行的方案吗?”常思看看会场,没人说话,“好,下面就集中讨论这个方案,开始研究细节吧。”
一直沉默的美国上校站了起来,“我去叫他回来。”
常思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喊了一声:“霍晓!”霍晓走了进来,带着那一脸坏笑看了看众人,拿起桌上“运河”边上的两支雪茄,把点过的塞到嘴里,另一支揣进口袋。
有人问:“逆时者基地通过时,那两根柱子能承受‘飞刃’吗?会不会柱子首先被割断呢?”
孙儒说:“这个能解决,有少量片状的‘飞刃’材料,可以用作细丝在柱子上固定处的垫片。”
下面的讨论主要是在海军军官和航海专家们之间进行了。
“逆时者基地是巴拿马运河能通过的最大吨位的船只了,吃水很深,所以还要考虑纳米丝在水下的布设。”
“水下部分比较困难,如果时间来不及倒是可以放弃,那里主要放置发动机、燃油和一些压舱物,噪音、震动和干扰都很大,环境恶劣,计算机中心和类似的机构不太可能设在那个位置。倒是在水上部分,如果纳米丝的间距再小一些,效果肯定更好。”
“那在运河的三个船闸之一动手是最好的了,逆时者基地是巴拿马尺型船(注:为通过巴拿马运河的三十二米宽船闸,相当一部分大型海轮被设计成三十一米宽,称为巴拿马尺型),通过时正好填满船闸,‘飞刃’丝的长度只需三十二米左右,间距可以很小,立柱子和拉丝的操作相对也容易些,特别是水下部分。”
“不行,船闸处情况复杂,船在问中要由四台轨道机车牵引通过,速度很慢,而这时也肯定是逆时者基地上最警觉的时候,在切割过程中时极有可能被发现。”
“是否可以考虑米拉弗洛莱斯船闸外面的美洲大桥?桥墩就可以用作拉丝的柱子。”
“不行,桥墩的间距太宽,‘飞刃’材料肯定不够的。”
“那么我们就确定下来,行动位置是盖拉德水道(注:巴拿马运河的主要人工开挖部分,河道狭窄)的最窄处,一百五十米宽,算上建支柱的余量,按一百七十米吧。”
孙儒说:“要这样,拉丝的间距最小就是五十厘米,再小。材料不够了。”
“那就是说,”霍晓吐出一口烟,“得想法让那船白天过运河。”
“为什么?”
“夜里船上的人睡觉啊,都是躺着的,五十厘米的空当太大了,白天他们就是坐着或蹲着,也够了。”
“会伤及无辜吗?”孙儒问,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可以听出来的颤抖。
一名海军军官回答:“过船闸时要有十几名接缆工人上船,不过船通过后他们就下去了。巴拿马引水员要随船走完八十二公里的运河,肯定要牺牲掉。”
一名官员说:“还有逆时者基地上的一部分船员,他们对这船是干什么的可能并不知情。”
“教授,这些事现在不用想,这不是你们要考虑的事情。我们要取得的信息关系到人类文明的存亡,会有人做出最后决定的。”常思说。
散会时,美国上校把那个精致的雪茄木盒推到霍晓面前:“朋友,上好的哈瓦纳,送给你了。”
四天后,巴拿马运河盖拉德水道。
孙儒没有一点儿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他知道,西面不远处是美丽的加通湖,东面则是壮丽的美洲大桥和巴拿马城,但他都无缘见到,两天前他乘坐飞机从国内直接飞到巴拿马城附近的托库门军用机场,然后就乘直升机直接来到这里。眼前的景色太平常了,正在进行的运河拓宽工程使两岸山坡上的热带雨林变得稀稀拉拉,坡上露出了大片黄土,那色彩真的使江森感到对这里很熟悉。运河看上去也很普通,可能是因为在这一段它十分狭窄的缘故。这段水道是在上世纪初由十万人一锹锹开凿出来的。
孙儒和美国上校坐在半山坡一座凉亭的躺椅上,两人都穿着宽大的花衬衣,大草帽扔在一边,看上去就是两个普通的游客。在这个位置,下面的运河尽收眼底。
就在他们下方的运河两岸上,分别平放着两根二十四米长的钢柱,五十根一百六十米的超强度纳米丝已经按约零点五米的间距连接在两根钢柱上,只是每根纳米丝靠右岸的一端还连接了一段普通钢丝,这可以使纳米丝随着系在上面的坠物沉入河底,这样做是为了让其他的船只通过。好在运河上的运输并不像孙儒想象的那么繁忙,平均每天只有四十艘左右的大型船舶通过。两根钢柱的一端都与活动铰结相连,只有等待逆时者基地号前面的最后一艘船通过,才能拉回普通钢丝,把纳米丝在右岸钢柱上做最后固定,然后钢柱才能立起来。行动的代号是“古筝”,这是很自然的联想,而纳米丝构成的切割网则被称为“琴”。
一小时前,逆时者已由加通湖驶人盖拉德水道。
美国上校问孙儒以前是否来过巴拿马,孙儒说没有。
“我在1999年来过。”上校说。
“是那次战争吧?”
“是,但对我来说是最没有印象的一次战争,只记得在梵蒂冈大使馆前为被包围的诺列加总统播放杰克逊的摇滚舞曲《无处可逃》,那是我的主意。”
下面的运河中,一艘通体雪白的法国游轮正在缓缓驶过,铺着绿地毯的甲板上,有几名穿得花花绿绿的游客在闲逛。
“二号观察哨报告,目标前方已没有任何船只。”美国上校的步话机响了起来。
“把‘琴’立起来。”美国上校命令道。
几名头戴安全帽工人模样的人出现在两岸。孙儒站起身来,但上校拉住了他,“教授,你不用管,他们会干得很好。”孙儒看着右岸的人利索地抽回连接纳米丝的普通钢丝,把已经绷紧的纳米丝在钢柱上固定好。然后,两岸的人同时拉动几根长钢索,使两根钢柱缓缓竖立起来。为了伪装,两根钢柱上都挂了一些航标和水位标志。他们干得很从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像是在从事一件平淡乏味的工作。霍晓盯着钢柱之间的空间看,那里看上去一无所有,但死亡之海已经就位。
“目标距琴四公里!”步话机里的声音说。
美国上校放下步话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第二次来巴拿马是1999年,参加过运河主权交接的仪式,很奇怪,当我们来到管理局大楼前时,看到星条旗已经降下了,据说是应美国政府要求提前一天降下的,以避免在众人面前降旗的尴尬场面出现……那时以为是在目睹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现在想想,这些事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目标距琴三公里!”
“是啊,微不足道。”霍晓附和道。他根本没有听清美国上校在说什么,世界的其余部分对他来说已经不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还没有在视野中出现的逆时者基地轮船上。这时,早晨从太平洋东海岸升起的太阳正向太平洋西海岸落下,运河中金光粼粼,更近的下方,死亡之海静静地立着,两根钢柱黑乎乎的,反射不出一点儿阳光,看上去比流过它们中间的运河更古老。
“目标距琴两公里!”
美国上校似乎没有听到步话机中的声音,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从得知逆时者的存在,我就得了失忆症。很奇怪,过去的事都记不清了,我指的是自己经历过的那些战争,都记不清了,像刚才所说的,那些战争都那么微不足道。知道这件事以后,每个人在精神上都将成为新人,世界也将成为新的世界。我一直在想,假设在两千年前或更早的时间,人们知道未来的事情,那现在的人类文明是什么样子?教授,你能设想一下吗?”
“哦,不能……”孙儒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目标距琴一点五公里!”
“我想您将成为新世纪的盖拉德(注:设计建设巴拿马运河的工程师,盖拉德水造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我们期待着您的‘巴拿马运河’建成。不是吗?太空电梯其实就是一条运河,像巴拿马运河连接了两个大洋一样,太空电梯将地球和太空连接起来……”
孙儒现在知道,上校唠叨着这些无意义的废话,其实是想帮他度过这一艰难时刻。他很感激,但这作用不大。
“目标距琴一公里!”
逆时者基地轮船出现了,在从侧面山脊上照过来的落日光芒中,它是河面一片金波上的一个黑色剪影。这艘六万吨级的巨轮比孙儒想象的要大得多,它出现时,仿佛西边又突现了一座山峰,虽然孙儒知道运河可以通过七万吨级的船舶,但目睹这样的巨轮在如此窄小的河道中行驶,确实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与它的巨大相比,下面的河流似乎已不存在,它像一座在陆地上移动的大山。适应了朝阳的光芒后,孙儒看到逆时者基地号的船体是黑色的,上层建筑是雪白的,那面巨型天线不见了。巨轮发动机的轰鸣声已经可以听到,还有一阵轰轰的水声,那是它浑圆的船首推起的浪排冲击运河两岸发出的。
随着逆时者基地轮船与死亡之海距离的缩短,孙儒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有一种立刻逃离的冲动,但一阵虚弱使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对霍晓的憎恨,这个王八蛋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正像那位联合国女官员所说,他是个魔鬼!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想到如果现在霍晓在身边,那自己的情况会好得多。美国上校曾申请霍晓同来,但常思没批准,那边现在更需要他。孙儒感觉到上校拍了拍他的手。
“教授,一切都会过去的。”
逆时者基地轮船正在过去,它在通过死亡之海。当它的舰首接触两根钢技之间似乎空无一物的平面时,孙儒头皮一紧,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巨轮庞大的船体从两根钢技间徐徐驶过。当船体通过一半时,霍晓甚至怀疑钢柱间的纳米丝是不是真的就不存在。但一个小小的迹象否定了他的怀疑,他注意到船体上层建筑最高处的一根细长的天线从下部折断了,天线滚落下来。
很快,纳米丝存在的第二个迹象出现了,而这险些让霍晓彻底崩溃。逆时者基地轮船宽阔的甲板上很空荡,只是后甲板上有一个人在用水龙头冲洗缆桩,霍晓从高处看得很清楚,当船的这一部分从钢柱间移过的瞬间,那人的身体突然僵硬了,水龙头从他手里滑落;与此同时,连接龙头的胶皮水带也在不远处断成两截,水从那里白花花地喷了出来,那人直直地站了几秒钟就倒下了,他的身体在接触甲板的同时分成两截。那人的上半部分还在血泊中爬行,但只能用两只半条的手臂爬,因为他的手臂也被切断了一半。
船尾通过了两根钢柱后,逆时者基地轮船仍在以不变的速度向前行驶,一时看不出更多的异样。但霍晓听到发动机的声音发生了怪异的扭曲,接着被一阵杂乱的巨响所代替,那声音听起来像一台大马达的转子中被扔进去一个扳手,不,是很多个扳手一一他知道,这是发动机的转动部分被切割后发出的。在一声刺耳的破裂声后,逆时者基地轮船的船尾一侧出现了一个破洞,这洞是被一个巨大的金属构件撞出的。那个飞出的构件旋即落人水中,激起了高高的水柱,在它一闪而过之际,孙儒看出那是船上发动机的一段曲轴。
一股浓烟从破洞中涌出,在右岸直线航行了一段的。逆时者基地轮船就拖着这道烟尾开始转向,很快越过河面,撞到左岸上。孙儒看到,冲上岸坡的巨大船首在急剧变形的同时,将土坡像水那样冲开,激起汹涌的土浪。与此同时,逆时者基地轮船开始散成四十多片薄片,每一片的厚度是半米,从这个距离看去是一片片薄板,上部的薄片前冲速度最快,与下面的逐级错开来,这艘巨轮像一叠被向前推开的扑克牌,这四十多个巨大的薄片滑动时相互磨擦,发出一阵尖利的怪音,像无数只巨指在划玻璃。在这令人无法忍受的声音消失后,逆时者基地轮船已经化做一堆岸上的薄片,。越靠上前冲得越远,像从一个绊倒的服务生手中向前倾倒的一摞盘子。那些薄片看上去像布片般柔软,很快变形,形成了一堆复杂的形状,让人无法想象它曾是一艘巨轮。
大批士兵开始从山坡上冲向河岸,霍晓很惊奇附近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隐蔽了这么多人。直升机群轰鸣着沿运河飞来,越过覆盖着一层色彩斑斓的油膜的河面,悬停在逆时者基地轮船的残骸上空,抛撒大量的白色灭火剂和泡沫,很快控制了残骸中正在蔓延的火势,另外三架直升机迅速用线索向残骸放下搜索人员。
美国上校已经离开了,霍晓拿起了他放在草帽上的望远镜,克服着双手的颤抖观察被“飞刃”切割成四十多片的逆时者基地轮船。这时,它有一大半已被灭火粉剂和泡沫所覆盖,但仍有一部分暴露着。孙儒看到了切割面,像镜面般光滑,毫不走形地映着天空火红的朝霞。他还看到了镜面上一块深红色的圆斑,不知是不是血。